「剪个头发而已,怎么弄得好象我答应跟他上床似的?」宁与锦喃喃自语。
下一秒,他却被自个儿的话弄得面红耳赤。
没办法!谁教他想象力丰富,脑子里已经浮现两人赤裸相拥的画面,再加上刚刚的触感尚留在皮肤上,教他怎能不起反应?
「混帐!」小小声地骂了自己一句,密与锦将自己的头埋进薄被里。
他没法去吃饭了。
不要问他为什么
7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才吃了几口饭,郑雅今已经气喘吁吁地拎来一堆工具,对他露出赏心悦目的笑颜,然而不知为何却令他浑身发毛。
「回来得真快。」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宁与锦随口道。
「嗯!我妈借得很爽快。」郑雅今的衣摆微微溅到雨水,在常人身上应该会显得狼狈的模样,换到郑雅今身上却似带露花儿,更添娇艳。
事实上他是悄悄潜进店里,在母亲放备用工具的地方拎出一套,顺便拿走一瓶洗发精、一瓶润丝精,并在母亲的怒吼声中逃之夭夭。
不能怪郑妈妈见到儿子脾气不好,明明同在一座城市中,独生子却足足半年没回家一趟,终于归来却为拿工具,教她怎能不火不怒?
「谢谢了。」宁与锦下意识逃避郑雅今的注视,他有情有欲的证据,现在还包在垃圾桶里的卫生纸中。
「那我们现在动手吧!」郑雅今越笑越开心。
「你不吃饭?」宁与锦反射性问道。
这次他要郑雅今吃饭,不是独自吃饭会内疚,亦非拖延剪发的时间,而是……而是担心他会饿着。
郑雅今先是怔忡数秒,随后又泛开快乐的笑容。
他喜欢的人,开始担心他了,真棒!
「那你先洗个澡,我很快就吃完。」他眸底温柔荡漾。
说话时,他的目光瞟向桌面,看到每道菜都剩下一半,意义不言可喻。
「剪发要洗澡?」宁与锦非常疑惑。
「不用,但是你开店前总要洗澡,而我需要时间吃饭。」他缓缓挨向宁与锦,眼睛盯着宁与锦刚刚吃过饭、油光水亮的唇,准备伺机夺吻。
「嗯!你慢吃。」宁与锦点点头。
闪过郑雅今袭吻的唇,他快速躲进浴室里,留下一个色魔在饭厅偷笑。
宁与锦拿了换洗衣服,将脏衣服脱下来丢进洗衣篮,然后开始冲水。
不久,提供他午餐的人来索取报酬了。
不过这事至少有一半要怪宁与锦自个儿,谁教他太习惯独自生活,再加上正值夏天,洗澡时别说锁门,连关门都没有。
随便一张望,一个站在浴缸中抓着莲蓬头冲水的人登时跃入郑雅今眼中。
他用最快速度将饭菜倒进胃里,然后轻轻松松的站在浴室门口欣赏美景。
他来得极快,浴室中的人才刚把身体打湿准备抹肥皂。
应该是天生体质的关系,宁与锦不常出门又昼伏夜出,皮肤却不显白皙而是均匀的小麦色。
双腿因镇日在「地下室」和居家间爬来爬去,不太壮硕但仍有强健肌肉。
他的上臂二头肌特别发达,不是搬货,就是拿人当沙包打练出来的。
他习惯先将肥皂在手中搓出泡沫,再从颈部慢慢往下抹去。
颈子、耳后、胸膛、背后、双臂、腹部……
顺畅的动作瞬间停止,宁与锦的眼角余光瞄到不该瞄的东西,整个人当场石化。
三十秒后,宁与锦终于鼓起勇气缓缓回头确认。
根据郑雅今的推估,宁与锦至少花了二十秒转过头来,又与他对望五秒后才回神开始鬼吼鬼叫--
「偷窥!混帐,你竟敢偷窥!」宁与锦一把抓起旁边的浴巾抚住重点部位,指着郑雅今直跳脚。
「我不过是来看看你洗好了没,怎知你门没关,怪不得别人!」郑雅今耸耸肩,一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表情。
郑雅今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宁与锦更是羞耻加上怒火,剎那间烧断理智线。
「可恶!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是男人!」
宁与锦边骂边跨出浴缸,准备海扁郑雅今,问题在于他一分钟前还在洗澡,浴缸里没有肥皂泡沫也有水,个性冲动的他压根儿忘了小心,一脚跨去立刻滑倒;他下意识以手扶墙,怎知手上有皂液相泡沫,比水更滑--
咚地一声,可怜的宁与锦重重坐上浴缸边,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毫无保留地撞上去,痛得他忘记揍人之事,哀哀直叫。
「叫你别太冲动,老不听!」郑雅今摇头叹息。
对他来说,欣赏宁与锦入浴属于正常行为,宁与锦想揍人反而滑倒则属于笨蛋行为,不予奖励。
宁与锦痛得说不出话来,仅能睁大眸子恶狠狠地瞪着郑雅今。
这招吓唬别人或许有用,对付郑雅今则是完全失效。情人眼里出西施,宁与锦噙着泪光的双眼让他越看越爱,越看越想欺上前去香一口。
瞥见郑雅今笑颜依旧,宁与锦索性缩成球形忍耐剧痛,懒得理会他。
接下来的场面,足以让宁与锦记恨到死。
先是郑雅今以关心为名,硬是要掀开毛巾看清伤处,脸皮薄的宁与锦自是拼死命挣扎,不幸又由浴缸边上跌至地板,连屁股都跌疼了。
「就跟你说要检查伤处,现在好了吧!一个伤弄成两个伤。」郑雅今口吻宠溺,手瑞安抚似地来回抚摸宁与锦的头。
「哼!」宁与锦撇开头,抓住毛巾的手更使劲儿了。
懒得跟郑雅今吵,他没不自量力到跟一捻红业务部新星斗嘴,但是不给看就是不给看,这无赖根本是打着检查伤处之名行性骚扰之实!
「你都已经受伤了,我怎么可能对你动手动脚?你想太多啦!」郑雅今噗吓一笑,准确无误地猜出宁与锦的心事。
宁与锦仍旧不说话,扯住毛巾的手却放松了一些些。
「还痛不痛?」郑雅今半蹲半跪和他平视,声音尽可能温柔。
大多数人都吃软不吃硬,宁与锦也不例外。
「嗯!」
宁与锦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应答,头亦摇了一摇,手指更完全松开毛巾,让郑雅今可以随时拉开检查受伤程度。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此刻都会安静无声的动手做事,不去刺激宁与锦的自尊心和羞耻心,何况是郑雅今?
他拉开毛巾的动作轻柔,尽量不让宁与锦再受一次伤害。
「看不太到。」
伤处在大腿深处,再加上宁与锦将双腿并拢,看得清楚才有鬼!
「哦!」宁与锦面颊微红,乖乖地展开身子。
「好象没什么事。」乍看之下找不到外伤,郑雅今总算安了心。
「嗯!没像刚刚那么痛了。」宁与锦低下头,跟郑雅今看向同一地方。
「不晓得机能有没有出问题?」郑雅今邪邪笑道。
「用不着你担心!」宁与锦火起来又瞪人。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垂首对着宁与锦的私密处,郑雅今脸上扬起意味深远的笑容。
「喂!你还想看多久?」宁与锦皱眉归皱眉,身子倒是动也没动。
郑雅今尚不及响应,一个不速之客竟出现在浴室门口,神情像是逮住做坏事的孩子一般,充满压迫感。
比宁与锦敏感数倍的郑雅今,不用宁与锦开口提醒,亦感觉得到背后有人。
吞下将出口的荤话,他转头看向门处,果不其然见着一个充满威严的男子。
跟宁与锦的惊恐神情大不相同,郑雅今有几分想笑。「地下室」的门有锁好象没锁一般,镇日有人不经屋主同意来来去去。
「这就是你经营GayPUB的理由?」男子语尾下沉,不似疑问句倒像责难。
「二哥。」宁与锦怯怯叫唤。
「他是你二哥啊?」郑雅今轻快问道,并且顺手将他的毛巾拉上。
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二哥身上的宁与锦,完全没有察觉到郑雅今的妒意。
「大白天在家里做这种事,至少也锁个门以防万一。」宁靖冕声音平平板板,听不出喜怒。
「做什么事?」宁与锦反应不过来。
他平时看见二哥已是有如老鼠见到猫,再加上刚刚一撞至今脑子反应不佳,要他知晓宁靖冕话中之意,恐怕没那么简单。
「要不要我离开一会儿,让你们继续?」不理会弟弟,宁靖冕朝着郑雅今问。
「不用,只是希望二哥下次来记得按门铃。」郑雅今皮笑肉不笑的答道。
直觉告诉他此人不简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比君子旭更难缠。
「我倒是希望你们两个出去一下,让我自己解决。」宁与锦说的是洗澡一事。
「有他帮你岂不更好?一个人解决太寂寞了吧!」宁靖冕语调平淡,让人弄不懂他到底是生气、嘲讽、还是别的……
「我干嘛跟他一起洗?」宁与锦反射性的叫道。
话语一落,他猛地明白二哥往说什么。
他坐在地上,全身上下只有一条毛巾盖着重点部位,二哥出现时毛巾甚至被郑雅今拉开;而他张开双腿,郑雅今半蹲半跪地研究他的私密处……
呜!他明明只是洗澡没关门,为什么会惹出如此多的事?
「二哥,你误会了!我跟他没什么,只不过是我刚刚跌倒撞到那里,他在帮我看有没有受伤而已。」宁与锦急切地解释道。
二哥虽然几年难得回家一趟,却跟母亲大人有所联系,今天的事若是传入母亲大人耳中……他马上会知道母亲大人比二哥可怕之处。
他顾着向二哥解释,丝毫没察觉身旁的郑雅今脸色一沉。
见二哥没作声,他心里更急,说出口的话益发欠缺考虑。
「我又不是同性恋,怎么会跟他有什么!」
宁靖冕脸色一变,郑雅令则轻轻叹息。
「上次那女的我帮你拒绝了,妈又安排一个,明天。」宁靖冕没在那问题上打转,直接点明目的。
说话时,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宁与锦身旁的人身上。
郑雅今却瞅着宁与锦不放,害怕他再说出让人难受的话,更怕他不说话。
「二哥!」电与锦哀叫道。
那女子的可怕样子还停留在他脑海里,如果再遇到个更宝的,他会疯掉!
「我会回绝掉的,你们两个亲亲爱爱,自然不希望旁人打扰,我了解。」宁靖冕补上一句,平缓的语调听不出喜或怒。
「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宁与锦再度否认。
这次郑雅今站起身,表情由惨白转为平淡。
宁与锦没注意,亦顾不得郑雅今的感受。
大哥离家时的孤寂背影再度浮上他心头,父亲震怒,母亲落泪,二哥像看陌生人般沉默着,弟妹惊恐,邻居侧目……
他不想变成那样,死都不想!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要去相亲啰?」宁靖冕看好戏般地勾起笑容。
「我去!」
急忙掩饰的宁与锦什么都没考虑清楚,更忘记郑雅今就在身边。
他可以当个交不到女友、相亲没人要的笨儿子,但不能是同性恋,不能!
郑雅今望向宁与锦的目光变得陌生,好象一辈子都不曾见过他一样。
「我走了。」
郑雅今随意挥了一下手,与宁靖冕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与锦没有留他,宁靖冕没有出声,而郑雅今觉得浑身发冷。
「我明天来接你,早点睡。」
最后,他听见宁靖冕如是对宁与锦说。
下楼的时候,郑雅今自嘲地想着自己的直觉没有退化,如他所料这男人并不简单,一出现就让他许久以来的努力化为乌有。
不管爱的是男人、女人,任何人都一样。
年轻的时候谁都会想谈恋爱,即便知道恋情不会长久,即便理解终会分离,仍会想接近对方,以斯在生命里擦出炫目火花。
即便天生爱的就是男子,即便同性恋仅占世界人口百分之十,但凭郑雅今的长相和长跑练出的体格,仍不乏恋爱对象。其中有个性不合分手的,有自然分手的,亦曾被人背叛过。
当兵归来,他再也不想恋爱,只想找个人定下来,一生一世这么过。
他生在单亲家庭,年幼的记忆里有个暴力的爸爸存在,后来双亲离婚,他跟着妈妈住。
几年后已经上小学的他,辗转听说爸爸过世的消息。
妈妈凭着一身手艺养活他,工作之余不忘进修,四处学习新技术,所以小学之前他总被寄放在邻居家。
上了小学之后邻居妈妈搬走,只剩他一人每天买饭盒当晚餐。
因为厌恶便当菜,他将零用钱全拿去买食谱,从小四即开始动手做饭弄菜。
国中后常在妈妈开的美容院里帮着做事、煮饭,有人吃他做的菜是种成就感,听他们说好吃感觉更棒。
但是他们终究不是家人,他渴望和相爱的人晨昏相依,煮一锅面两人分食。
然而他遇到的恋人都都不是居家型的,他们会夜游,会在假日前夜飚车到海边,会到盐水看蜂炮,却不会陪地做顿饭、慢慢吃光光,最后挤在小小厨房里洗碗。
所以他爱上与他同样厌倦飘泊的齐荫,可惜齐荫另有所爱。
然后,他遇见了宁与锦。
对于渴望安定的他来说,宁与锦依然不是个好对象。
宁与锦否定自己的同志倾向,无法爱女人却又拒绝男人,还将整个人缩在壳里,谁也不去爱。
最初处于失恋状态下的他,接近宁与锦仅是因为有趣。
宁与锦容易生气的个性、完美的身材、迷路时像小猫一样无助的表情,样样件件都让他觉得兴味盎然。
所以他开始天天往「地下室」跑,逗他生气、逗他玩。
他心甘情愿为宁与锦煮饭,偶尔有空两人坐下吃一顿饭,他就觉得满足。
很自然的他渴望与他厮守,一生一世。
但现在一切都落空了,宁与锦不要他。
走出「地下室」,走过长长的柏油路,郑雅今坐上他的爱车。
插上钥匙,暖车、开空调、放音乐……
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无所谓,他并没有爱上宁与锦,一切都只是有趣而已,现在的失落仅是因为游戏结束……
可是为什么,胸口闷得发痛?
趴上方向盘,眼泪因着地心引力往下掉。
神啊!能不能让宁与锦早点认清自己?他可以不要求冬天里一定要在一块儿吃火锅、夏天一定要分食一碗刨冰,他只想过着他做饭、对方洗碗的日子。
他只要他爱他,只要宁与锦爱他!
8
相亲是一种折磨,尤其是相亲结束后站在街边等二哥的宁与锦最怕看见黑色轿车驶来。
有时候,他十分佩服远在另个城市的母亲大人,竟然有办法在一个月内安排十次相亲,周六时二哥甚至要拎着他连跑两场。
他常在相亲时想事想到出神,想得最多的莫过于坐在郑雅今车上时,郑雅今对他说同性恋不是罪,他们都是好人的话。
郑雅今是他的初恋。
若是几年前的他,两情相悦这种事……他想都不敢想!
而现在,郑雅今对他好,他却亲手推拒。
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他终究非懂了郑雅今离开的原因。
一个不承认自己所爱的人不该谈爱恋,对谁都会是场折磨。
懦弱如他没有爱人的资格,可是他想他,好想他。
第一次相亲是场灾难,之后的对象却还不错。有个女孩子知道他是「地下室」的经营者后,直嚷着要去看,一副非常清楚出入「地下室」的族群的模样。
他仅暧昧地笑笑,没有说好,亦没说不好。
他不希望她们的出现给双亲、二哥带来虚伪的希望。
无论她们如何好,学历、长相、谈吐样样无可挑剔,他却不可能跟她们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