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低着头,她觉得凯莉的话些难懂,不过,似乎又满有道理的。
***
二搂房里,悬吊着浅紫色的水晶玻璃吊灯,映着壁炉内的红色火焰,昏昏黄黄的灯光,让室内漾着一股宁静、神秘,也带了一丝温暖。
「喝点酒吗?」李维摆出两只晶亮剔透的郁金香杯,倒了两杯白兰地。
「谢谢。」接过酒,方仲华轻晃了两下,感受着琥珀色汁液的气味,「很香。」
李维笑了一下,「是吗?我一直认为酒都该是苦涩的,即使它的味道很香、很诱人。」
方仲华的眉头微皱了一下,李维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露出轻松的表情,李维不想让气氛太凝重。
「你希望我走吗?」方仲华问道。
「不希望。不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留住你。」轻握酒杯,李维的神色隐含着晦暗。
方仲华将身子往后一仰,重靠在椅背上。
两年前,离开李维时,他一直认为那对两人是最好的决定。
毕竟,李维太年轻、太漂亮,而这段感情来得太快、太疯狂。
再加上李维的家世及艾维斯断然的态度,让方仲华觉得两人之间的感情,根本就是建筑在沙滩上的丘堡,经不起任何狂风巨浪的吹袭拍打。
李维仰头,饮下一口酒,口中的酒香溢满愁苦,「我只是想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没想到竟是这样困难。」
他迷蒙的眼、无力的话声,让方仲华的心感到阵阵抽痛,长久以来,他自认早已埋葬死去的心,在看见李维的悲伤后,似乎又开始有了知觉。
他知道,这两年他伤李维伤得太深、也太重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爱人。﹂靠着椅背,方仲华自嘲似的说着。
李维扬起淡淡微笑,缓慢的音调,像来自远方的呢喃:「你是个……可悲的人,没有爱,只有恨,都还没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却已经学会如何去恨一个人。而我,恰恰跟你相反,我不懂得恨,但我可以很轻易、很自然地用各种方式去爱一个人。」
「李维……」方仲华瞠眼看着他,讶异于他锐利的观察。
李维搁下手中酒杯,起身走到他面前,没有事先知会,大胆地直接跨坐在他大腿上。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两人心中蓦地一热。
李维双臂轻抬,绕到方仲华颈后,低下头,修长手指在他颈后摩挲,「我知道,你这一生中最大的渴望,就是想拥有我,对吗?可是,你害怕你不知道如何才能永远拥有我,你找不到方法,所以你逃开了,远远地、狠狠地,从我身边逃开了。」
「李维……」方仲华无法否认,李维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逃开了。
为什么?他们明明分开了那么久,距离那么遥远,为什么李维仍能轻易看透他?
李维搂着他,将头埋在他肩上,低低的声音缓缓倾吐着:「我知道,我看得见妳的心,也明白我们之间的差异,所以我能爱你,也能给你想要的爱。相信我,我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不要怕我,不要逃开,求你……」低声的请求,有无奈、有害怕,有诉不尽的相思与悲苦。
「李维……」方仲华心疼地经唤了声。
当年那个让他心动的男孩,此刻正展开丰满的双翼,傲立于他面前,赤裸裸深刻的爱,如七彩般绚烂。
对他而言,李维就像一条涓流的小溪,没有充沛的水量、也没有湍急的水势,只是一点一滴、平平稳稳将溪水注入他心田。荒芜的心,不用担心被淹没,因为溪水向来只懂得滋润,不懂得侵犯。
沉默、平静,就像李维的爱,太温暖,也太温柔。
大手轻轻拨开柔垂的发丝,方仲华的指尖在李维平滑的前额摸索,像抚弄着一块珍贵的翡翠白玉,眸中净是怜惜,「好美……」低吟似的,从唇角发出的声音,有些陶醉。
他拉住李维的手,缓缓地将脸贴近他,「你知道吗?你让我好疯狂。」方仲华的声音很轻、很柔,像微风在耳边吹。
「是吗?」李维低俯下脸,吐气似地开口:「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疯狂吧!」他将自己的前额轻贴上他的。
两张俊脸,鼻尖轻触,过近的距离,让两人的唇轻轻滑过彼此,飘下淡淡酒
再也禁不起这强烈的刺激,方仲华立刻吻住李维柔软的双唇,不留空间、不容喘息,猛烈吸吮着。他有力的双臂一托,就着拥吻的姿势将李维整个人抱起,往房内垂吊着白色帘慢的双人大床走去。
这位具有两百年以上的古老建筑物,在许多家具上仍保有着浓厚的欧洲贵族风
「这张床看起来很罗曼蒂克。」亲吻着他,方仲华将他放进滚着白色蕾丝边的帘慢内。
「嗯,是啊!如果我再从外面爬窗户进来,那就更罗曼蒂克了。」气息微乱的李维不改顽皮本性。
方仲华霸道一笑,「还爬?我已经等不及了。」说着,他一把压倒李维。
过猛的力道,让李维几乎喘不过气。
「喂!茱丽叶,你太粗鲁了吧!」李维抗议着。
微松开他,方仲华不悦地拢起双眉,「你这个嘴刁的小家伙真是不知死活,一天到晚喊我茱丽叶……」
李维露出一脸轻佻的表情,细长食指在他下巴上来回轻划,「没办法,谁教你长得这么美艳动人呢?」
这臭小子,明摆着吃他豆腐。
「你我死!」方仲华一把抓住他的手,猛力压止他身子。
今天,他绝饶不了他。
李维笑着,丝毫不抵抗,任由上方强悍的男性躯体疯狂在他身上烙下掠夺的印
激烈的爱抚、煽情的呢喃,勾动他体内奔流不止的欲望,狂溢而出的欢愉,让他深深沉沦于这火热的交缠中。
这,就是爱情吗?他想着。
如此炽热、如此醉人,如此……让人迷失一切的感觉。
***
巴黎市区,饭店房间内,靠着窗边,一男一女对桌而坐。
蓝妮穿著一件火红色紧身洋装,曲线毕露的胴体罩在一件纯白色的手大衣下,强烈的色彩对比,将她美艳的容貌衬托得更加出色。
蓝妮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一个黑发蓝眼的东方混血儿。
「我希望妳能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但给我错误的信息,还报警捉我!」方仲华相当不悦,他要蓝妮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个意外。」蓝妮笑笑,神态优雅。
这的确是个意外,银狐骇人的身手及出奇的幸运,让蓝妮有些意外,也让艾维斯精心设计的一切落空。
不仅如此,黑手党也因为这件事,对银狐的能力更加肯定。目前,大老们已下令让蓝妮停止与文维斯的合作计画。换句话说,黑手党决定留下银狐。
「是吗?堂堂的蓝妮.雅德里恩,欧洲大陆上有名的情报女王,会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方仲华绝不相信这种可笑的说辞。
耸耸肩,蓝妮做出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真的是情报有误,我害你做什么?我还得靠你吃饭呢!」
方仲华冷哼一声,「那警察的事呢?除了妳,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
「碰巧吧!」蓝妮摊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许警方刚好巡逻经过。」
哼哼!方仲华发出两声低笑,「雅德里恩小姐,妳以为妳说话的对像,是个三岁孩童吗?」
蓝妮知道他动气了,只好软着语调说道:「我知道这次的事是我疏忽,让你被追捕,我的确有责任,不过我向你保证,我绝没有害你之心。」
「妳的话不足信。」方仲华冷冷地响应。
「那你想怎样?」蓝妮也不悦地挑高眉。
目光露出一丝冰冷寒意,出奇不意地,方仲华以骇人的飞快速度自右袖中抽出一把利刃。
冰冷无情的银色锋刃,一刀穿透蓝妮柔软的掌心,牢牢钉在桌上,鲜血顿时如泉涌般冒出。
蓝妮刷白脸色看着他,一张俏脸因手上贯穿的刺痛而痛苦扭曲着,「你真够狠啊……」
「我狠?」方仲华挨近她怒视的双眸,愤恨地道:「妳第一天认识我吗?蓝妮.雅德里恩,妳该知道,这把刀原本该插在妳胸口上的,念在妳曾经救过我,这算是还妳的!」
蓝妮凝着眼,冷睇着他,「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哼!杀人的原因我没兴趣听,不过妳听清楚,不会再有下一次!」重用上门,撇下受伤的蓝妮,方仲华径自离去。
房内,蓝妮低头苦笑,握住手腕上的穴道,一边将伤口止血,一边拨电话给亚道夫。
***
不用说,当亚道夫赶到医院时,自然是相当心疼的。
陪同亚道夫一同前来的艾维斯,则是紧拧双眉,一语不发。
从出派任务给银狐,一直到法国警力的强力追捕,这一切,全是艾维斯的主意。
他找来好友克伦雷新及李维的表弟阿布拿当箭靶,让阿布拿扮成李维的样子,使得银狐情绪大受影客,果然,银狐没有在最佳时机进行突袭。
他让有备而来、穿著防弹背心的克雷伦斯及阿布拿,驾着加装防弹玻璃的豪华轿车,从他面前从容离去。
突袭失败,银狐成了现行犯,成了足以让法国警方劳师动众捉拿的对象。
说真的,报警的时候,艾维斯有一种快意,他恨不得法国警方能让银狐当场毙命于街头,或者判他个无期徒刑、终身监禁,让他一辈子不见天日,永远从李维面前消失。
只要银狐一死,李维就必须死心。
他很了解李维,就算银狐死了,他仍然会坚强的活下去。
他的孩子,绝不会轻易被打倒。
但是,为什么银狐没死?为什么那个让李维伤心难过的人还活着?
艾维斯既恼又怒。
「抱歉,蓝妮,害妳受伤了。」艾维斯对病床上的蓝妮说道。
蓝妮抬眼,看了一眼这个在商场及政经界叱咤风云的人物,「这点小伤没事,你该担心的是你儿子吧!」蓝妮直言不讳。
是的,这个计画,非但没将银狐除掉,还意外地让他跟李维重逢。
这当真是上天给他艾维斯的责罚吗?竟如此戏弄他。
看着吧!他不会就此罢手的,他要亲手杀了银狐,杀了这个抢走他儿子的强盗!
傍晚时分不到,方仲华已经回到凡尔赛。
帮他开门的,当然是热情洋溢、活力四射,开心到一发不可收拾的芭芭拉。
「呀!欧列斯特先生,您回来了。」
方仲华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说真的,他不懂李维为什么会请一个这么聒噪的女佣,还可以跟她共处一室长达两年之久。
「欧列斯特先生,要不要用点心,我刚刚跟凯莉烤了松饼,还有少爷爱吃的柠檬派,或者你想喝东西,我煮的咖啡很不错哦!连少爷都夸我……」
「闭嘴!」方仲华怒吼一声。怎么会有这么吵的女人?
拉瞪大眼睛望着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骂,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向来都是这样对待少爷的,少爷还会夸她直爽、没有心机。呜……为什么这个外表英俊,看起来很绅士的欧列斯特先生,竟突然凶她。
看她泪水即将决堤的样子,方仲华觉得自己的拳头快握不住了。
「冲杯咖啡出来,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不要摆到我面前!」恶劣的口吻,充分表露出他的不耐。
「是,请欧列斯特先生稍候。」芭芭拉不敢再胡乱开口,生怕惹恼了主人的上宾,赶紧冲进厨房,泡了杯咖啡出来。
方仲华一手接过咖啡,不理会芭芭拉无辜的表情,这种泪眼攻势对他是绝对不管用的。
叮咚、叮咚!门铃声突然响起。
芭芭拉赶忙跑去开门。
「啊!麦迪梅耶先生,您怎么来了?」应门的芭芭拉相当意外,远在意大利的大老板竟突然来访。
艾维斯没有应声,领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跨进客厅。
圆顶挑高大厅、黑色牛皮沙发上,方仲华正跷着脚、啜着咖啡,一派优闲、大大方方地坐着。
意外地,艾维斯露出一个相当绅士的笑容,「好久不见,银狐先生。」
方仲华朝他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话。他知道艾维斯突然来访,必定是冲着他来。「找我有事吗?」他开门见山,毫不拐弯抹角。
艾维斯笑了笑,「银狐先生没忘记我们之前的约定吧!」他在银狐对面的沙发生了下来,「你答应要离开李维的。」
「什么约定?我不记得了。」方仲华淡淡说道。
艾维斯扬了扬眉,「那么,让我来提醒你,一九九七年七月,在佛罗伦斯,你亲口说要离开李维的。」
「是吗?」方仲华冷笑一声,「那我也告诉你,现在是二千年的三月,我决定不离开李维了。」像是非要激怒艾维斯不可,方仲华继绩说道:「李维说了,他很爱我,离不开我,昨天晚上,就在这儿,在这间屋子里,我抱了他……」
「住口!」艾维斯怒吼。
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弥漫在屋内,看得一旁的芭芭拉心惊胆跳,只好赶快偷偷跑到厨房打电话给李维。
天哪!老爸杠上情人,这还得了!她得赶快跟少爷通风报信。
「银狐……」艾维斯突然低低开口,「你有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方仲华的蓝眸闪了一下,讶异于艾维斯突然出口的话。
为什么这么问?他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这咖啡……好喝吗?」艾维斯露出狡滑的笑容。
方仲华注视着只喝了一口的咖啡,全身震了一下。
他太大意了!因为是李维的家,所以他放松了警戒。
他屏住气息,凝眸不动,看样子咖啡里下了药,虽然他只喝了一口,但那也足够了。
他抬眼注视周遭,连同艾维斯,对力总共有七个人。而他还剩多少时间?一分钟?二分钟?
飞快地,他拔出枪枝,朝艾维斯胸口直射而去。
砰的一声,艾维斯胸口立刻中枪,强劲的力道让他连退两步,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倒下,反倒发出两声恶笑,﹁呵!我这防弹衣效果还不错吧!」
方仲华怒眸一瞪,再次开枪,直取他脑门。
艾维斯急忙俯身闪避,但方仲华出枪的速度太快,他的脑袋瓜虽没被轰掉,右手臂却挂了彩,鲜血立时如泉涌般冒出。
「杀了他!」艾维斯大喊。
身旁的保镖见主人受伤,立刻朝方仲华开枪,数发子弹立刻同时飞出。
方仲华翻身一跃,低俯在沙发背后,双手已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抖,他知道药效发作了,他不能再恋战。
倏地,他紧贴地面滑出,连发数枪,趁着来人掩面躲避的空隙,转身冲上二楼。
「追!别让他跑了!」艾维斯大喊,顾不得手上淌流的鲜血,跟在一群保镖身后也奔上三搂。
方仲华拖着重如铁块的身躯、模糊迷离的视线,奔上三楼。
这艾维斯当真小人得紧,竟在咖啡中下药,可恶!方仲华低咒着。
他直奔上三楼长廊,想也不想,立刻冲进尽头处的房间,将厚重的木门反锁。
门闩一带上,立刻传来撞门声,看样子,这门挡不了多久!
方仲华的意识逐渐在模糊中,难道他真会死在这家伙手中?
自己绝不让他得逞!
方仲华抽出随身匕首,一把举起往左手臂上猛力一刺,霎时,奔流的血水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让他即将昏迷的意识,立刻清醒许多。
他奋力爬起身走向窗边,二楼的高度,是绝对难不倒他的。
刚才,艾维斯一行人的位置刚好挡在一楼出口,他不得已只好奔上三楼,但他知道,想摆脱追兵也只有跳楼了。
他推开落地窗门,右脚才刚跨上白色阳台,艾维斯一行人已经冲了进来。
「快!杀了他!」艾维斯大叫。
方仲华一个翻身,立刻从阳台跳下,但他的身体受药物影响,明显地变得笨重,跳下一楼后,整个人跌坐在草地上,几乎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