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闷了一天的心情终於化成愤怒的铁拳,郑绍棠将郑楚琰击到一边,又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怒道:「混蛋,谁让你这麼做的?」
从没看到如此失常的堂弟,郑楚琰结结巴巴地说:「我看那个周俊一直色迷迷的盯著你看,你又那麼讨厌他,所以才要冯经理打发他走……」
堂弟平时对那些覬覦他容貌的人下手从不留情,所以他这次才先斩后奏的,不过好像有什麼不对劲……
郑绍棠将他狠狠推到了一边。
这个混蛋,不知道俊有多麼在乎自己的工作吗!他今天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要是知道连工作也丢了……不敢再想下去,他冲愣在一旁的郑楚琰怒吼:「愣著干嘛?还不快给冯经理打电话,说这是个误会!」
希望还来得及。
电话很快接到冯总那边,郑楚琰接听了一会儿,对郑绍棠说:「冯总说辞退的事他跟周俊的上司蓝小姐提过了,不过周俊今天请假没来,所以应该还没通知下去……」
是啊,俊那种情况怎麼上得了班!郑绍棠气得将墨镜摘下扔在一边。
「让那个蓝小姐听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换成女子的声音。
「喂,我是蓝……」
郑绍棠一把夺过电话急问道:「周俊跟你请的病假?」
蓝樱被他恶狠狠的问话吓了一跳,迟疑地说:「是啊,我还打过电话给他,他病得很厉害,嗓子都哑了……」
虽然周俊没事前请假,不过他的确是病了,这样说也不算撒谎,真不知郑氏跟周俊到底有什麼过节,这麼步步紧追。
郑绍棠极力压住心慌,问:「辞退的事你跟他说了吗?」
「我稍微提了一下……」
「他说什麼?」
蓝樱想了想。
「只是应了一声,他好像精神状况不是很好,我还在担心,準备下班后去看看他……」
郑绍棠摔下话筒,瞪了一眼立在旁边还没返过神来的堂兄,喝道:「郑楚琰,俊要是有什麼事,我不会放过你!」
他转身飞奔出去,正巧一个身材高佻的女孩子走进来,她看著与自己擦肩而过却视她如无物的堂弟,不由奇怪地问郑楚琰。
「大哥,出了什麼事?」
郑楚琰苦著一张脸。
「楚瑜,我好像办了一件蠢事。」
「是吗?可是你有没有发现他的眼睛有点不对劲儿。」
「滴答滴答……」
掛鐘的指针轻轻发出有规律的响声,让病房显得更加寂静。
郑绍棠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望著沉浸在昏睡中的人。
这张脸透著惨白,微弱无力的呼吸在静寂的房间裡轻轻响起,偶尔会发出一两句梦囈,却随即陷入沉默。
已经一天一夜了,為什麼还不醒过来?让他这麼担心,是在惩罚他吗?
郑绍棠握住周俊冰冷的左手,想让他再温暖一些,那手腕上有一圈触目惊心的青晕,提醒郑绍棠那晚他曾遭受过的伤害。
郑绍棠心疼地在瘀青上不断轻揉著,希望能将瘀血化开。
昨晚从郑氏跑出来后,就直奔周俊的家,一路上不断地给他打电话,结果手机和座机都没人接听,这让郑绍棠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其实这种不安在周俊离开时就有了,只是一直在拼命压抑著,对堂兄所做的发洩只是个藉口,一个让他可以去找周俊的藉口。
来到周俊的住处,等不及电梯,一路跑到六楼,拼命的按门铃,没人回应,於是拿出钥匙自行开了门。
这钥匙还是他以前偷偷配的那把,即使两人分开,他仍然将它一直带在身上,以為是当时忘了扔掉,其实心裡明白那只是捨不得。
进门打开灯后,就看到周俊毫无声息的俯卧在地板上,当时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跳了出来,他把周俊抱在怀裡,拼命地叫他、摇他、吻他,可是那冰凉的身体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
他立刻打通郑楚琰的手机叫道:「楚琰,不管你现在在哪裡,十五分鐘之内马上赶回医院!」
对方哀求道:「老大,我还在公司,现在又是堵车时间,到医院最快也要四十分鐘……」
「我不管,你要是在时间内到不了,我让你所有的医院全部关门!」
他声音中已带了哭音。
「俊全身冰凉,呼吸也好弱,我不知他能撑多久,你快来,算我求你……」
「郑绍棠,冲你这辈子第一次求人,我一定赶到,快带人过来!」
当周俊被诊治之后,他被堂兄劈头盖脸一顿痛。
「外伤一大把,连那个地方也是,内部肌肉组织损伤严重,心律缓慢,脉搏虚弱,而且持续高烧随时有引发急性肺炎的可能,要不是发现的及时,他这条命说不定就没了。
「郑绍棠,我不知道他跟你有什麼恩怨,不过你要是想要他的命的话,就再等十二个小时,直接送他去殯仪馆,不要往我这儿送!」
他腿一软跌倒在椅上,不敢想像如果周俊真有什麼意外,自己会怎样,光是看到他昏迷不醒的样子,他就已经慌乱的不知所措。
他喃喃地告诉堂兄:「我爱他,可是他不爱我……凭什麼他可以随便跟别的男人上床,却不回应我的爱?所以我才要报復他,我也不知道会搞成这样……」
他被郑楚琰一拳打在脸上,被打得直飞出去,这个从小到大一向对他唯命是从的堂兄头一次跟他翻了脸。
「郑绍棠,你什麼时候变得这麼狭隘?你以為你得不到的东西,你就有权利去毁灭它吗?你现在要嘛去照顾他,要嘛马上离开同心医院!我的医院不欢迎你这种人存在!」
他爬起来擦去流出嘴边的鲜血,一声不响地跑去照顾周俊,待把他的衣服褪下后,才明白堂兄為什麼会那麼恼怒。
昨晚黑暗中只是因為兴奋欲望,还有一份报復,所以才在周俊身上尽情的发洩,现在才发现那原本平滑结实的身上,佈满了青紫相交的瘀痕。
后庭也撕裂得不成形状,虽然已敷过药,还是红肿不堪,纤细手腕上那道暗紫色的烙印也令人触目惊心,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捆绑周俊,他怎麼下得了这麼狠的手!
周俊一直都在昏睡,开始很烦躁不安,身体火烫,不断梦囈著翻动身体,他只好把他抱在怀裡,轻轻拍打著让他入眠,慢慢的周俊安静下来,呼吸也平稳了好多,开始静静地沉睡。
本来放下了心,谁知过了这麼久,还是不见他醒来。
郑楚琰告诉他,周俊本来就体虚,要比常人花更多的时间去恢復,所以难以很快醒来,不过病情已经得到控制,醒来只是早晚的事。
他想也许周俊只是不愿醒来,不愿再面对他,所以才选择沉睡。
他错了,爱不是执著就能求来的,其实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不必非要逼迫对方来爱他,所以,这一次,他什麼都不要,只求周俊可以陪在他身边。
这是什麼地方?感觉好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在相同的地方,他从沉睡中醒来,然后就看到一张疲惫的脸。
周俊尚有些昏沉的脑海裡浮现出以前他生病住院时,一直跑前跑后照顾他的秦楚。
「楚……」
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却惊醒了正在浅眠的郑绍棠。
「俊,你醒了!」
听出了周俊那声轻唤裡所包含的依恋,但失落的感觉立刻被喜悦盖住,只要俊能醒来,那比什麼都好。
没想到守在身边的会是郑绍棠,周俊微微愣了一下,他活动了一下想坐起来,郑绍棠忙按住他。
「别乱动,你还在打点滴。」
这才发现右手上还插著针头,药液正静静滴下,郑绍棠坐在他旁边,一脸倦意,却满是惊喜。
原来他是在医院裡。
是棠棠送他来医院的吗?怎麼可能,他不是都恨死自己了吗?是特意来看他笑话的吧,就像那晚……
周俊苦笑了一声,微微合上双眼,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是不肯放过他吗?
郑绍棠按响床头的呼铃,把值班护士叫来道:「俊已经醒了,你马上把院长叫来,给他做全身检查!」
小护士迟疑了一下才说:「郑先生,院长走时特意嘱咐过,周先生只要苏醒过来,就代表已脱离危险。他现在最主要的是休息,做检查只会造成劳累,不利於他的身体恢復,现在还是深夜,明天一早院长会亲自给他做详细检查的,您看是否可以?」
找这麼多藉口,其实只是不想半夜起床吧。
郑绍棠恨的直咬牙,却无法反驳,只好挥挥手让小护士出去。
他在周俊旁边坐下,拿过他那因输液而冰凉的右臂,替他轻轻搓揉著,周俊很想抽回胳膊,却有心无力,只好由著他。
「俊,你觉得好些了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担心胆怯的声音让周俊心裡一颤,他本以為话已说到了那个分上,两个人今生应该再无交集,没想到一觉醒来,看到的仍是郑绍棠的脸庞。
闭上眼,周俊疲惫地想,他到底要怎样才会放过自己?
半晌,他才轻声问道:「我怎麼会在这裡?」
「我打你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我很担心,跑到你家后才发现你晕倒在地,就送你到医院来了,这家医院是我堂兄开的,就是你那天见过的郑楚琰。」
郑绍棠低下声音道:「俊,对不起,我那天一定是疯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我没想到会那麼严重……而且辞退的事是个误会,那是我堂兄做的,我根本不知道,俊,求你不要怪我,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用可怜巴巴的声音向他道歉,像极了以前郑绍棠做错了事,在他面前求饶的样子,而他,总会装模做样地训斥对方几句,然后和好如初。
可是这次……
这个人已不再是那个跟他同处一室,凡事都為他著想的孩子了,他们之间有了太多的隔阂与伤害,在他被那麼羞辱过后,那个活泼而又有些任性的小鬼,就已经彻底消失,他不再是棠棠,而他,也不再是当初的周俊。
其实那晚的折磨、甚至被辞退,对他来说都不算什麼,他无法忍受的是郑绍棠的那些羞辱之词,他若对他有那麼一点点的在乎,又怎麼会说出那麼恶毒的话来?
得不到回音,郑绍棠叹了口气,又说:「你昏睡了两天两夜,一直高烧不退,我好担心……觉得好些了吗?要不要起来坐会儿?」
周俊摇摇头。其实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去洗手间,可能是一直在输液的关係,腹内有些憋胀,这种事叫护士比较好吧?可是……
过了好久,周俊见郑绍棠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又不能总这样忍著,只好说:「我想去洗手间……」
他挣扎著坐起来,郑绍棠忙扶住他,柔声说:「你这个样子怎麼走?就在这裡方便好了……你做什麼!」
周俊不答,顺手将手背上的针头拔了出来,一串血珠滴在他那略显苍白的肌肤上。
不想再去麻烦郑绍棠,他现在剩下的也只有这点儿自尊了。
头还很晕,不过身子已经没有那麼疼痛,洗手间就在旁边,他以為自己可以走到,谁知站起来才发现双腿还是抖得厉害,不要说走过去,他连站直都成问题。
忽觉脚下一空,已被郑绍棠拦腰抱起来。
「我抱你过去。」
「不……」
知道郑绍棠的个性,周俊在反抗了几下后便放弃了挣扎,依在他怀裡,听凭他抱自己过去。
第十五章
看到周俊把针头拔出,哆哆嗦嗦想下床的样子,郑绍棠就心痛的不得了。
是不想在他面前低头吧,所以寧可折磨自己,他可知道,这两天一直都是他在床边伺候啊。
无视周俊的挣扎,郑绍棠将他抱到洗手间的便器上,说:「我在外面等著,完事叫我。」
一番折腾下,再回到床上,周俊便有些倦了,只听郑绍棠问:「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持续高烧过后,喉咙的确很干,可是喝完水,说不定又要去洗手间,周俊不想再麻烦人,所以摇了摇头。
郑绍棠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却也无可奈何,他很希望周俊醒来之后痛他一顿,或者动手也行,可对方却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他知道,在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之后,两人之间就有了裂缝,而那道裂缝也许会将他们隔得越来越远。
以為自己根本不会在乎,所以才会尽情地践踏羞辱对方,却没想到那恨的裡面藏的是满满的爱,如果早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是否还会那样任意妄為?
解决问题其实有很多种办法,而他却用了最愚蠢的一种。
可是,他不可以让俊恨他,俊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只要陪著他,拿出真心来好好待他,他就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对不对?
第一次没了笑对万事的自信,郑绍棠心慌慌地暗中给自己打著气。
他叫来护士重新给周俊打上点滴,然后在他床边坐下,把手伸进被裡放到他的小腹上,他看到周俊脸上一阵惊慌,忙说:「别怕,我只是给你揉揉肚子,你一直在疼的是不是?」
刚才看到周俊去洗手间时一直掩著腹部,他知道是自己那天的粗暴弄伤了他。
周俊皱皱眉头,不想要郑绍棠这种粗暴过后的怜悯,伸过手去想推开,却被郑绍棠一把按住说道:「揉揉会舒服一些,你要是累了,就再睡一会吧。」
柔柔的话语像催眠曲一样让倦意又涌了上来,热量顺著平缓的掌心慢慢传到腹部,疼痛得到缓解,周俊觉得舒服了很多,渐渐沉入梦乡。
周俊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外面天空湛蓝,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射了进来。
郑绍棠正趴在床边像小猫一样安静地沉睡著,嘴角微微上扬,原本红晕的脸颊有些苍白,下巴多了好多胡髭。
这几天棠棠一直陪在这裡,也累了吧?他最喜欢乾净,几天不梳洗一定很难受的。
周俊爱怜地想去摸摸郑绍棠的头,手却在半路停了下来,脸上浮出苦笑。
他在做什麼?两人的关係不早就说清楚了吗?
他是郑绍棠啊,是跟秦楚一样出类拔萃的人,不是自己能抓得住的,周俊,你到底在想什麼?只不过对你好了点就不知道进退了吗?奢求只能是自取其辱,那样的羞辱一次还不够吗?
「俊,你醒了!」
充满开心的声音惊醒了正在沉思的周俊,郑绍棠一脸兴奋地站起来。
「你脸色好看多了。太好了,我马上叫人来。」
「郑先生?」
看到一身白衣,脖子上掛著听诊器的郑楚琰走进来,周俊很难把他和那天跟自己进行会谈的商业鉅子连在一起。
郑楚琰一面熟练地给他检查身体,一面笑容可掬地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叫我楚琰就行了。」
自己人?
周俊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更不明白那天对他态度冷漠又有些蔑视的郑楚琰,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热情。
郑绍棠却在一旁骂道:「闭嘴!」
郑楚琰耸耸肩,待检查完毕后,又伸手搭住周俊的脉搏,阳光下,周俊手腕处那圈青痕显得异常清晰。
见周俊尷尬,郑绍棠忍不住叫道:「你是西医,摸人家脉搏做什麼?」
郑楚琰漠视他杀人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我郑楚琰学贯中西,问脉有什麼不对?」
他又把头转向周俊。
「你身上的外伤我都用最好的外敷药敷过了,再敷一两次就会痊癒,高烧也退了,没什麼问题,不过你本身的体质倒有些麻烦,周俊,你的脉象微弱,气寒体虚,血气……」
「说重点!」郑绍棠又恶狠狠地加了一句。
「重点就是,周俊,你自身体质和免疫功能都比正常人要低,你年少时做过许多超出身体负荷的事吧?这些都影响到你身体机能的正常发育,所以你体内一直存有隐患,只要有引子,就会一触即发。」
郑绍棠心疼地看著周俊略微消瘦的脸庞。
俊年少时吃过很多苦吗?為什麼他从来都没提起过?
周俊当然知道自身的状况,他从中学时代就开始在外面打工,过度的体力劳动严重影响了他的体质状况,再加上没有充足的营养补充,所以他的身体一直都比普通人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