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手术,就是平安夜那天,修尔协助的那一次。
「那些有错的人,有罪的人,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头上了,简单说就是代罪羔羊。」爱丽丝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那为什么......为什么医生不帮他的忙?为什么?医生已经是院长了不是吗?」伊萨转头看著爱丽丝,但当他看到修尔跟爱丽丝的表情时,一切都真相大白。
就因为拒绝了跟爱丽丝的婚事,所以他才会被冠上医疗疏失的罪名。
因为全医院里最没有担当跟背景的就是他,而他又拒绝跟院长的女儿结婚,於是等同完全失去了依靠。
才会被当作牺牲品。
「对不起,修尔......都是因为我......」因为他跟自己在一起,所以修尔才无法娶爱丽丝为妻。伊萨低著头,一脸抱歉。
虽然爱丽丝已经用公式化的口吻,跟伊萨解释过她並不是不愿意跟修尔结婚,而是无法跟他结婚之类种种、包括身体、心灵或是性向之类的理由。
但对伊萨来说都是一样的。
因为他的关係,所以没有办法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办法拯救修尔,也没办法让爱丽丝获得一点安慰......
「不要这样说,是我自己爱上伊萨的,这绝对不是你的错。」修尔轻轻搂住伊萨,温柔的亲吻著他的头髮。
亲吻著他所爱的男人,柔软的蜂蜜色髮丝。不像从前玩闹式的拥抱,而是更加温柔的触抚,就像在提醒伊萨,两人之间的关係已经改变了。
面对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伊萨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自己到底要乖乖的像个恋人让他抱住好呢?还是应该稍微有点反应,至少不要黏得这么正大光明呢?
伊萨还在思考著,爱丽丝就已经先动作了,她用力的將茶杯往桌上一放,目露凶光。
「请不要在我面前谈情说爱的那么自然好吗?」她瞪著修尔,眼睛里似乎都快射出光束了。
「啊,好。」伊萨便立刻推开修尔,挺直腰杆坐好。
留下用哀怨眼神看著自己等了数年才终於吃到的情人的修尔。
「她又不是在瞪你,你为什么要放手啊......」他喃喃埋怨著。不过伊萨只是把眼神瞟向远方,看来是不打算做出解释。
......多半也是因为害羞吧,还不习惯成为情人嘛。修尔想。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现在能这样毫不顾虑的暴露出自己的心情,就像场梦境似的。
多想要什么也不顾,只是继续与他耳鬢廝磨。
想要一次又一次的,在他的声音里,在他的身上,证明他有多爱自己,还有,自己有多么耽恋於他。
只要让这梦境永远不会结束,不管要他付出什么他都愿意。
放下茶杯,他说道:「总而言之,伊萨就决定跟我到乡下去住囉!」
「耶!?什么什、什么?同、同居吗?!」
「等一下!你决定得太快了吧?不要自己妄下结论啦!」
看著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闹起来的两人,修尔笑了。
可以的话,他也不想离开。
但在一切都已经改变了的现在。或许,让自己的生活环境也改变,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或许......
他微微瞇起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眼睛的光彩。
后来伊萨才从爱丽丝口中得知,修尔的父母早在当初,他在家乡闹出与男教师的不伦之恋时,就已经跟他断绝关係了。在医学院读书时,他的生活全靠奖学金、打工,以及后来担任伊萨家庭教师的微薄薪水来支撑;而现在,被医院逐出的他,在这里,也变得毫无容身之地了。
於是他只能逃到更远的地方去。
不停、不停逃亡的人生,究竟要到何时才会结束呢?
只要想到这里,伊萨就不禁一阵心痛。
就算在激情的夜晚中,他也无法忘怀。他抬起头来,看著在夜晚改变的恋人,皱起了眉头。
「这样,真的好吗?」他用手抚摸著修尔的脸庞。
修尔则轻轻的亲吻著他的手指。「只要你爱我,我就有最完美的容身之地了。」
接著,在他耳边窃语。性感的低音加快了心臟脉动的速度。
「所以,让我们一起逃吧,然后一起活下去。」
修尔轻轻囓咬住伊萨的耳朵,用最短距离诉说著:「只要你爱我,我就足以活下去。只要你多爱我一点,就算要我失去所有,我也愿意。」
一如往常,却更加猛烈的情话,在相互缠绵著的夜晚里,甚至比药物更让人迷醉。
於是两人手牵著手,逃离了无法活下去的地方。
修尔收养了伊萨。在法律上,他们是父子,事实上却是情人。
两人各有存款,虽然不多,但还是可以过日子。
在向尊敬的教授、以及眾多的病患粉丝道別后,那天,两人搭了十几小时的火车,到了一个偏远但温暖的地方。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热闹的市街,更没有习惯的医院药水味。他们的新家座落在一片乡野之间,没有城市的喧囂,只有新鲜的空气,以及安定平稳的气氛。
「......修尔,这里,真不错耶。」伊萨拉了拉修尔的衣角,眼睛依旧直视著前方,露出了惊讶、却惊喜的表情。
「是啊,一两年前,刚好有研习的机会来到这附近,那时候就觉得『啊,这里真是个適合养老的地方』呢。」修尔笑著。
「原来我们是来养老的啊。」伊萨看起来却不是很开心,毕竟他还年轻,对「养老」这个词会有排斥,还挺正常的。
但修尔並没有因为他嘟起嘴来就改口,反倒是摸了摸他的头。
「是啊。」他亲吻著伊萨的脸颊,「一起在这里,活下去,然后一起变成老公公吧。」
他一说完,就看见伊萨的脸颊,从粉红色变成了赧红色。
「家人」、「一直到老」还有「长久的活下去」。
养老两个字,可以包括这么多意义。
「这句话犯规啦啊啊。」伊萨低下头,小声说著。
看见伊萨可爱的反应,修尔噗哧的笑出声,接著马上就被害羞的伊萨给攻击。
修尔手忙脚乱忙了好一阵子,才终於安抚好伊萨。在那之前,他的腹部已经受到不少铁拳攻击了,说真的,有点痛。但因为是爱人的攻击,所以就算痛,也是甜蜜的疼痛。
摸了摸可怜的肚子,修尔苦笑。
这时,伊萨才发现自己下的手有点重。「啊,对......对不起。」他缩回手。
「没关係的。」恋人却露出了完全包容他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从他小时候开始就没有改变过。这让伊萨再一次確认,他是被爱的,一直都是被爱的。
被一个人所爱,是多么充实的感觉啊......
「好啦,都走到这里了......伊萨,闭起眼睛,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修尔又摸了摸伊萨的头,微笑道。
听到他这样说,伊萨便乖乖闭上眼。
接著,他感觉到修尔温暖的大手握住他的手,往前走去。修尔从前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语、做过类似的事情,但从来就没有一次,会让伊萨心跳的如此快速。
这就是情人以及朋友的差距吧。
走了一阵子,修尔停下脚步,所以伊萨也停下了脚步。
「可以张开眼睛了。」
听到修尔浑厚的低语声,伊萨张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开满了白花的高大树木,接著,则是树下一栋小小的房子。
「很漂亮吧。」修尔跟伊萨肩並著肩,笑著。
「很漂亮呢。」伊萨点点头,同意修尔的话。
白色的花隨风摇曳著,掉落的花瓣,如雪花一般。
是不会寒冷的雪。
看著伊萨雀跃的表情,修尔感到很安慰。
他喜欢就好。
因为这里是两个人的家,从今以后的家。
「说出这句话时的你更漂亮,真的,漂亮的让人受不了。」
修尔抱住伊萨,將脸埋在伊萨的髮丝里。
他双臂以及胸口的温度缓缓传到伊萨的身上,使得他的体温也跟著升高了许多。
光只是这样的拥抱就足以使他纷乱不已了,以后两个人住在一起时,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个答案,可以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探討。伊萨微笑。
修尔说他已经注意这间房子很久了。到底有多久,伊萨並不清楚,但他可以感觉到,这里不但是个温暖的地方,也是个让人心情平静的地方。
过去的所有痛苦、以及各种不堪的回忆,在这里都不会出现。
似乎,可以永远在这里製造各种快乐的回忆。
这里,简直就如同天堂。两个人的天堂。
搬到乡下的第一个礼拜,修尔跟伊萨在教堂里办了个小小的婚礼。没有神父,没有亲人的祝福,列席的只有爱丽丝跟修尔的友人吉伯。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大概只是想要试试看站在教堂中间,受人祝福的感觉吧。
两人走进教堂时,穿著同款式的白色西装,修尔打著领带,伊萨打著领结。
「你穿成这样好性感,像是个大人了。」虽然是便宜的西装,但是却很合伊萨的气质。
「我都已经比你高了,你还说这种话......」
「嗯,但是你还是比我小五岁,这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年龄差喔。」修尔如同大哥哥般笑著拍了拍伊萨的头。
伊萨正想发火,却突然注意到教堂里有个他不认识的人,正在跟爱丽丝聊天。
「那就是你说要来见证的朋友吗?」伊萨拉了拉修尔的衣角,问道。
「嗯,那傢伙就是之前借我衣服的朋友,他叫吉伯。」
「喔......是哪方面的朋友啊?」伊萨不客气的扫了吉伯一眼,噘起嘴巴。
不是像小狗一样怕生,是忌妒心发作了吗?
好可爱--
一边这样想著,修尔的脸上一边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不,应该说是从前都被他压抑住的,充满爱意的笑容。
「你忌妒了吗?你放心,真的只是朋友而已,有空我会告诉你的,我会把我的一切,毫不保留的全部给你,今天你只要好好当我的新郎就可以了。」修尔拍了拍伊萨的脸庞,微笑道。
他那毫不做作完全奉献般的笑容,彻底的击中了伊萨的心,羞红了他的脸颊,也让他顿时无话可说。
这时,吉伯结束了与爱丽丝的对话,向两人走了过来。
「啊,你就是伊萨吧,我是修尔的朋友,我叫吉伯......」
「我跟伊萨介绍过你了。」
吉伯才刚开始自我介绍,修尔就马上笑著打断他的话,让他有点错愕。
「干么这样打断我的话啊?怕我跟你男朋友说太多话,他就会怀孕吗?別开玩笑了。」吉伯苦笑道。
没想到修尔听到他的话,居然马上把伊萨一把抱住推到身后。
「伊萨,不要跟他说话喔,会怀孕。」
「喂!」
看到吉伯吐槽修尔时那滑稽的表情,伊萨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到他笑起来的模样,吉伯傻了眼,修尔的脸上则微微划过一道浅笑。
「嗯,知道了吧?他只是普通朋友啦。」
听到修尔的话,吉伯一脸错愕。
说真的,他完全搞不清楚眼前好友跟他的漂亮男友到底在说什么,还有......在笑什么。
不过看到眼前那年轻人笑得那么开朗的样子,究竟自己是为什么被笑,就不考虑好了。
仔细打量了站在好友身边的那个漂亮青年,吉伯赞许般的拍了拍修尔的肩膀。
「真厉害啊,过了六年总算给你追到了,除去有生命危险以外,他看来的確是个好男人,值得你苦苦追求。」他对著修尔伸出大拇指。
被称为「让人有生命危险的好男人」,让伊萨觉得有种微妙的感觉。
虽然有点不开心,却又有一点开心。对於这么矛盾的自己,他也觉得很受不了。
「我知道你这个人,只要是决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改变,所以身为朋友,我只能祝福你幸福。」吉伯说完后,用力的拍了修尔的背,修尔则用一个直拳来回答他。
这就是男人的友情。
伊萨看著修尔,觉得他面对吉伯时,脸上的笑容,是与往常不一样的笑容。
至少跟面对他时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少了许多的温柔,却多了很多很多的开朗。这就是朋友跟恋人的差別......
他觉得有点吃味。
但这么一想,修尔似乎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是对自己露出如「恋人」的笑容。
虽然自已这样说实在有点令人害臊,不过,这也是恋人才能享受的权利吧?
正当伊萨呆呆的看著修尔傻笑时,一旁被眾人忘掉的爱丽丝拉高声调,朝著两人大吼道:「你们快一点好不好!不要再打情骂俏了!我站在这里很久了,很累耶!」
听到她的声音,预定举行婚礼的两人,才连忙到祭坛前站定。
爱丽丝穿著自己设计的全套黑白双色衣服,站在祭坛上充当神父。虽然她说黑白双色就是为了要营造出神父的气质,不过看不太出来就是了。
確定两个人站好位置后,爱丽丝清了清喉咙,开始宣读爱丽丝版本的证婚臺词。
「咳哼,那个,伊萨......呃,伊萨.兰迪儿!你是否愿意跟修尔.夏巴特结婚,从此之后生死与共,无论生老病死也不会弃他於不顾?」
说出伊萨姓氏的时候,爱丽丝明显的有一点犹豫。
伊萨是弃婴,应该没有姓氏。就算有,也该是由户籍单位决定的,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姓氏。
而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没有姓氏,所以他对外时,也一直以「伊萨」单名来自称。
银行户头方面,他也总是请別人將购买画作的钱匯给医生;就连修尔也是一直到办理户口,才发现原来伊萨其实早就被兰迪儿医生给收养了。
医生一直都没有告诉他们,不过爱丽丝应该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弟弟。
其实这时候,伊萨应该已经改姓夏巴特了,但在结婚典礼上,两个人同姓会很奇怪,所以爱丽丝才会改口。
但是她到底想不想说出来呢?修尔不能確定。
听到「伊萨.兰迪儿」时,伊萨的確非常惊讶。但他的惊讶也只有一瞬间,接著便带著释怀的表情,微笑说道:「我愿意。」
看到伊萨的表情,爱丽丝愣了一下,好像还脸红了。但她连忙用力摇摇头恢復神智,才结结巴巴的继续说道:「那、那么,修尔.夏巴特,你是否愿意跟伊萨.兰迪儿结婚,从此之后生死与共,无论生老病死也不会弃他於不顾?」
「我愿意。」
修尔也微笑著回答,那笑容再度让爱丽丝僵硬了一下。
说真的,她的处境还挺值得同情的。
「好啦,那么你们就隨便亲一下吧,我看不下去了。」爱丽丝说完,马上转头走下祭坛。
哪来的那么不负责任的神父啊?!
於是两人只好「隨便的亲一下」,並且交换了戒指。
虽然说是隨便的亲一下,却也是个长达一分多钟的深情长吻,就连吉伯也因为看不下去而先转头了。这时他才理解爱丽丝逃跑的理由。
那女孩和他们做了这么久的朋友,想必也看了不少类似这种卿卿我我、恶噁心心的画面吧,真是可怜啊。吉伯叹息。
祭坛前的两人则无视朋友们想吐的心情,继续投掷著新婚的闪光弹。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做伊萨.夏巴特囉。」交换完戒指后,修尔抚摸著刚才才被他的吻染成深红色的爱人的嘴唇。
「是从入籍的时候就这样叫了吧?」伊萨则不好意思的別开视线,並且试著把修尔推开,不过却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