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你》————十世[上]

作者:十世[上]  录入:09-25

福气轻声进来,见皇上已经醒了,小声低问:「皇上,今日的早朝......」
云珂摇了摇头,示意取消。又让他走近,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
福气退下后,云珂仍然轻轻搂著云夜,动也不敢动。
云夜昏昏沉沉地直到傍晚才醒来,见云珂和衣躺在自己身旁,还握著他的手,一时竟分不清是梦是醒,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迷茫了半晌,腹中隱隱的作痛让他清醒了过来。
「云珂......」
他低低一唤,本在假寐的云珂立刻醒来。
「夜儿,你醒啦。」云珂欣喜道。见他伸出虚弱的手放到小腹上,连忙柔声道:「你放心,孩子保住了。」
云夜低声道:「我知道......他还在......」
「要起来吃点东西么?」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云珂看看窗外,道:「大概已过了申时。」
「扶我起来。」
云珂顾不得已经僵硬的身体,忙起身准备好靠枕,將云夜慢慢扶坐起来。
福气端了一碗细米燕窝粥进来,云珂接了过来,亲自餵给云夜。云夜其实没什么胃口,却安静地吃完了。
用完粥,又让他服了药。云珂见他神色倦怠,虚弱无比,问他要不要休息,他却摇了摇头。
「帮我把左边书柜第三格里的金色小瓶拿过来。」云夜微微轻喘地道。
福气轻手轻脚地按照他的吩咐,將东西取了过来。
「喂我服一粒。」云夜的声音虚弱,语气却坚定如常。

云珂接过福气递过来的药丸,看了看,知道这是云夜自万花谷中带来的大还丹,对身体极有好处,便小心地餵他吃下,又轻轻帮他调整了一下身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云夜调息了片刻,精神略略好转,低声道:「让枫极进来。」
过了片刻,枫极疾步走进,见云夜已经坐起身来,激动难以自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主,您、您好点了吗?」
「没什么大碍了。」云夜在云珂怀里淡淡地道。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枫极惊喜交集。
「枫极。我不明白,为什么?」云夜清冷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凛冽,直直地向枫极逼去。
枫极原本苍白的脸瞬间刷白,张口轻颤,呆呆地注视著云夜,无法回答。
天地两极果清淡无味,入口不易察觉,但是色泽却非常鲜艷,放在食中极为明显。云夜平日饮食均有验食官检测,云珂又著人特別留意,绝无可乘之机,这种药又不可能下在茶水或酒水之中,见色即知。
那么唯一的机会,就是云夜每日服用的安胎药。
那药汁漆黑如墨,任何顏色都可掩盖住,断命果本身又没有味道,是以即便是云夜这样精通医理的人,也丝毫没有察觉。更何况,这药又一向是他的贴身心腹枫极亲自煎制端送的。
半夜云夜在疼痛中醒来,感到身子强烈不適,不似寻常。他给自己把了脉,发现自己竟然服了断命果,於是当机立断,立刻將腹中所剩的大部分药都呕了出来。可是虽然他的措施十分及时,但已经吸收的部分还是发挥了药效。
「少主,我、我......」枫极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
「断命果色泽鲜艷,无法下在日常饮食和茶水中,只有我日常服用的安胎药可以掩盖其顏色。我的药一向是由你负责的,別告诉我有人能在你万花谷四大护法之一的枫护法眼皮底下给我下药。」
云夜虽然面色苍白,双眸却深沉如水,声音平淡得好似在说別人的事。
「两个月前你就曾劝我打掉胎儿,我罚你在殿外跪了一天,警告过你断了这个念头,谁知你却不知悔改。哼!本座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感觉怀里的人身子轻抖,云珂知道他现在动不得气,连忙不著痕跡地轻轻安抚他。
云夜轻喘了两下,很快抑制住自己,平静下来。
云珂为他捋了捋披在肩上的发,握住他冰凉的手,转头对枫极沉声道:「你不知怎么知道浩瀚神殿的大神官送来了天地两
极果,竟敢擅自去偷了出来给昭阳侯下药。枫极,你好大的胆子!」
枫极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复杂。听到云珂的话后,沉默半晌,突然抬头向他瞪来,道:「不错!我在太液池边听到了皇上和少主的谈话,知道大神官带来了天地两极果,我便趁为少主取药的机会从御药堂偷了出来。
「断命果是我给少主下的。这些都是我做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因为我不能允许少主冒著生命危险来孕育这个孩子,我不能忍受少主每日为此子所苦。
「诞子丹的药性一个月前就已经显现出来了,但是少主为了怕你担心,一直苦苦压抑。现在才刚几个月,少主就要受这份罪,若是要挨到......」
他突然顿住,最后又咬咬牙恨声道:「所以即便这个孩子是龙种,我也要帮少主打掉他。我知道这事绝对瞒不过少主,也早已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
「只是你没想到,夜儿寧愿行九转金针之苦,也不愿失去这个孩子是不是?」云珂冷冷地道。枫极刚才的话让他有些不安,他竟不知道云夜將药性显现的事瞒著自己,一直苦苦压抑。
枫极想到云夜行针之事脸色更加苍白,眼睛直直地看向云夜,突然道:「为什么?为什么!少主您不明白为什么,枫极也不明白。为什么您寧愿行九转金针之苦,也不愿意失去这个孩子?」
云夜冷冷地瞥他一眼,淡淡地说出一句话,却足以將他打入地狱。
「因为他是云珂的孩子。」

 

 

 

第八章 
枫极如受重击,身子晃了一晃,脸色灰败,喃喃地道:「云珂,云珂,又是为了他......难道为了他,您真的连命都不要了吗?您这么做值得吗?值得吗!」
福气厉声道:「大胆枫极,竟敢直呼皇上名讳。」
枫极却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盯著云夜。
「枫极,从今日起你已不再是我万花谷的四大护卫,这个枫字也要从你的名字中去掉。我万花谷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枫极这个人,你也不可以再称呼我为『少主』。」
云夜停了停,又道:「你的武功非我所传,我无权处置,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冷冷地说完这几句话,他似已竭尽全力,神色疲惫之极。
云珂知他已经以万花谷的规矩处置了枫极,剩下来的就是他的规矩了,立刻沉声道:「来人!」
福气早已招了侍卫在外面等候。云珂冷道:「將玄武骑下一品校尉枫极给朕拿下,压入天牢。」
「是。」
枫极神色木然地被侍卫押了下去。刚才云夜的话对他来说才是真正最严厉的惩罚,足以使他万念俱灰,皇上再下什么命令对他都不重要了。
把枫极押下去后,云夜服用的大还丹也已经撑到极限,他轻弱地道:「云珂,我累了。」
「那就好好休息。」
云珂轻轻扶他躺下,云夜立刻沉沉昏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云珂心中担忧,但几次招来太医,都说云夜是因为行九转金针伤了身,又失血过多,身子折损甚剧之故。
尤太医还道这次昭阳侯能够保住孩子,实是幸运之极。一是云夜发现的及时,断命果並没有发挥完全的功效;二来,主要
是胎儿已有四个多月,发育成形,落胎不易,其自身求生意识也很顽强,否则即使施以九转金针之术,也不见得有效。
但是这种逆天之术毕竟伤害母体甚深,即使是寻常人也要仔细调养个三、五年才可渐渐恢復。云夜虽然內力深厚,身体强健,但这种情况,只怕也要折损大半功力,调养良久才可。
云珂想到尤太医的话,心里就恨不得將枫极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他虽生在帝王之家,但生性淡然,脾气温和,少有动气上火的时候。尤其十年前遭逢过生死大劫,又接二连三地失去至亲至爱之人,深刻地瞭解到什么是所谓的世事无常,於世间的许多事也自认为看得更加通透平淡了。
但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高估了自己,心中魔障渐起,对枫极那种恨不得扒皮抽筋的憎恨之情,连自己都为之愕然。
云珂想到两个月前。原来那时枫极就有让云夜落胎之意,所以夜儿才会怒极伤身动了胎气,罚他在永夜宫外跪了五个时辰,没想到竟然还是自己给他求的情。
云珂攥紧手中那人送来的,只要再早三天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的密报,不由恨得牙根痒痒。
他一向很自信於自己的判断,知道枫极一直对他怀有莫名的敌意和恨意,他以为这是出於他对夜儿暗暗的爱慕之情所衍生出来的嫉恨之心,却没想到他这次竟猜错了。
枫极確实嫉恨他,但却不完全是因为云夜。云珂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有著这样的身世隱秘。
枫极虽心怀叵测,却医术不精,没有料到云夜那天下午因与云珂行过鱼水之欢,血脉振奋,运行速度比平日快了一倍,使得本来应该在完全吸收一个时辰左右发作的断命果药性提前了半个时辰,因此被云夜及时发现。
而且他更没有料到,云夜竟然寧愿受九转金针之苦也不愿失去孩子。使得他最终功败垂成,还让云夜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云夜昏睡了三天三夜后才幽幽地醒来。这些时日,云珂日夜都在永夜宫陪著他。他知云夜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可是这种时候,他却是一刻也不想离开他,每日下了早朝便直奔永夜宫,奏折和公务也都搬到永夜宫处理。
云夜醒来后,身子至虚,气色也极不好,但精神却还勉强不错。调养了几日后,与云夜的虚弱成对比,胎儿却日益强壮起来。
这次的事不仅把云夜以前强行压下的药性反应引了出来,还变本加厉地厉害起来。心悸、晕眩、无力这些症状不说,每日
手足冰凉,四肢发沉,体內却燥热不安。
太医经过诊断,已確认这是阳性反应。按说这是大喜,可云珂无论如何也欢喜不起来。只要想到云夜为了这个孩子付出的代价,內心就沉甸甸地。
云珂已渐渐有些理解父皇当初的做法。他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也会走上和父皇同样的路。
將自己的亲生骨肉远送他乡,是惩罚那个孩子还是惩罚自己?
在父皇的眼里,云璃的出生就是罪,因为是他夺走了母后年轻的生命,使得父皇失去了一生挚爱。即使他是无辜的。
云珂心中悲凉。难道生命的轨跡就是一个螺旋?在不停的盘旋中重复,在不停的重复中盘旋?
这日云珂来到永夜宫,他平日最喜欢的秋檀香已换成太医院建议的,有舒心健体之效的怡神香,闻之使人心情平和,身心舒畅,有养神安身的效用。
云夜正斜臥在窗前的湘妃榻上,身著白色轻袍,黑髮还是像往常一样以一方锦帕隨意挽著,下身盖著薄毯,望著窗外的景色发呆。
云珂轻轻走过去,见他垂在旁侧的手上居然握著流云剑。
「夜儿?」云珂有些担心的把他手中的剑拿了过来。
自从知道他逆天受孕后,云珂便不许他再將剑缠在腰上,也不许他再练剑。云夜也没有反对,便像普通的利剑一般把它掛在床头。
可是流云剑到底不是一把普通的软剑,而是一把绝世名剑。虽然平时软若丝绸,毫无利器之象,但若没有深厚精湛的功力,是无法贯注內劲,使它成为一把真正锋利如蛟龙的绝世宝剑。
「太医说了,你现在不能妄动真气。」
云夜转过头来,嘴角一撇,衝他微微一笑,道:「我现在內力最多剩下三成,哪里还有力气妄动真气。」
他说得轻鬆,云珂却心情沉重。当日在江湖上叱吒风云的武林盟主沁云夜,现在不仅一身高深的武功只剩下三成,甚至连拿起流云剑的力气都没有。

云夜见云珂神色沉重,反而安慰他道:「武功没了,以后再练就是了。」
「今日好点了吗?」云珂不愿让他难受,將流云剑放到一旁,在他身畔坐下,转换了话题。
「还是老样子。」他淡淡地说,把云珂拉过去,靠在他身上。
云珂摸摸他的肚子。刚只过了半个多月,孩子却好似长大了许多,从外表已能看出明显浑圆的痕跡。
「药性反应还厉害么?」云珂柔声问。
「你怎么每天都问相同的话。」
云珂笑道:「太医说你恢復得很好,孩子也很健康。」
云夜微微一笑。「你每天拿各种滋养大补的珍贵药材餵我,怎么会不好呢。」
「我倒觉得这些东西都喂到孩子那里去了,你看才几天,他倒长大了。」云珂说著,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肚子。
九转金针几乎掏空了云夜体內的所有能量,岂是那么容易补得回来的。就算拿天下最珍贵的补品为他进补,也不是一年半载所能恢復。更何况他现在的身子非比寻常,补品多服可能会让胎儿成长过速,胎儿过大,到时不利於生產,反更加危险。
可是不补又不行。唉......
云夜却不以为意,拉过云珂的手按到肚子上,道:「这几天他都会动了。」
「什么?」云珂惊异地睁大眼睛,似乎十分不可思议。
「你惊奇什么。一般妇人怀孕到四、五个月时胎儿都会动的,更何况是你儿子。」云夜斜睨了他一眼,轻声哼道。
「什么我儿子,是我们的儿子。」云珂柔声矫正他。他现在只关心夜儿的身体,倒不怎么注意孩子的动静了。他又没有过孩子,自然不清楚胎动的事情,还一直以为怎么也要到七、八个月,快生的时候才有动静呢。
听了云夜刚才的话,此时他忽然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夜儿,孩子真的会动了吗?」
「自然。」
云珂盯著他的肚子半晌,神情似乎十分期待,忍不住道:「夜儿,我想听听。」
云夜嘴角轻勾,懒洋洋地微笑道:「你要听就听吧。不过这个时候他可能还在睡觉,不一定会动呢。」
云珂对他后半句话没有过多关注,只是兴奋地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腹上,將耳朵贴到那隆起的肚皮上。
云夜看著他那谨慎期待的样子,觉得十分温心,嘴角含笑,半瞇著眼睛望著他。

过了好半晌,云珂有些失望地抬头,道:「什么也没有听到。」
云夜打了个哈欠,「这孩子调皮得很,总是晚上我入睡时才动,有时候动得还挺厉害,不像四、五个月的样子。」
「晚上才动?那不是很影响你休息?」云珂微微蹙眉。
「那倒不至於。不过你若想听,以后晚上就陪著我睡,定能让你听到。」
云珂微微一笑,知道云夜这是在要求他住到永夜宫来。其实他最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怕影响云夜休息,一直没有决定。如今听了他的话,哪里还迟疑,便低声应道:「好。今日我就搬过来陪你。」
云夜满意地笑了,没有说话,只是拉过他,把头枕到他肩上,有些疲倦地闭上眼。
午后的阳光透过轻纱窗,淡淡暖暖地洒进室內,倾泻在他们身上。
云珂看著他依然有些苍白的脸庞,轻轻低头,將面颊抵到他额上。感觉到他的冰凉,云珂恨不得把自己的温度分给他。
云珂就这样静静地拥著他,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放在云夜小腹上的手突地一震。那感觉甚微,却把云珂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他的肚子。
云夜皱了下眉头,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一下。云珂心里的震惊还没有消失,但见他神色,知道他又不舒服起来,忙轻声道:「我抱你回床上休息吧。」
云夜喘了口气,强压住难受的心悸和体內的躁动不安,微微点了下头。
云珂把他抱回床上,盖好薄被,握著他的手,直到他沉沉地睡去。
看著床榻上的人不胜体力,沉睡入眠,云珂想到刚才他腹中那个旺盛的小生命在自己掌下跃动的感觉,心情复杂。
那个枫极,就算把他剁成肉酱,也难消他的心头之恨。
枫极这半个多月一直关在天牢,云珂也不让人去审他,只是吩咐福气每天给他用刑,也不用太重,每日抽他几鞭即可。云珂知道以他的武功,这点惩罚也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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