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午的时候,安馨担心的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考试,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太多。
居然遇上了南方百年一遇的强降雪和冰冻灾害,已经有死伤的消息通过新闻传来。他们所在的西南部就是重灾区。村上茅草和木头搭建的房屋居多,房顶有些承受不住冰雪的重量,一些房屋开始渗雪,屋内屋外几乎一个温度。已经有体弱的老人因为扛不住酷寒冻伤。
房屋多是没有铺地面,地板就是土,温度太低结起了细细碎碎的冰,生火都成了困难。冰雪还导致电路受损,村里开始停电,电讯塔遭致损坏,通讯似乎也开始不畅。整个村子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吃点吧,这是我能买到的唯一一包泡面了。”潘文恒拿着一个铁碗走进来,把煮好的面放在安馨面前。
这时候她怎么好意思吃,“你吃吧,我不饿,包里还有些零食。”
潘文恒看他忧心忡忡的模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毕竟就算是他自己,也从未遇到如此严重的冰冻灾害。
按期回校显然已经不太可能,偏偏此时手机电量用尽,安馨想要打个电话给老师请假都是奢望。晚上睡觉前,安馨只盼着第二天就是晴天。
可是并没有那么幸运,第二天情况似乎比第一天更糟糕,但是听说已经有部队过来开路,电力很快就能恢复。
安馨此时也只能等。下午的时候,罗校长带着他妻子过来打油茶,说是给安馨解闷。安馨看着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熟练的用干柴生着火,难以想象他也曾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人。
他在这里,付出了整个青春,以致在这安家落户。
油茶是苗族人最喜欢的日常茶饮,说是茶,却不是用喝的,是用吃的。罗校长在地上生火就花了近半小时,他取了带梗的老茶叶,用开水浸泡,说是要除掉茶叶上熏过的烟火味,再加上葱姜煸炒茶叶,加水熬制。
他的妻子在一旁,煸炒着晾晒过的阴米,炒的蓬松酥脆,才盛出来,茶水往上一浇,香气四溢。
安馨看着觉得新鲜,手里捧着热腾腾的油茶,爱不释手。
罗校长站在背光的地方,招呼她,“安馨,赶紧趁热吃。”
“罗校长怎么不吃。”她见他提着油茶水和炒米就要往外走。
他回头冲安馨笑笑,“我上村上去瞅瞅,油茶热乎,驱寒。”说着就出去了。
这是挨家挨户的去分油茶去了。油茶明明不炝,安馨却突然眼睛有些红。
她突然听到喧闹声,有人在外边议论着什么,但是说的都是方言,她听不懂,但听语气似乎是情绪激动。想到早上听说的有部队进来开路,她连忙跑出门去。
村口集中着许多村民,安馨找了懂普通话的人问,那人告诉她确实是部队开路开上来了,还带了食物和被褥。
难怪村民如此高兴。
安馨想上前去,问问他们回程可不可以带上她。刚拨开人群,就愣住了。
挺拔修长的身影,从军用卡车上下来,环视了一圈,朝这边走过来。他穿着军绿色的迷彩服,高筒的军靴,气宇轩昂。整座山似乎是一大片白色的布景,他好似走在画里。
军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安馨一下一下的数着,他到她面前,花了五十八步。
身边的村民似乎也看出这个人气度非比寻常,纷纷注目,他就在一群人的目光里,伸手拥住了她。
顾司炎的双手抱着她,越来越紧,似要溶进骨髓里。安馨有些吃痛,低呼了一声,他才微微松开她,但是整个头还埋在她的颈间,良久,他在耳边,沉沉的开口,“别怕,我来了。”
世界颠倒也不过如此,安馨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内心却是烈焰繁花。
第22章 但为君故
安馨还是带着顾司炎在小学里转了一圈,顾司炎站在教学楼前的一块石板前看了良久,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安馨,“我的安馨,可是做了大事的。”
“哪有,我就是有钱没地方花。”她心情很好的接受他的调侃,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称呼。
顾司炎则非常满意,权当她是认可了,对于她的回答,他微微凑近,“噢?有多有钱?”
她没想到他会真的往下接话,一时愣住,他勾起嘴角,突然起了坏心,“那包.养我如何?”
安馨闻言就是一记拳头锤在他小腹,扭头就走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两人终于离开小山村,罗校长带着学生们把他们送到村口,潘文恒上前拥抱安馨,在她耳边说:“如果你决定不来了,请告诉我。”然后放开她,独自往回走了。
安馨一步三回头,直到那个校舍和身影统统消失在白雪之中。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一辈子都在山村中度过;总有一些人,一生都在与孩子打交道。山高水远,外面的世界多么繁华与他们毫无干系,对他们来说,那些都是浮华。
安馨回头看到顾司炎微微皱着眉,一脸不悦的样子,她此刻心情沉重,也懒得理他。
直到车子晃晃悠悠快要抵达县城,顾司炎才率先打破沉默,“还有多少这样的小学?”
安馨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于是坚定的开口,“我知道很多,只是,能帮一个是一个。”
“你说的话,似乎总是很有道理?”
安馨满意的斜他一眼便不再说话。
安馨最终还是赶上了考试。其实期末考试对于安馨来说,确实如史建东所言,只是形式。
对于安馨的研究范畴来说,期末考试着实比较浅显,她提前交了卷,走出考场的时候,有一种,我干嘛要这么认真复习的悔悟。
回到寝室却意外的看见了多日不见的舒淇。她坐在书桌前垂首看着书。
“诶?毛毛你回来啦。”
“嗯。”嗡声嗡气的,也没回头。
她的语调过于明显,安馨拍拍她的肩,“怎么了?”
没有回应,舒淇突然抱住安馨的腰,逐渐明显的抽泣声在寝室里尤为清晰。
安馨拍着她的背,让她先畅快的哭完。
“安馨,林子聪他不要我了。”
林子聪喜欢上了同校的一个女生,已经大半年,但是没有向舒淇开口,舒淇家境好,林子聪家里同她门当户对,家里也很看好,平平顺顺的谈了两年多。大家都觉得他们会结婚。
林子聪在分手的时候告诉舒淇,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爱她。
舒淇相信。
但是也阻止不了他的移情别恋。青春正盛的年纪,分隔两校,身边那么多诱惑,他又是优秀的男生。她竟然已经试着给林子聪找借口。
“安馨,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他可以给你宠爱,给你依靠,甚至也能给你真心,但是这些,都有期限?”
安馨不知道,她又何尝不疑惑。她一直在等,不肯将就,就是想要用最干净、最彻底的真心去爱一个能给自己无期限真心的人。
她想起那日顾司炎的表白。
他把她与他的全世界作比,如此沉重,她不是没有动容,可是男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何地,何德何能让他如此青睐。
他是在商场叱咤多年阅人无数的老掌故。而她还只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
或许这只不过是游走花丛的男人,最惯常的说辞罢了。
那日她在他炙热的眼神里,突然有了胆量一般,直视着他。
他问她懂不懂。
她回答:“顾司炎,我现在,还不懂,如果你愿意让我慢慢了解,那么我们顺其自然,好么?”
顾司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明起来,他抓着她的手,垂首看着,两只手细细把玩着,低低的出声:“好,我们顺其自然。”
安馨又想起他千里迢迢,动用关系,只为到她身边,告诉她:别怕,我来了。
她渐渐不确定,顺其自然的定义。
安馨虽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导舒淇,但是女生有时候并不是真的需要一个答案,很多道理内心已经明白,只不过是需要倾听和陪伴。
“馨馨你会喝酒吗?”
舒淇用热毛巾敷着眼睛,热气散去,她拿下来,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安馨。
安馨了然,冲她微微笑,“会。”
即使在冬日里,西门小吃街还是人声鼎沸,聚集着一桌一桌的学生,还有住在附近的上班族,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照样坐在看起来不甚讲究的小店里撸串。
安馨和舒淇坐在窗边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谁都没有提林子聪。
酒喝上半壶的时候,舒淇面色已经有些泛红,手上攥着杯子,低着头抽泣。
安馨也喝了不少,眼神已经有些迷离。
她轻拍着她的背,“舒淇,明天就好了。”
“我以为我可以坦然接受的,这样的心理准备,我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但是我真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没心没肺。”
“和他在一起之前,我从没想过有人对待我比我父母还要好,我也没有想过我能为一个人付出那么多,我是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
她抬起头来,冲安馨笑笑,“我觉得我快不相信爱情了。”
安馨轻抿一口酒,叹口气,“所有的事情到最后都会好起来。”
如果还不够好,说明还没有到最后。
两人勾搭着肩回到寝室的时候,胖胖吓了一跳。看安馨眼神示意,没敢多问,帮着她给已经迷迷糊糊的舒淇脱鞋,换睡衣。
安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到最后她脚步已经有些打飘。
换鞋的时候有一阵的晕眩,她没在意,准备爬上床拿上卡去洗个澡。
胖胖觉得自己这一晚上简直心惊胆战,她目睹着安馨爬上床到摔倒的全过程而无能为力。
安馨爬上第一阶的时候还是稳稳当当的,当她的右脚抬上第二阶的时候,抬脚没抬到,踩空。
地上是还放着没收拾走的小凳子,安馨跌在凳子上,凳子一翻,又从凳子上滚下去,造成了二次伤害。
胖胖手忙脚乱,一边给楼长打电话,一边用安馨的手机拨打着急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