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堂是京城排的上名号的素菜馆,陆枝以前来过不少次,却都是苏木兮带着,陆枝突然想到一个词:衣食父母。这么说来,她还真是他养大的?陆枝被自己得出的结论吓到了。
服务员迎了上来:“苏少,陆小姐。”陆枝记得这个人,这里的人都喊他小二,时间长了,他的真名倒是没人记得了。
“苏少和陆小姐好久没来了,还是老地方么?”小二长着浓眉大眼,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陆枝有些奇怪,她很久没来可以理解,毕竟她两年没回来,可是苏木兮也很久没来,他以前不是很喜欢带自己到这儿来吃饭?
正要问,却见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影。一男一女,男的帅气俊朗,女的娇俏可人,好一对才子佳人。
那女生看见她,惊叫了一瞬:“陆枝!”
陆枝曾经以为,过去就会过去,该走的会走,该来的会来。事实证明,这句话从来都是错的,她用自己鲜血淋漓的证明,该走的走不了,该来的终究不会来。
陆枝笑:“这饭,看来是吃不成了。”
却让人从心底升起刺骨的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带你离开
一个八仙桌,桌上四人各怀心思。
陆长安看看他哥,又看看一脸冷然的苏木兮,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她从来都不是受气的主,却还是不敢在苏木兮面前乱发脾气。
一顿饭吃的了了无味,陆枝扒了几口饭,就喂起猫来。
“陆枝,什么时候回来的?”陆吾问道,看着陆枝怀里黑不拉叽的猫皱了皱眉头。
“今天”
“回家一趟吧,父亲和母亲”他顿了顿,“都很想你。”
“恩。”去不去是她的自由。
“哥!”陆长安拧眉,“噌”地一声站起来:“当初明明是她自己说永不踏足陆家的。”她的目光转向陆枝。
“唔,是我说的。”陆枝夹了一棵西兰花放进嘴里,然后才道:“这里是陆家么?”
陆长安脸色一僵,正要说话,却听见“砰”的一声。
桌上三人怔愣,苏木兮慢悠悠的擦擦手,面无表情道:“不吃饭就滚。”
气氛一时有点冷。
其实也是恨的吧,陆吾有时也在想,凭什么她要来破坏自己的家庭,凭什么要对她有好脸色,凭什么自己要当这个所谓的“哥哥”?他跟妹妹陆长安不一样,长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他的喜怒哀乐都写在心里。
明明恨不得她永远不要回来,却还得道貌岸然的笑着让她留下。
“木兮,”陆吾笑了笑:“今晚你会来吧?”
苏木兮不语。
“南君一直在等你。”没得到回应,陆吾也不恼,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对了,苏叔叔今晚也会来,他最近一直在筹办婚礼,忙的焦头烂额,所以让我们看着你别让你跑了。”
苏蘅。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苏木兮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不着痕迹的望了正在低头逗猫的陆枝一眼,然后道:“小叔那边我自己会处理。”
“婚礼时间已经订下来了,这个月15,苏叔叔一直想让你当伴郎,可惜总抓不到你人。”
“谁想谁去当。”苏木兮有些不耐烦。
陆长安插了一句:“伴娘也没着落呢。”
“喵?”黑猫的一声轻叫并未引起几人的注意,谁也没发现陆枝的睫毛轻颤了颤,指甲发白。
陆长安怕苏木兮,但却对苏蘅这个叔叔倒是从来都不怕的,说是叔叔,其实也不过大了六岁而已。
“说起来苏叔叔从16岁便离家在外,伯父伯母用尽方法也没能让他留在家里,如今为了一个女人,突然就回来说要结婚了,我看那女人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就让苏叔叔收了心。”
“长安!”陆吾皱眉:“她是长辈。”
陆长安委屈的嘟囔的几句,终究是不敢同她哥贫嘴。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陆枝拉开椅子,发出不小的声响,她抱着猫,正准备向外走去,胳膊却被人拉住。
陆枝回头,笑着看向拉着他的人,眼里却一片冰冷:“怎么,不舍得?”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终是苏木兮放开了手。
他重新拿起紫砂壶倒了一杯茶,目光淡漠,却无端让人生出一丝悲哀来。
陆枝已经走出门外,自始至终,他都没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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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人,气氛一时变得冷然,苏木兮周身的空气已经降至冰点,事实上他心里已经有些烦躁,表面越镇定,内心就越像一团乱麻。
他不否认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听见苏蘅的消息,故意让她死了心,他想看看她陆枝的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苏蘅。这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对于他无亦于慢性自杀,他觉得自己最近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一边伤害陆枝,一边让自己败得体无完肤
。
苏木兮到门外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陆枝人影了。
就好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梦,梦里她永远不停的向前走,永远都不会回头看他一眼,他只有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小心翼翼的不将她弄丢。
苏木兮垂眸,掩去了眸中的汹涌,握紧的右手青筋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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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兮,总能在她最猝不及防时,将针刺进她的心窝。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求而不得的痛苦,他明明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开始过新的生活。
陆枝以前不是这样,至少八岁之前不是。每个认识现在的陆枝的人,都会忍不住怀念八岁之前的陆枝。
陆枝八岁之前,自认为跟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浑身散发着拯救天下的霸气。那时候她住的小区里人都还算善良,看她妈妈单身带着她一个孩子,顶多在背后说说闲话。
陆枝也不在意这些,她一向豁达,在她印象中主角一般都是跟旁人不同的。
她是个野孩子,爬树下水什么都敢干,她妈那时候白天上班赚钱养家,周末的时候没办法把她关在家里,这对当时像患了多动症的陆枝无异于噩梦。
她家在二楼,窗旁正好长了一棵歪脖子树,她小时候没少跟这棵树说话,曾经还在树上发现一个鸟窝,当然,里面的鸟蛋被她跟几个小伙伴烤了吃了。
后来她有事没事就爬在树上蹲着,一蹲就是大半个下午,就这样等了一个春天过去,也没等到第二个鸟窝,这让她伤心了好久。
陆枝她妈是一个挺温柔的人,估计在她出生时也曾幻想着有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可是自打陆枝五岁之后就没给她穿过裙子,因为无论多少人看着,她总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之势把裙子往上一拉,两边一纠绕在腰间迅速打成一个结,于是小区的人们经常看见一个穿着内裤的女孩一顺溜跟猴子似的上了树,然后对着下面的一群孩子笑得一脸张狂。
陆枝八岁之前的日子,美好的就像用光了她此生所有的运气。以至于她之后,再回想起这一切,遥远的就像一场梦境。
她始终记得,是个寒冷的冬天,那天飘着雪,她妈妈头一次给她穿了裙子,带她坐上火车。
她问妈妈带她去哪儿,妈妈温柔的笑着:“吱吱,我们去见你爸爸好不好。”
她回答了什么,不记得了,她冷眼看着母亲被拦在那个对她来说就像宫殿的大院外,她陪着母亲等了一整天,她的手脚冻得冰冷母亲也没发觉。
那个冬天似乎过的格外漫长,她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她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母亲跪在那男人面前哭泣着哀求,之后很混乱,女人的怒骂,孩子的哭喊,还有母亲哀伤的脸。
此后她一再想起,母亲决绝的背影,她从不舍得自己哭,自己那么野,那么不听她的话,她也没对自己狠过,唯有那一次,无论自己在她背后如何哭喊,如何伤心,她都不肯回头看自己一眼。
地面的雪花铺满了白茫茫的一片,陆枝看着八岁的自己,泪水糊了满脸,哭着追向母亲越走越远的背影,雪面留下急匆匆的脚印,她跌倒了,整个脸埋进雪里,那时候她觉得天真冷,连脸上的泪水都要结成冰面。
后面的人追上来,她哭喊着,却只能看着母亲越走越远,如同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此后她一再想起母亲的话语。
“吱吱,你要相信这世界上,会有那么一个人,爱你,疼你,他就像一个小王子,用他手中的利剑为你抵挡一切伤害痛苦。
妈妈爱你,但妈妈无法给你更好的生活,以后无论你生活在什么地方,无论妈妈在不在身边,都要好好的生活,爱更多的人。
妈妈不想吱吱总是一个人,那样很孤单很孤单,妈妈不想吱吱做一个孤单的人,妈妈做的所有事,就是想让吱吱幸福。”
“要离开这里么?”
陆枝茫然抬头,八岁的她还有点婴儿肥,她怀里抱着一本《小王子》,那是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
那是多年以前还是个小孩的苏木兮,一如既往漂亮落拓的眉眼,他像个真正的小王子,身披星光,踏过荆棘,千山万水,执剑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苏木兮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遇见的不是小王子,而是她的天敌。
她人生中两次被抛弃,一个是她母亲,一个就是苏木兮。她在熙熙攘攘的街道茫然无措,然后,就碰见了苏蘅。
她跟着苏蘅回到陆家,看见那个小王子一样的少年路过她身边露出八颗牙齿,清清楚楚的说了两个字:“蠢货。”
苏蘅第一个带她走进光,苏木兮第一个让她认清现实。
八岁之前的陆枝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八岁之后的陆枝再也没有这个念头,她不小心将母亲丢失,然后就再也找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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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经接近傍晚,雨也停了下来,路上的行人并不多,陆枝慢悠悠的晃着,黑猫在前面,时不时向后望陆枝几眼,并不乱跑。
陆枝哈了口气,手机响起来,她打开包接起手机:“小白。”
那边传来一个还是少年清澈的嗓音:“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枝笑了笑:“等我把这边事情解决完,要不了几天。”
“姐,”少年顿了顿,道“要是那边人对你不好,记得告诉我,别让他们欺负你。”
陆枝怔然,手不自觉将手机握紧,一眼扫过天边,竟不知何时出现的细碎的霞光,她笑了笑,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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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沿着路边晃荡了很久,直到华灯初上,陆枝开始觉得有些冷了。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点准备回酒店。
进门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坐在酒店大厅长沙发上清艳绝伦的男子。
陆枝脚步一顿,竟有了退缩的意味。她垂下眸,从他身旁径直走过。
“小姐,抱歉,您怀里的猫不能带进去。”
陆枝愣了愣,她忘了还有猫在,犹豫了下,她对着拦着她的服务员说道:“请你帮我看一下猫,我马上出来。”
收拾了下行李,因为原本就没打算在这里呆多少天,陆枝带的东西并不多,她退了房卡,准备去找猫。
“猫呢?”
服务员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道:“被刚才那位先生带走了,他说您要找回猫的话,他就在外面等您。”他能说还没反应过来,猫已经不在手中了么,那位先生就留给他一句话和一个冷冽的背影。
陆枝了解苏木兮,却永远不会懂他。就好比现在这样,她走到门外,一脸沉默。
“上车。”
车门被打开,陆枝坐进去,黑猫从男人手里逃离爬上她的腿。
“苏木兮,我们好好谈谈”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转头看向罪魁祸首,就这一眼,心里的火“噌”的一下熄灭。
苏木兮眉眼低垂,双眸流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
“你……”陆枝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她见过很多面的苏木兮,强势的,毒舌的,高傲的,每一面都是高高在上,却极少看见他像现在妥协的模样。
“回家。”
车子缓缓启动,苏木兮想,这辈子,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能让他做出抢夺绑架一只猫这种卑鄙无耻下流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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