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据此得出一个极其大胆的假设,虽然离谱,却八九不离十:郎俊侠瞒过了所有的人,带回来一个假太子,牧旷达对自己的存在是不知情的。再据此推测,父亲死后,牧旷达本以为大权在握,原本想着控制住四叔,就能把持朝政,没想到被突然出现的假太子扰乱了布局,所以,现在手上配的毒药是对付谁的?
段岭心念电转,如果事实如自己所猜测,那么自己生还的机会将非常大,毕竟就算留在西川,退一万步说,哪怕郎俊侠知道自己还没死,也不敢贸然进丞相府来杀人。
待在武独的身边,是目前来说最安全的选择,接下来就是求证自己的猜想,再确定下一步怎么走。
段岭一旦清醒过来,脑子还是动得很快的,他一边把药材打成粉,一边在内心转过无数个念头,连太子会不会是真的都考虑到了。若说父亲回朝后,爱上了谁,留下一个遗腹子,也有可能……不,不大可能,不说他爹的为人,就算真的有太子,也必然是个小婴儿,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地去下毒对付,而且,这明显是成年人吃的药。
正在这时,一名少年来了侧院。
“武独!”那人瞥见段岭,愣了一愣,好奇多瞥了他几眼。
段岭见少年眉目俊俏清秀,衣着不凡,心想多半是有点身份地位的,身边没跟着小厮,多半是有事相求。
武独起身出去,朝那少年说:“牧公子。”
那人正是牧旷达之子牧磬,上下打量段岭几眼,颐指气使地朝武独说:“麻烦你配个药。”
“未有丞相命令,不能给您配药。”武独说,“若要用毒,须得有丞相手书或口头吩咐。”
牧磬递出一张方子,武独却只不接,牧磬眉头皱了起来,不悦道:“你当真不配?”
武独没说话,静静在廊前站着,牧磬随手把纸一扔,那方子飘来飘去,落在地上,牧磬说:“想想清楚,给你三日时间。”
牧磬也不等武独答话,便转身走了。
武独气得发抖,片刻后,躬身把那方子捡了起来,扔在案上。
段岭这边焙着丸,擦干净了手,看了一眼那方子,起初他心想有什么药不能去外头配吗?一看果然,是种烈性的催情散。
“配吗?”段岭问。
武独坐在榻上,提壶倒了杯茶,冷冷道:“滚。”
段岭便把药方收起来,焙完丸子,武独扔过来一个木匣,段岭把药丸分别装好,依旧退了出去。
一道闪雷横亘而过,这夜下起了雨,偏院里头的屋顶还在漏水。
武独吃饭吃到一半,有人来说丞相召见,武独便只好放下筷子,去见牧旷达,回来时淋得与落汤鸡一般,抓起匣子就走。
段岭拿了几个盆,在武独房中四处接水,水盆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雷声隆隆作响,段岭便蜷在柴房里头,不知过了多久,武独把门推开。
“喊你好几声,没听见?!”
武独打着赤膊,健壮肩背上全是水,只穿一条薄薄的白裤,淋得湿透,贴在大腿上,现出肉色。
“什么?”段岭茫然道。
“让你进来!”武独怒道。
段岭便跟着一路小跑进去,武独说:“把衣服和书烘干。”
段岭便在炉子旁搭上几件衣服,擦干净水迹,给他烘干靴子,好几本书靠着墙,墙壁也在往下滴水,段岭便将书柜挪出来些许,将书页小心展平,晾开。
“睡那里。”武独指了指角落,示意段岭不必回柴房去睡了,段岭便先给他铺好床,再自己铺了床,躺在墙角,听着雨声打在盆里的水响,渐渐入睡。半夜,武独又扔过来一个东西,令他惊醒。
“声音小点。”武独说,“吵得睡不着。”
段岭莫名其妙,突然想到自己说不定讲梦话了,当即惊出一背冷汗,起身将水盆里的水给倒出去。
这场雨一下就是三天,段岭没法出去,武独整日闷在房里,牧旷达不宣他去见,下雨也不能出门,除却一日两餐送到,便终日将他闲置着。武独本来就没什么钱,赵奎倒台时,一点家当都被朝廷抄走了,也不见牧旷达替他拿回来,仅有投靠牧旷达时得的一点赏赐。
那天段岭见武独在数钱,一两二两,三两四两……不到十两碎银子,心想武独好穷。段岭从来没赚过钱,却因在上梓吃过苦,多少也知道点钱的重要性,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武独又要买药材,一来二去,便剩不了多少。
武独正在算家当时,有人来了,他便几下将碎银收在钱袋里放好。
“这房顶倒是得补补。”来人是打着伞的昌流君,伞下还有牧磬。
“药配了么?”牧磬问。
“丞相没有发话。”武独说,“不能为你配药。”
牧磬转头看昌流君,昌流君和牧磬站在院子里不进来,武独也不出去,昌流君说:“你就配吧,哪来这么多规矩,配好药,房顶便给你补了。”
武独:“……”
牧磬说:“再给你两天时间,你自己看着办吧,走了。”
段岭在角落里看武独,外头昌流君与牧磬走了,段岭便上前去,给牧磬配药。
段岭刚拉开抽屉,武独便蓦然起身,段岭吓了一跳忙避让,稀里哗啦撞翻了案几。紧接着武独又捞起花瓶,照着段岭头上就要给他一下,花瓶还没砸下来,段岭倒是先惨叫起来,武独那一下停住了。迟迟未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