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官道绿荫葱翠,段岭离开江州,已有近一月时间,越往北走,气候便越是宜人。渐渐地,他也认全了这一路上追随自己的人,并能挨个叫出名字。
武独在众人面前,始终表现得像个忠心耿耿的守护者,甚至较之在丞相府内更为严肃,未有任何逾矩之举。有时候白天为了照看队伍,还常常出来骑马,唯独段岭午睡时会进去伺候。
武独领河间校尉一职,众人便唤他作“将军”;段岭则身为河北太守,大家喊他作大人。两人在大伙儿面前不怎么交谈,偶有对答,也是武独朝段岭回报沿途安防之事。
中途休息的时候,附近人家的小孩们偶尔也会发现他们的车队,聚集过来。太守大人便下车教小孩子们用弹弓打路边树上的青梅,百发百中,打下来后分给他们吃。武独则盘膝坐在石头上,给小孩子们说先帝的战绩,有时是绘声绘色,描绘先帝怎么在夜里射死一只老虎,天亮后发现是块石头;有时则说先帝带着兵在沙漠中前行,告知将士们,前面有片梅树林,于是大家便不渴了。
段岭在旁听得啼笑皆非,一路上听到了不少明明和父亲无关却被莫名其妙扣在脑袋上的事——原来望梅止渴、飞将军射虎还可以故事新编。
段岭坐在另一块大石头旁喝梅茶解暑,身着文人服饰,虽然他只有十六岁,略显稚嫩,举手投足间却已隐约带着一股不容轻视的气质。
每当这时,他总会隔着路,望向一道之隔的武独。武独说完故事,起身遣散小孩子们,在细碎的阳光下走过来,高大俊朗,做一个手势,请他上车,送段岭上车后,在车里对着他的唇一吻,便转身下来,骑上奔霄,为众人巡逻,保卫车队。
偶有夜里在沿途村镇、城中借宿,得了单独的房间,半夜武独便会过来找段岭,一阵风般地进来,拴上门闩,二话不说便抱着段岭,把他按在床上,彼此亲吻,低声诉说彼此相思衷肠,却又吝于这相聚的时间,多说一句话也是不甘,宁愿只要唇舌交缠,再一番激烈缠绵后,方让段岭抱着自己入睡。
下雨天不必赶路,武独也会留在房中,拿着郑彦给的食单认真地看,与段岭作伴。
如此一行人行行停停,一月后,沿途景色已近荒凉,夏末秋初之时,终于抵达河北地界。
界碑之后就是河北,这一天下起了暴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轮陷在泥里,段岭冒着雨,下来与他们一同推车。
“怎么了!”武独侦查过前方,冒雨赶回,大声道,“快回车里去!”
“轮子陷住了!”段岭大声答道。
暴雨倾盆,武独催促段岭上车,生怕他淋雨受寒,一手提着车辕,朝后倒拖,大喝一声,上千斤的马车被他拖出了淤泥。
“你别这样!”段岭不悦道,“会伤到筋骨的!”
武独左手按着右肩,活动臂膀,答道:“没事!你别下来!”
一道闪电划破昏暗天空,今夜车队只能在山里过宿了,然而雨下得这么大,不能露宿野外。武独检查车队,淋了一身雨。
“继续走吧!”林运齐说,“找个山涧!山洞什么的也行!”
“不行!”严狄说,“太危险了,不要在山上行军!撤下山路去!”
严狄喝得醉醺醺的,被雨一淋便醒了过来,坚持不能再走下去,武独便听从他的意见,让大家朝不远处的树林里去。
刚撤下山不久,远方山坡顶上的黄泥便发生了大面积的塌方,泥水混着石头一并涌了下来,掩盖了道路。
好险,段岭心想,若坚持前进,说不定得损失不少财物。
树林中一片漆黑,狂风卷着雨水掠过,在林中挡不了多少雨,却勉强能避一下寒风。武独排开车队阵形,围起一个圈,让众人都到车上去休息,分派人站岗巡逻,才上车去通知段岭。
武独:“今天晚上只好在这里过夜了,还好听了严狄的。”
“让你不要逞强。”段岭皱眉道,“我看看。”
“不碍事。”武独先前那一下使力没对,肩膀发红,脱下外袍,手臂挽着,现出健硕肩背,段岭便给他贴上散瘀的药贴。
“亲一个。”武独侧过头,与段岭亲了亲,段岭从身后抱着他的健腰,低头又在他充满力量感的肩上吻了下。
“明天就到河间了。”武独说,“好好过一晚上,你记得喝点姜汤,别着凉了。”
“不会的。”段岭答道,“没你想的这么弱不禁风,晚上应该没什么事,你不要下去了,有人巡逻。”
武独说:“还是去看看的好。”
段岭拗不过,只得让武独又出去,自己在车里躺下,一身湿淋淋的,车内也不好生火,只得将外袍脱了,打着赤膊,穿一条长裤,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夜半时,武独回来了,躺在段岭身边,他的体温登时温暖了段岭,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段岭无意识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段岭突然睁开眼。
“听到了吗?”段岭问。
“什么?”武独马上警觉起身,彼此都赤着上身,武独眉头深锁,问,“你听到什么了?有东西?”
段岭仿佛在梦里听到隐约的马蹄声,刚爬起来又没有了。
“你不要吓我。”武独紧张道,“听到什么了?”
段岭迷茫地摇摇头,说:“做梦了。”
武独把白虎明光铠给段岭穿上,正要出去巡逻,段岭便拉着他的手,复又躺下,说:“老爷,别太紧张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