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独答道:“从头到尾,他只说不做,没有证据。但他确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若能定罪。”李渐鸿说,“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早已死了,罢了,且先留他一命。”
武独抬头,看着李渐鸿。
“你走吧。”李渐鸿说,“随你去何处。”
武独退后一步,犹豫不决,其时,殿外大门洞开,信使气喘吁吁地冲进,跪在殿前,双手捧军报呈上。
“元人南下,十万骑兵围困上京,耶律大石求援!恳请陛下一解上京之围!”
李渐鸿刚回西川,后院突然起火,一时间竟令他不知所措。
元人来得实在太快,赵奎前脚刚把戎防军抽调走,元人便长驱直入,打进了辽国领土,更麻烦的是,辽人几乎毫无抵挡之力,胡昌城以北的领地大片沦陷。中京已派出军队前往支援,耶律大石火速召回李渐鸿借走的军队,希望他能一救燃眉之急。
“臣以为,不可出兵。”牧旷达说。
西川金殿等了将近十年,终于等来了一位所有大臣都得俯首帖耳的主事者。
然而李渐鸿未曾皇袍加身,那脾气与历任皇帝也有所不同,大臣们逃过一场来自赵奎的清洗,极尽忠诚地劝说他此时正是一举拿下辽元的最好时机——理由很简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淮水之战以来,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一个元辽大举开战的机会,当年上梓与京师大仇未报,怎么能擅自出兵?
退一万步说,把借来的辽军还回去,也就是了。
不能失信于耶律大石,让天下人耻笑,那么慢点去,总是可以的吧?
陛下您为耶律大石守住了上京城,辽人报恩,乃是天经地义。
……
李渐鸿只是不耐烦地听着,眉头拧成一个结。
“陛下?”牧旷达试探地问道。
李渐鸿:“都说完了?”
殿内大臣俱眼望李渐鸿,早就听过北良王固执的性子,果然如此。
“陛下。”牧旷达说,“先皇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此时须得尽快登基,以安抚民心,出兵一事,大可从长计议。世间绝没有哪一国在没有国君的情况下,出兵前去协助邻国的,于情于理,都不妥当。”
李渐鸿答道:“先别忙着叫陛下,我答应你们了?现在去准备,四王爷明日便登基继位,兵部清点,盘余,明日午后出征。”
“可是登基都要选日子……”钦天监说。
李渐鸿瞥了一眼钦天监,钦天监跪在地上,说:“这不合规矩呐!”
“陛下。”牧旷达坚持道,“长幼有序,不可逾矩,哪怕是天家,也得遵守。”
“孤王被赵奎手下追得在北疆到处跑的时候。”李渐鸿随口道,“怎么就不见你们说长幼有序了?”
殿内肃静,李渐鸿的话中带着威胁之意——不让我出兵,便等着被翻案吧。
“那么陛下也须先登基。”牧旷达终于让步,说,“非常时期,可尽快完礼,陛下坐镇朝中,再派出颜州、虎贲军配合鹰队,袭击玉璧关元军防线,窝阔台不得不回军自救,如此,辽国之危可解。”
“辽国之危可解。”李渐鸿冷冷道,“可上京,就剩不下什么了。”
“元人打一城,自然屠一城。”牧旷达说,“如此业报,来日都将应在其子孙身上,昔年辽人铁蹄践踏我大陈国土之时,亦是如此,陛下,上京想必是保不住的。”
李渐鸿没有再说,随口道:“退朝吧,明日登基,一切从简,兵部吩咐下去,今夜准备粮草,明日午时,耽搁不发,自己提头来见,退朝。”
李渐鸿听了这么久,油盐不入,若谁敢阳奉阴违,想必这将成为史上第一个提着剑挨个亲手处决大臣的皇帝。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一个时代已经过去,各自摇摇头,唏嘘半晌,只得散了。
第35章 警示
“我实在不适合当皇帝。”李渐鸿朝正在廊下逗鸟儿的李衍秋说。
“牧旷达虽然恃权而重。”李衍秋咳了几声,答道,“却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且老而弥辣,有时候所言,也并非毫无建树。”
“何止毫无建树?”李渐鸿说,“他说得都对,可我办不到。”
李衍秋问:“什么时候登基?”
“明天。”李渐鸿答道。
“什么时候出兵?”李衍秋又问。
“明天。”李渐鸿依旧答道。
李衍秋说:“我去吧,还没见过我侄儿呢。”
李渐鸿摇摇头。
“好好歇着。”李渐鸿说。
“近日里病好了些。”李衍秋说,“托三哥的福,总算不必和王妃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了。”
李渐鸿无奈,摇头笑笑,转身离开。
翌日,李渐鸿一身戎装,登台祭天,以国难时承位之礼接任帝君之位,意指北方故土尚未收复,不敢行大典,随后领军沿西北路出虎牢关,前往迎击元军。
此刻,上京迎来了抗击战的第五天,城墙残破不堪,元军引燃了城外的草原,浓烟与烈火滚滚而去,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了漫无天日的晦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