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柯来的很是时候,提醒了温庭,他和池成勋之间已经不知不觉换了调调,早就脱离‘朋友’范畴,唯独就差一张薄到透明的窗户纸还没被戳破。
也许是给答案的时候了。
可是怎么看见池成勋不易被察觉的小得意就来气呢?!
***
夏天越跑越远,《王路》也到了要杀青的阶段。
陆乡对自己的最后一部作品可谓倾尽心血,镜头里呈现出来的效果几乎不需要剪辑都可以播出去,这也说明剧组和演员拍的时候有多辛苦。一场戏为求效果左一遍右一遍的重复,加班加点耗在片场里的人饭量加大反倒瘦了,大部分人都从珠圆玉润变成形销骨立。
最后一场戏注定也要拍的轰轰烈烈。
立下大功班师回朝的平王变成兄弟们的眼中钉,人还没出边境就被盯上,一出城就受到追杀。快到帝京的时候,跟在平王身边忠心耿耿的护卫从一百人变成零,只剩下一枝独秀的王允之还跟着。
古人移动不是用人腿就是用马腿,要逃亡当然少不了马匹。陆乡直接从马场租来一群高头大马,各个身强体壮肌肉发达。
这年头马比人还难养活,敢养的人非富即贵,谁也不会没事花大价钱养匹骡子刺激自己眼睛,租用价格当然也不低。群演用不着太好的,主演骑的总要威风凛凛才能彰显将相本色。
逃亡的人总不会太整洁,温庭贴好的假发比没筑好的鸟窝还乱,身上的戏服被服装师做旧,黑色长衣上挂满泥土和水印。
温庭摸摸马耳朵,这匹马从拍戏之初就成了他专属坐骑,小半个月的相处下来已经有了感情。动物比人更懂得察言观色,谁对它是真喜欢一眼就能看出来。感觉到温庭的抚摸,它就特别乖顺的把大长脸贴过去,好让温庭摸的更顺手一点,呼哧呼哧往外喷气的鼻子也不动了。
直到池成勋出现,温庭微笑的眼睛就又眯起来一点。
池成勋造型没比温庭好哪里去,雪色戏服挂起脏斑来比他还显眼,尤其是戏服右下角一块发黄的水印子,要是换个地方一定能让人浮想联翩。池成勋脸上还带两条画上去的血痕,两滴血珠挂着要落不落。
池成勋颠颠的跑过来,还没来得及和温庭说两句话,陆乡就摆了手势。
两个人翻身上马。
☆、节操
拍完就能收工的好消息让人振奋无比,就连听到腻味的场记板声音也清脆不少。
场记板一合,开拍了。
这会的秋风比大冬天里的北风还要凛冽,吹在脸上和刀子一样疼,平王和王允之顾不得这些,两个人几乎是不要命的策马狂奔。
斑驳树影在不远处猛然一停,绵延不绝的树林和山路终于有了尽头。穿过这片树林,再跑不到一刻钟就是官道。再不到一刻钟,就能在山坡上看到帝京轮廓。
对平王和王允之来说,这片树林等于死亡之地,前面光芒大盛的地方就是生命坦途,也是平王人生即将迈入光明的转折点。这一点他们知道,刺客也知道。
“驾!”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手里的鞭子重重落下,两人不约而同咬紧牙关坚持。
‘咻’的一声,一只冷箭扎进后背,王允之全身一震,瞳孔徒然一缩。这一瞬间脑袋里想的不是他伤势有多重,而是在衡量箭的力道和速度。
刺客,到了。
前头的平王丝毫未觉,风声马蹄声和希望带来的冲击让他忽视了这一点。王允之专注的盯着平王背影,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而后徒然一扯。
狂奔的马儿被突如其来的指令拦下,没缓过劲来的马蹄在地上蹭出小段距离才停下,掀起来一块草皮和几道沙土。
平王终于察觉到不对,紧跟着拉过缰绳停下,回转身,定定的看着王允之。
“王爷,帝京快到了,他们也到了。”王允之顿了顿,喉结滚动,咽下嘴里的腥甜,缓缓露出个笑,“允之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正经事,还望王爷荣登大宝之后,让史官给允之写的好看点。”
正当午日的光比任何时候都烈,王允之的笑比艳阳还刺目,平王看的心底泛冷眼睛发热,嘴角微动。换做平常,他一定会问问笑嘻嘻的王允之想怎么写,可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大业,即将在望。只要逃过这一劫,平王就有把握将龙椅收入囊中。哪怕王允之名为幕僚实为友人,哪怕这时候他已心神巨震,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多做停留。
平王眼神一定,咬紧牙关的面部肌肉突起,随后慢慢松开。
“朕,在此允诺。大夏不亡,王氏,不灭!”
话音刚落,平王毅然决然驾马而去,只那背影说不出的萧索。
后背像被人打开一个大洞,生命力和热度流水一样消失。苦苦支撑的王允之目送平王远去,直到那背影就算回头也不能看清他,才不再控制嘴里一直要往外喷涌的血。
他从来相信,最后的赢家就是平王无疑。帝王之路从来孤独,在大业和感情间舍弃后者才是正途。如果刚才的平王没有走,他就算死是也白死。还好,他没有失望。
一片丹心能换来族人千秋万世的繁荣,这就够了,他王允之死而无憾。
举剑砍掉后背上碍事的羽箭,箭头微动拉扯皮肉的疼让王允之闷哼一声,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笑的他眼神变冷。
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响彻林间,一个两个黑衣人骑着高头大马出现,一直第二十个人才停止。看到一身雪色的王允之,这群人拉住马匹停脚。
缓缓调转马头,脸色比衣服还白的王允之似笑非笑,很想嘲讽下这群刺客,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穿黑衣还遮住脸,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干坏事似的。
一开口,就是一口血涌出来。
王允之笑声更大,充斥在林间上空盘旋不散,笑声里有种轻松之意,又有股说不出的遗憾。
“……卡!”
陆乡忍不住拉紧外套,刚才池成勋笑的太惨烈,他都快毛骨悚然了。
这一声卡代表的什么不言而喻,本该松口气欢呼的片场静若无人,半晌才有人渐渐鼓起掌。有些泪点比较低的人已经红了眼眶。池成勋后背的箭是粘上去的,嘴里的血全是糖浆,策马狂奔其实全靠后期剪辑做出真能飙到80迈的效果,其实温庭和池成勋马一直是散步状态。在片场的他们比观众更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就没办法控制住看见君臣诀别这一幕产生的强烈震撼。
也只有真正的戏骨才能把只有两句话的场景演的如此刻骨传神,让人彻头彻尾陷在剧情里出不来。
温庭不用旁人插手,自己牵着马走回来,看见池成勋满下巴满后背都是糖浆,狼狈的不成样子,很不给面子的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