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秘密》——吕希晨

作者:吕希晨  录入:12-24

  “妈照着你开出的条件,千找万找终于找到一个温柔漂亮,又能在事业上帮你忙的女孩子,人家可是‘冠伦科技’总经理的心肝宝贝女儿啊,你不是正愁没有助手推展生物科技研发计划吗?人家在硬体上绝对能提出百分之百的帮忙。”
  千找万找?丰仲恺没有注意到她后来的话,他只专注在黄美英所说的千找万找。“妈,需要我提醒你吗?离上次的千找万找不过只有一天。”她老人家也太容易“千找万找”了。“再者,都九次了,妈,相亲不适合我,好像你儿子行情走贬,找不到女人似的。”
  “你说这什么话!”黄美英轻拍儿子脸颊一记。“我黄美英的儿子杰出得不得了,哪家姑娘见了不爱的?”
  “既然如此,就让婚事顺其自然,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我的,相再多亲也没有用。”
  “就因为这次铁定是该你的,所以我们一定要进去。”
  “妈?”说不通,两个多礼拜的努力完全没用,他母亲执着的脾性一动,任谁也劝不了。
  这样的执着,跟某人好像……丰仲恺的心思突地陷入恍惚。
  不同的是,那人的执着会让他忍不住想出手帮他,那人的执着只针对他永远无法理解的艺术领域,完全不会涉及到让他萌生被钳制的感觉。
  而母亲的执着是针对他,将他困得死紧。
  黄美英并未发觉儿子的异样,殷切的口气依旧:“国父第十次革命才成功,这次是你第十次相亲,妈有预感一定成的。”说完,她便拉起儿子的手往里头走。
  经她一扯才回神的丰仲恺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想起池千帆,愣了愣,再看向热切安排相亲事宜的黄美英的背影,想起她老人家刚说了什么,不禁摇头苦笑。
  相亲不是革命,第十次又如何?不想结婚就是不想,就算再怎么符合他条件的女人端在他面前,他也无法点头。
  没有心情结婚,母亲再怎么花费心力都是白搭。
  * * *
  林晏如,冠伦科技总经理的女儿,的确是个性温顺乖巧、小家碧玉的女人,再佐以温婉端秀、纤合度的外表,适宜得像由雕刻师精雕细琢的仪态,加上她的靠山,的确会是个让男人少奋斗二十年或是让男人事业蒸蒸日上的财神婆。
  而且她谈吐有料实在,没有空泛的虚言、无意义的闲聊,康乃尔大学资讯工程系的博士,这背景让她得踩上与她婉约外貌迥然不同的女强人阶梯,进入冠伦决策运作实体,而不是端坐在家里花用双亲财富的空花瓶。
  这样的女人,的确,就如黄美英所说,绝对符合丰仲恺的要求。
  打了照面坐在林晏如对桌,丰仲恺向服务生点杯咖啡,后来想想中午并没有吃什么,于是改点较不伤胃的热那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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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恺,你什么时候喝起那提来着?”和林晏如相谈甚欢的黄美英分心问。“记得你曾说过那提跟牛奶差不多,喝咖啡就要喝传统咖啡,何必多加花样。”
  丰仲恺愣了愣,的确,以前他只喝黑咖啡。
  什么时候他开始喝起那提了?
  一早就喝黑咖啡很伤胃,如果真的需要咖啡因提神就喝那提,比较不伤胃,好不好?
  不曾注意以为自己不会有的记忆,此刻鲜明地跳出最被疏忽的深层记忆角落,将随耳听过的话重新在脑海播放一次。
  “喝黑咖啡伤胃。”
  “你总算开始注意自己的身体了。”儿子更成熟了。黄美英欣慰地漾起笑,转头又和林晏如笑谈起来。
  两个女人的聊天,男人很难插进话,丰仲恺倒也乐得享受这种被忽略的滋味,看着落地窗外街道的人来人往,这才发现刚经过的人墙就在自己眼前。
  他们围在那里到底在看什么?
  百般无聊的他连这种毫无经济效益的问题都搬出脑袋,可见这相亲宴有多无趣了。
  尽管,林晏如真的是无可挑剔的好女人。
  * * *
  他该佩服江行的未卜先知,还是感谢自己的外表出色,足以吸引这么多顾客上门?看向密得几乎不透风的人墙一巡,池千帆抿唇浅笑,他怀疑在这般壮观的人墙围堵之下,还有人能看见被围住的他不过是个摆摊现场画人物素描的街头画家。“我先的!我先啦——”
  三四个高中女学生争先恐后的气势教人忘了原先她们可是感情特好,一块出来逛街的姐妹淘。
  “几位小姐,稍等一下好吗?”出声介入战场,他可不想有人因此受伤或留下不好的回忆。“应该是这位太太先,请你们返几步,以方便我帮她素描好吗?”
  好帅!“好……”
  四人八目化成心形的陶醉眼神教池千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好微微摇头,坐回椅子上动手作画。
  那夜离开丰仲恺的住处,到台北车站的池千帆当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才好,直到看见被放在地上的画作才想起江行这个人,便跟他联络。
  而荷风艺廊的经理江行的确是非常期待他联络吧!电话中口气的热切兴奋是骗不了人的,而他的行动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还不到二十分钟,在十一点多的夜晚,他就从位于信义路的家中赶到台北车站。
  因为他的热切和一再拍胸膛的保证,池千帆真的就点头答应与他合作,他继续创作,江行负责对外展示交易的商业行销工作,现在,池千帆算是荷风艺廊底下倍受瞩目的画家新锐。
  他的画似乎得到不错的回应,才放在荷风艺廊的墙上不到三天,便被买家看上收购,让他有钱可以在外头租间小套房,不必再打扰江行和他的情人。
  初试啼声得到的回响极佳,让江行更兴奋地准备再陆续展示他以前完成的画作,以先打开知名度。
  其实,画怎么买怎么卖,池千帆并不在乎,他看重的,是自己的画、自己的创作能不能受人青睐,至于能赚多少、能有多少名气,他不在乎也不关心,要不他早像其他艺术家一样埋头绞尽脑汁苦心创作,不会像现在一样,到台北各个街头摆摊当街头画家。
  他没有也不懂得花心力去抓什么遥不可及、肉眼看不见的灵感,他只是个单纯想把大自然的色彩留在画布上的人而已,这种想法到一幅画能卖三万以上价码的现在还是没变。
  画,应该是要让人看了觉得舒服、有所感触才值得——这种想法他曾说给江行听,得来的是江行佩服又感叹的回应。
  佩服他至今不变的初衷,感叹有这种想法的人实在太少了。
  逐名追利的人太多,他这种不顾现实问题的理想论者反而显得突兀。
  只是,池千帆也很清楚,如果没有遇见江行,他不过就是为了贯彻理想饿死在街头的众多人之一。
  有了理想,具备实力,还得有运气才行。这是他两个多礼拜以来的感触。
  手上的炭笔始终未停,一笔一笔勾勒出张张不同的脸,人物画之于他,其实和风景画相同,每一张脸都有他特定的色调,就算同样是悲伤,程度深浅也有所不同,就像自然中绝不会同调的色彩一样,每张脸上的表情明暗也都不会一样。
  黑与白,是炭画的惟一色调,很单纯,但为了反应画中人物的表情,明暗深浅、笔线粗细则复杂缤纷得令人振奋。
  不知道就这么一张接一张的脸画了多久,意识到手酸的时候太阳已经微微散发出橘红的淡光,看了下表,时针指在五点左右,是收摊时间了。
  画完最后一张,他向围在身边的人墙致歉,说明收摊的想法,之后还有不少人问他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在这里,其中还有不少艺廊经理人递出名片,但是在他说出荷风艺廊四个字之后都一脸失望。
  人墙三三两两逐渐散去,池千帆也准备收拾画具回住处,不过身边还有些离不开脚的高中女孩,围在他身边直打转,开口想与他攀谈。
  池千帆则一边收拾画具,一边笑着回应每一个发问,像是有没有女朋友、结婚了没、今年几岁……等等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其中有一名同样喜欢画画的女孩不时向他提出关于绘画的问题,让他印象较深刻。
  谈着笑着也收着画具,人墙离去得让他可以看见街道景观,和方才的密不透风相比,能见度的确大有改善。
  提起陈旧的帆布袋边和这些女孩交谈,池千帆回头,看见玻璃窗里的人,冷不防地大吃一惊。周围女孩们的声音,再也听不进他耳里。
  * * *
  是他!
  砰的一声,丰仲恺突然站起身的动作打断了两个女人的交谈。
  隔着玻璃窗四目相对,看见彼此的惊讶与错愕都在所难免,毕竟谁都没想过下一次再见面会这么快,而且会是在这种情形下用这种方式再见。
  结束与重逢,方式都在他们意料之外。
  他们竟然在同一条街、同一个地方隔着玻璃窗共处了一个下午而不自知?
  “仲恺,你怎么了?”黄美英疑惑地问,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外头一个背着大布袋的男人正看着里头。怎么回事?“你的朋友吗?”
  丰仲恺没有回答,只是难掩急切口吻地说:“我先失陪。”也不管母亲作何反应直往门口走——或者说是半跑半走较为贴切。
  池千帆站在原地愣愣看着他移动,心中百味杂陈,心绪紊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这状况才好。
  虽然那晚说会再见面,但他没想过会是用这种让人毫无心理准备的巧合再见,和结束关系的方式相同,都是让人手足无措的突然。
  而且,虽然他说会再见面,但心底早就告诉自己那绝对不可能。
  两条平行线怎么可能有交集的一天?
  所以,那天起就没想过将来再见面的事,任凭心中淡淡的惆怅莫名其妙地持续蔓延着,任凭一种名之为落寞的失意感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啃噬自己。
  离开的几天,他很不习惯一个人睡,连续失眠了好几晚才逐渐改善,习惯身旁没有人充当他抱枕的感觉。
  “池大哥?池大哥?”身边高中小女生显然早问出他的姓名,但看不出他俊逸表情下复杂难懂的百感交集。
  收回视线来不及想怎么回应与丰仲恺的偶遇,小女生的手纷纷拍上他前胸后背,让他又是一阵错愕。
  “再见,记得联络喔!”女孩们比出打电话的手势,又齐声嗲笑:“等你喔!”才踩着青春洋溢的步伐跑向另一端。
  联络?池千帆一时会意不过来,低头看着被拍击的胸口,才发现衣服上贴了不少大头贴,让他顿时觉得自己活像被贴满小广告的公用电话。
  每一张大头贴上面还有照片主人翁的手机号码。
  现在的高中女生……很热情。好气又好笑地撕下一张张大头贴,至于后背,只好等回去以后再处理了。
  心念乍定时,一双擦得油亮的皮鞋鞋尖落入他眼底。
  他记得那双鞋,毕竟曾帮他保养了不下十几次。丰仲恺的气息取代他周身的空气,变得让人窒息,呼吸困难。
  明明就有空气,为什么呼吸的时候会觉得胸口闷得难受?他不明白。
  丰仲恺也不明白。为什么见到他之后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哽在胸膛的闷气又是因何而起,见到他以后,原本顺畅的呼吸就不再正常,仿佛置身高山,呼吸稀薄的空气一样教人难受?
  谁想先开口?没有,彼此都用眼睛观视许久不见的对方,想看看隔了两个多礼拜没见的人是不是有所改变。
  发现好像彼此都瘦了一点。
  谁想先走开?没有,留在原地凝视着对方,他们谁也没想过要像在路上偶遇交情平平的朋友,抬手打个招呼擦肩而过结束这次的偶遇。
  那么,谁想先提出邀请?也没有,因为此时此刻此地,都不适合他们叙旧。
  曾经太过亲密也疏远的关系,让他们再次相遇后并不能像普通朋友那般自然应对。
  当初是谁说能当普通朋友的?这个疑问,两个人心中都有,也都在这一刻发现关系结束之后的彼此,其实很难凭借关系升华成朋友。
  好半天,没有人开口,一直到池千帆躲避似的闪了闪眼神,瞥见玻璃窗里一直注意他们的女人。
  与其中较年长的女士视线交会,池千帆看见那位女士和丰仲恺有相似的轮廓,猜测那是丰仲恺的母亲,至于另外一位……
  嘴角莫名泛起微笑,总得有人打破这个诡异的气氛。
  05
  “你的女朋友很漂亮。”池千帆开口,指着玻璃窗。
  “不是。”丰仲恺连回头看他指谁都没有,不假思索地否认,既快且急,仿佛巴不得立刻撇清关系似的。
  “不是?”疑问浮上他的脸。
  “她不是我女朋友。”丰仲恺进一步解释,并不想多谈。“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不错。你呢?”礼尚往来,他反问:“最近过得怎样?”
  “很好。”迟疑了一会儿,丰仲恺同样吐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同样的,都不是实话。
  想念,是在分别之后才尝到的滋味,当初怎么会以为彼此能像普通朋友一样呢?就算不常联络也无妨,交情尚在就好?
  如果现在拥有的是那种君子淡如水的交情,就不会尝到想念是什么滋味。
  可是,他的确尝到什么叫作想念了。
  这是否意味着他们的交情并非君子淡如水?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又是什么交情?
  丰仲恺和池千帆谁也找不出正确答案,曾有过的暧昧关系让他们无法成为普通朋友。
  见了面,尴尬;不见面,会想念——怎么做都为难。
  视线越过丰仲恺看向他身后,池千帆心头一紧,开口的语气涩然,而他却强迫自己要带着笑容:“我走了,再——拜拜。”再见两个字到嘴边急忙改口,怕真的又会再见了。
  知道他改口的用意,丰仲恺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你现在住——”
  “仲恺,不帮我们介绍介绍?”黄美英偕同林晏如不知何时已来到丰仲恺身后,开口正好打断他的问题。“你朋友?”
  “他是……”一时间,丰仲恺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因为他找不到任何可以介绍池千帆的说词。
  “您一定是丰先生的母亲了。”池千帆适时开口替他解围。
  丰先生?如此生疏的称呼让丰仲恺讶然地看着他,眼底有着责怪。
  池千帆刻意忽视那道刺人的视线,继续道:“不介意改天我为您画一张人物素描吧?您还有您身边这位小姐都很适合作模特儿。”
  “是吗?”模特儿?黄美英被这三个字搅和了脑袋,轻易被转移话题。
  倒是林晏如,一双眼只落在丰仲恺身上,并没有注意太多,显然很满意这次相亲的对象是他。
  因此,她该小心注意的是接近他的女人,对于池千帆,她并不以为意。
  “当然。”池千帆笑着回应,再度看向丰仲恺,也看进站在他身边的林晏如,眼前是一幅天造地设的景象,男的斯文俊雅,女的温婉秀丽,很搭配。“哪天让我有机会为两位画一幅结婚画像。”认识丰仲恺、认识江行,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们潜移默化,他也学会说客套话。
  人生的境遇每一分一秒都在自己想象不到的轨道上运行。他感叹。
  “告辞了。”虚晃几招化解这场令人手足无措的偶遇。




  



第7页
  依然不说再见,就怕真的会再见。
  望着逐渐离去的背影,丰仲恺莫名一股气愤涌上心头。
  为什么不让他单独和他重逢!这样要说什么都很容易,都不必有所顾忌;为什么要在这种可笑的情况下相遇?
  “仲恺,你不舒服吗?”出声的是在一旁注意着他的林晏如,开口的亲近称呼已然明白表示落花有意。
推书 20234-12-26 :《独一无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