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我就是不想听他号令。」
「江岩不会号令任何人。」若不是看准江岩无为而治的个性,他不会把担子丢给他。「火逍,凡事得
过且过,不要钻牛角尖误了自己。」
「我来就是要带你回栖霞山,无论你是否愿意都一定要跟我回去!」火逍念起咒文,手掌逐渐聚集起
方才火炎似的光球,故技重施去向滕洛书。
「别开玩笑了!」突然介入吼声像从七重天外打来的旱雷,轰隆作响。
就在同时,一团黑影挡去火球的来势,硬是当了替死鬼,在空中烧成灰烬。
「要打也不挑个好地方!万一烧到我怎么办?你不想活了啊你!」公孙白飞降至滕洛书身旁,同时起
脚把没啥作为的琥珀踢到后头。
方才的黑影,则是公孙白见情况危急及时踢来挡火的枯木。
半刻钟前才绕过胆敢知情不报的灰狼老弟,赶回来想找滕洛书算总帐,谁知一到别院就看见有人准备
放火烧他本尊,啧,这红发家伙哪来的?
搂过身边人,粗声问:「他谁?跟你什么关系?」
「你在意?」还记着前帐,滕洛书依然声冷。
「在意得要命!」重重吻上他唇,啧啧有声:「你敢以妖狐特有的媚香迷惑我,就不能再去招惹别人
,男女都不行!」宣示的口气十分霸道。
原来在他身上闻到的香味是妖狐一族特有的媚香,狼老弟说了,道行高深的妖狐能操纵自如。
由此可知,他是故意让他闻到他身上的香味;换句话说,他滕洛书早有心——勾、引、他。
「既然我中招了,你就别想不负责任拍拍屁股走人。」
紫眸诧然,不免因自己的心思被戳破而脸红。「你都知道了?」
「是我说的!」灰狼一跃,跃上离两人最近的屋顶。「一百多年不见了,你是那时受伤的九尾银狐吧
?」
「狼兄。」该记的人忘了,不必记的人却记得很清楚,滕洛书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久违了。」
「论道行,我远远不及你,这么说就折煞我了。」灰狼咧嘴,露出肉食者的尖牙。
「道行与脑袋不相干,有人空有修为却没脑子。」斜瞳瞥向没脑子的某人。
说得有理。灰狼以视线表示认同。
被一狐一狼瞧得不自在,公孙白咬牙。「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吧?」转向来袭者。「红头发的,滕洛
书是我的人,你少惹他!」
火逍向前一步。「这是我族内之事,旁人休管。」
「凤凰山是我的地头,这里发生大人小小的事都是我的事!」
火逍哼地讪笑:「不过是个树精,不怕我一把火烧了你本尊,让你神消形灭?」
公孙自瞧着火逍手上的火焰球,颇为忌惮。
阴阳五行亦有言:火克木。所以——
「狼老弟,他就交给你了!」公孙白决定把这等重责大任交给好兄弟。「给我咬死他!」
「行!包在我身——」原本杀气重重的灰狼露出利牙咆嚎,但听见后头那句「咬死他」后,拔山倒树
的气势像被浇了一桶水,只剩袅袅余烟。
咬死他?狼头偏了偏望向金兰交,怎牠觉得自个儿突然变成住在山脚下猎户人家养的那只白毛狗,专
职狩猎看门。
「还不快上!」浑然不觉自己说错话,公孙白指着前头碍眼的火逍命令,气愤填膺。「咬死——不不
,咬他个半死就行,克制点,别忘了杀生有损修为,上!」末了的提醒算是尽到兄弟情义。
灰狼突然有种自己拜错金兰交的感觉,唉。
为了兄弟义气,牠也只好降级当起看门犬了,呦呜呜……
☆ ☆ ☆
「对对对!就这样冲上去,咬断他的胳臂,让他没手丢火球——老弟!小心我的本尊啊!离我远一点
……就是这样,很好!」公孙白扯着喉咙充当战场军师指挥灰狼的招势。
当然,同一般军师无异,公孙白安好躲在远离战场的大后方,一边坐享美人恩,一边神色自若地吆喝
灰狼。
「阁下还真好不事啊。」冷语淡淡飘来。
身为木头人,怎听得出话中的讥讪劲,还十分得意地起谱来:「当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凡人不都
这么说?」
这种拔刀相助法,被救的人也很难对他有什么感恩之情。「火逍的道行比灰狼深厚,你不怕牠败阵?
」
「打架靠的是实战能力。狼老弟是个中翘楚,不必担心。」胡乱指挥一通,害灰狼被火球丢个正着,
在屋顶上滚了三四圈才灭掉火花。
公孙白见状,不但不帮忙还落阱下石,趁机酸了好兄弟一记:「会不会打架啊!咬他咬他!」
连与灰狼没有交情的滕洛书都忍不住同情牠的误交损友,灰狼至今无法幻化人形大概有八成的原因是
在于牠不幸认识公孙白这棵厚颜不自知的千年老木头。
「先别管小孩子打架,来谈谈我们。」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是这样吗?」既然人家不理他,他只好转移注意力回到战场,又开始多管闲事插嘴喊阵,害灰狼应
战之余还得分心应对,好几次绊到脚,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
树老哥!你就别再喊了!自顾不暇的灰狼低头躲开一颗火球来袭,忙得连惨叫的空闲都没有。
传给树老哥这样玩下去,牠还没被眼前的火狐狸打死,就先被自家道友给玩死了!
不忍见出手相助的灰狼反被后方的乌龙大军师害死,滕洛书提出建言:「你最好不要插手。」
「那好,我们来把话说清楚。」
莫非……「你是故意的?如果我不允,你就要捣乱、害你兄弟受伤?」
「你真聪明。」他想了很久才想出这招,他一下子就懂了。「再怎么冷淡,你也不会是见有人因你落
难还无动于衷的人。」
滕洛书静静地看着战场,仍不理人。
「你费尽心思叫我注意,现在我真的注意到你,你反而不理我——要知道我是个怕无聊的人,再这么
没事作,我可会再插手『帮』狠老弟一把哦。」
紫眸添了恼意,滕洛书有点后悔,自己怎会恋上这么厚颜不惭的木头。
薄肩垂下,代替主人表明顺从的意思,公孙白大笑地将入揽到前头,双腿大开,单臂一收,便将滕洛
书紧紧收纳在胸前。
下巴搁在单薄的肩上——有点硬,不太舒服。
粗指不安分沿着他胸臆游走,滑过一根根微起的肋骨,不满地皱眉。
滕洛书一脸平静地盯着不属于自己的十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双掌又游移片刻作最后的确认,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面对现实:「你好瘦。」而且不是普通的瘦。「
本来还奢望你只是『看』起来削瘦了点,唉……」
一旦认清自己的想法,公孙白自然而然开始关心起自身的福利,不由得又是一叹:「真的太瘦了,一
抱就会断似的。」
「那还真是失礼了。」滕洛书皮笑肉不笑道。
「无妨。」公孙白拍抚他臂膀,挺认真地安慰道:「我不是个挑剔的人,勉强凑和就是。你也不必太
担心,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嫌弃你的。再说,你是因为久病缠身才瘦得不成人样,这怎么能怪你呢?但是你
放心,以后有我在,我天天为你渡气——一日三回,睡前再追加,包你不出一年半载就身强体健多长几块
肉!」豪气拍拍胸脯,大有「一切包在我身上」的自信。
滕洛书缓缓转身,脸上的笑容掺和太多作假。「还真谢谢你了。」
厚肩耸了又放。「谁教你是我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可是个一旦动情就死心踏地的千年痴情
汉呢!
啪!无预警的一掌,这是滕洛书对他好心安慰的回敬,既清脆又有力。
硬生生吃下,公孙白倒没像平日跳脚狂吼,只是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瞅着出手的滕洛书,反教后者吃了
一惊。
摸摸脸颊,好痛!滕洛书到底是个男人,真动起手来,劲道仍不容小觑。
「这掌就当是抵我忘记与你的约定一事,往后就别再旧事重提行吧?」
「我没打算原谅你。」一个耳光就能抵销他一百多年的牢记与相思?这是哪门子笑话!「事实上,我
打算明早就下山。你来正好,省去找留书辞行的工天。」
公孙白闻言,紧张兮兮。「谁准你走了」
「我来去自如,用不着经谁同意。」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走不成!」他是凤凰由的主宰,要人迷失在山路野岭是再简单也不过的事,只是
懒得玩才不兴这套。
但如果滕洛书坚持要走,他不排除玩这把戏,让他走不出凤凰山。「我不准你走。」
「论道行,我有两千四百余年的修行,就算因伤受损过半,也不比你差。」
「我知道我忘记约定是有错在先,但是你怎么能要求我记得?」这时候不为自己说说话更待何时。「
拜托,你也想想我情有可原啊,你伤愈离开的时候还是只长了九条尾巴的狐狸耶!隔了一百多年之后才化
成人形回来,谁知道你就是百年前那只受伤的银狐!」
他认得出来才有鬼——不对,这世上本来就有鬼,得换个词嗯……才有——才有什么?
啊哩!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啊?
「灰狼就知道。」滕洛书不觉他的沉思,不甘道。
收回神。敢情滕洛书拿他跟狼老弟比?「牠问出你妖狐一族的味道是应该的啊!你们是近亲,再者—
—狼的鼻子不灵还算是狼吗?」
「……你就闻不出来。」
公孙白抗议:「我是草木哩!要求一棵树有个狗鼻子会不会太过份了点!」
「狗鼻子」一词惹来一记回眸斜睨。
「是我说错话。」老实道歉,可他说的也是事实。
「倘若如你所说,你又怎么解释你闻得到我特意操纵的香味,甚至——」不甘心承认,但他的确是故
意以媚香诱他。
百余年来,滕洛书心里只怕着营救他的恩人。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感恩转而相思最后化成时浓时淡的爱意盈绕胸臆,认知到这点,令他又怒又
怨。对于自作多情的自己……
妖狐一向以媚诱人为乐;这回,却是他先被这株银杏搅得意乱情迷——说穿了,那还真是一件丢人的
事。
因为他,他开始爱上银杏,再也不将秋时枫红偏好的栖霞山放在眼底,将族人之事交予同为九尾银狐
的后辈江岩,带着琥珀离开栖霞山,又因当年大意未记下此地,只得四处寻找,终于找到凤凰山、找到他
,谁知他根本认不出来。
但既已投注心思,他就绝不接受拒绝。是以,他时而挑逗时而勾引,刻意蕴酿媚香蛊惑他。
只是面对这样一个不开窍的木头人,滕洛书觉得百余年来暗地里费心劳神的自己简直是个笨蛋。
「甚至什么?」瞄瞄他阴晴不定的神色,哦——他知道了。「甚至被你勾引得逞,喜欢上你,你想说
的是这个?」
那句「喜欢」让滕洛书心怔,可像极施恩的口吻气煞他。「如果你只是喜欢这香味,我可以送你相同
的熏香让你闻个够。」口气像吃了腌梅。
公孙白先是盯着他后脑勺,突然哧地笑出来:
「哇哈哈哈……不要告诉我你在吃自己身上的香味的醋。」
「秀才不与蠢兵斗,我要下去。」
滕洛书还没站起身就又被拉回等待他入瓮的怀抱。
「我不是个笨蛋。」直说不就得了,偏他就是要转百八十个心思,害他耿直的脑袋也跟着起舞打结。
「一开始我的确是被你的媚香迷惑,怀疑自己有毛病,不然怎老在你身上闻到香味,被你作弄得心烦
意乱;然而,不管这些是不是你刻意设下、存心叫我上勾的陷阱或单纯只是好玩作弄——我喜欢你已成定
局,这点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改变;但如果你对我还没有心动的感觉,我建议你最好赶快心动。」掬起一撮
滑滑亮亮的乌发轻吻,爱不释手。
「若我不呢?」无关违心,只是故意挑衅。
「那你就等着看我怎么出招了。」公孙白咧嘴,很努力扳起奸诈的邪笑,虽然看起来像唇色抽搐。
「凭你?」滕洛书一哼:「不是我故意贬低你,但你实在太看得起自己;论机诈,我妖狐一族是个中
翘楚,阁下——不过是块木头。」敲一敲还会发现它是中空的。
公孙白闻言,嘴角真的开始抽搐了。
他的道行不足以让他舍弃本尊独活于天地,泰半时间还得在本尊里继续修行,这也是他之所以行动不
离凤凰山的原因,难道滕洛书看出来了?
如果滕洛书认真起来,他还真的没把握留得住他。
看样子只好——
「求求你嘛!」一个翻天覆地,公孙白将滕洛书压在身下,一张脸硬是往单薄的肩窝挤,搬出哀兵政
策。「哎哟!没半点肉撞得我好疼——不对,我不是要说这!我要说的是拜托你留下来,不用多久,只要
再等个三四百年,等我能离开困住我的原形本尊,到时候你要去哪都可以,你到哪我就跟到哪——但在这
之前,你先留在这陪我好不?求求你嘛……」他几乎要出卖男子气概,飙出几滴英雄泪以增效果了。「我
可以免费招待,从此公孙别院不再另租他人,只让你住。」
这话的意思——「你是凤凰山庄的主人?」
「我没说过吗?」公孙白挺起上身。「除了我之外,谁敢在凤凰山上作生意?」
「跟我接洽的总管——」也非凡人?
察觉他的疑惑,公孙白摇头澄清:「他是普通人,不不,说普通太抬举他,他是个怪人,有一年在山
里落难被我救起,之后我觉无聊才变了这座山庄来玩玩,正巧他颇好经商,索性交给他打理——他那人啊
,除了银子什么都不信,当然也不会相信出现在他面前的我是精怪。」
「难怪会说从没见过你。」原来是见了多次而不自知。
这不是重点吧!想转移话题也不要用这招,真当他好哄骗啊。「好啦好啦,你就留下来呗,陪陪我也
顺便养养病——你真的太瘦了,怎么咬都是骨头。天可怜见,我又不是狗,不爱啃骨头……」
话虽这么说,公孙白对身下这副削瘦过度的纤躯还是又啃又咬,十分享受。
被这么奚落,谁会开心!
「你放开我!」滕洛书被挤压得无法喘气,开始犯咳。
公孙白当然不会放过彻底享用心上人的机会,嘟嘴便吻了上去,这回真真搬出了狠功夫,把所有的想
望和歪念头都用在滕洛书身上,吻得后者咳是因他渡气而止,却又因得不到呼吸的空隙,险些昏死过去。
「别昏别昏,你还没答应我留下来哩!」
「你、你呼呼……」吸进几口气。「你趁人之危……」
「我是在救你。」他正色道:「我救得那——么认真、那——么尽心、那——么努力,连换口气都不
敢,像我这么好的人到哪找?我就不信你能找到比我更能止你老毛病的药方。好嘛好嘛,就当是为了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