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跟在锦兰身后,随同程家人一道进了祠堂。这是她今生第一次进祠堂祭祖。
程知节主祭,程知允奠酒、程知章捧香。子孙女眷们跟在后面磕头跪拜便成。
锦书趁着罅隙之余往那些祖宗的画像看去,高祖程达、曾祖程文星、祖父程林三人的画像俱是一样的衣冠袍带。程达百年之后,朝廷为嘉奖程文星追赠了程达寿春伯的爵位。这三位祖上锦书俱没见过,也不知他们到底长什么样,但看画像父子孙三人容貌相差不是很大,但要说威风凛凛还得数程文星。
看过了画像,锦书又在一堆牌位中找到了摆在最偏僻地方夏氏的牌子。程家的老爷们还有画像留下来,夏氏又是什么样子的?在她过世后还能记住她的也只有亲近之人了吧。那是锦书的生母,她要凭吊也只能对着一块牌子行礼了。她连生母是什么长相都不知道。
整个祭祀仪式庄严而肃穆,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从祠堂里出来后,大家要前往庆余堂用饭。锦书一人默默的在前走着,后来有人拉了一下她的衣角,锦书回头看了眼却见是锦兰。
“三姐,有事吗?”
锦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一会儿用了饭你别急着走,却绿雾居商量事情。”
锦书有些疑惑忙问:“商量什么事?”
锦兰却点头笑道:“好事,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去锦绣的屋子?回来两个多月,她还没踏进过绿雾居一步,她还想细问的时候,却见锦兰撇下她去找锦绣说话去了。
大家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庆余堂。花厅上已经摆好了几张桌子。
张氏拉着乔大夫人坐了,阳氏、佟氏这才落了座。廖氏跟着小姑子们坐在别桌。外面屋里两桌全是府里的爷们儿。
虽在孝期,但是难得过节,加上人也齐全,倒还算是热闹。
程知节偏了头与程知允道:“难道三弟在家,趁此你好好的督促一下书砚他们几个的功课。”
程知允是程家书读得最好的人,如今赋闲在家中,照看一下侄子辈的课业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满口答应下来:“事不大,不过我这个人有些古板,比你们师傅还严厉,你们几个受得了吗?”
书砚为首,都站了起来,程书砚还笑着向程知允行礼:“得三叔指点那是我们几个的荣幸。以后还请三叔赐教。”
程知章在一旁笑道:“正好三哥在家无事,管管他们也好。省得这些个天天淘气。”
程知节又问程四老爷:“四弟,我听人说你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这是大喜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程知章微诧,忙陪笑道:“到底是二哥消息灵通,什么都知道。我倒不是有意要瞒着二哥,只是这事八字才刚有一撇,还没完全成呢。哪知二哥就知道了。”
程知允向来不过问家里的这些庶务,但如今听见兄弟们谈起生意来,少不得也插了句嘴:“四弟做什么买卖呢?”
程知章笑道:“是东程的六哥给介绍的木材生意,钱倒是投了一大笔进去,还不知道如何呢。”
“木材?如今木材行情倒是不错。”程知允羡慕四房管着家里的买卖,手中有大笔的钱出入。他也想入一部分股赚一笔,可是他为官几载,官风还算清肃,手里没那么多的本钱,他的脑中很快就想到了夏氏的那笔嫁妆。心里琢磨着要不将不用的当几样出去换了本钱。
书砚此刻却突然向他父亲请示:“爹爹,溪客说想进我们家的学堂一起读书,您说好不好?”
“稀客?谁是稀客?”程知节睨了一眼屋里,并没看见什么少见的面孔。
书砚见他父亲误会了,忙笑着解释:“就是王府里的二公子,我那表弟啊。”
程知节觉得奇怪,纳闷道:“他为何要进我们家的学堂?”
书砚笑道:“他说仰慕黄师父的才学。”
程知节道:“难道堂堂齐王府还请不来一个名儒不成?他就是个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膏粱纨袴。你成天和他混在一起也不像样。我看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为妙。”
书砚见父亲不答应,脸上便有些不高兴了,央求道:“好爹爹,我都已经答应他了,难道你还让我出尔反尔啊?”
“他那样的出身将来又不走仕途进什么学啊?”程知节不喜秦勉,这是明摆着的事。
倒是程知章见书砚一脸的为难,笑劝道:“二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应了吧。侄儿和王府走动亲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多个朋友多条路。”
程知节见知章都开口帮书砚求情,心下不耐烦只好道:“好,我也不管你们了。反正我给你说,你将来只有像你三叔一条路可走,可不许走偏了。”
程书砚见父亲松了嘴,笑着作揖:“多谢父亲成全。”
第三十九章 风波
程达一心想要培养出个会读书的儿子,可惜程文魁、程文星都没有按着他所希冀的方向而努力。
在程文魁发迹后,便拿了一笔丰厚的资金建造了如今的程家族学,供程家子弟读书。程文星走了武举,后来封侯拜将威风赫赫,便请了翰林院的有名大儒来教导族中子弟。
程家的族学越来越大,东程那边的屋子不够住了,西程这边便将后巷那一带收拾出来用做学堂。
几代努力,程家考中了三位进士,东程出了两位,西程就是程知允是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在程家坐馆的是黄岐,这位黄岐虽然不是翰林出身,但却早白马书院做过教谕,满腹经纶,是闻名遐迩的一位大儒。
黄岐才名满天下,据说德宗还动了念头要请他入东宫给太子做侍读,可惜后面遇上福王夺宫,太子早薨,黄岐去京城的路上听闻了此消息后再也没有进京,也没有再回白马书院,而是辗转于各名门望族坐馆。黄岐到程家坐馆是两年前,程知节花了大力气请来的。
那秦勉是藩王之子,有心想学的话让齐王请个翰林编修什么的来家坐馆肯定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就认准呢程家?
在锦书的记忆里秦勉一直依附在程家的族学里念书,直到她嫁到赵家去好像都还在。不过倒没听说秦勉做出什么学问来,每日依旧和书砚俩一道进出,颇有些纨绔膏粱的做派。
重新来过的锦书发现到一些前世不曾注意到的事情,细细想来,这个秦勉的确是奇怪极了。
“你有什么心事吗?”坐在锦书身旁的锦春问了句。
锦书被问,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摇头道:“没事。”
秦勉来不来程家读书与锦书也没什么关系,她更担心另一桩事,便是四房谈成的木材买卖,这事她是记得一清二楚的,因为她父亲投了一大笔钱进去,没想到这笔买卖竟然亏了,投进的那么大一笔白花花的银子连个水花也没起。
三房没有多少闲钱做这个的,锦书知道父亲动用了母亲的那笔陪嫁。母亲丰厚的陪嫁就是被三房这样一点一点被败光的,等到她手上时,已经没有当初的三成了。
说什么也要阻止父亲的这个举动。不过眼下犯难的她被父亲嫌弃,她的话父亲必定是不会听的没,还是得想个办法应付才行。
宴席已经过半了,花厅上早已经到了酒热耳酣的时候,程知章很是尽兴。这时候一个小厮匆匆的跑来,请丫鬟将程知章请了出来。
程知章不知喝了多少酒,满脸通红,连耳根子都是红的,站在廊下,梗着脖子问那小厮:“有什么事?”
小厮这才战战兢兢地禀道:“四老爷,一位自称姓周的娘子抱着个小婴儿在大门上等着,说要见四老爷。”
程知章听说酒意顿时就醒了,便说要去前面看看。哪知佟氏却突然从一间耳房里走了出来,呵斥了一声:“好啊程四老爷,如今人都找上门来了,我看你怎么说!”
程知章万万没想到佟氏会突然出现,又见她乱嚷嚷,吓得脸色发白忙去捂她的嘴,低喊道:“我的姑奶奶,你别嚷嚷。想要害死我不成!”
佟氏便咬了一口程知章的手,程知章吃疼立马放开了她,佟氏却冷笑道:“你这下怕了,当初你做这些丑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呢。”
佟氏说着,竟一路哭着跑进了花厅里。程知章见状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忙嘱咐小厮两句:“多叫几个人给我拦着,不让她进来。就说我不在家,没功夫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