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妹,你看我有没有大碍。”清冽的声音猛然在锦书耳边响起,她心里一慌,这才回过了神,一回头便迎上了秦勉那双漆黑闪亮的眸子,她清楚的看见了映在了他眸底自己的倒影。
锦书已经松开了手,对他道:“请二郎君将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秦勉如实照做了,锦书见他舌苔泛红,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于是便又询问:“夜里好睡吗?多梦吗?平时是不是口渴喜饮?”
秦勉答道:“四妹妹说的这些症状我多多少少都有一些。”
“脉细数,舌苔泛红,你这阴虚火旺的症状,需要慢慢的调理。宜用先黄连阿胶汤调理一段时日。”
“那个汤是什么样的方子,还请四妹妹写给我,我好让人给配药。”
锦书手边没有纸笔,便说要去取,正好碧霞回来了,碧霞笑着回了张氏的话:“夫人说今天就不见四姑娘了,请明天四姑娘用了午饭就到凝曦轩等着。”
又要去凝曦轩抄写经书,锦书早就预料到的事,因此也没什么意外,便道:“好,我记下了。碧霞姐姐请帮我取一份纸笔来,我要给二郎君写个方子。”
碧霞笑着点头说:“请四姑娘略等等。”
碧霞走后,秦勉也站了起来,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锦书身后,低声问她:“四妹妹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锦书回过头来,答道:“在开封的时候在夏家的家庙里住过一段时日,庵中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尼姑,我便拜了她为师,学习了几年的医术。”
秦勉面露诧异,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四妹妹竟然会对歧黄之术感兴趣,实在是少见。”
“闲着也是闲着,学些养身之道想来也是有好处的。”锦书回答。
秦勉满腹疑惑,终将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静静的与锦书而立。
很快碧霞找来了一份纸笔。
锦书接过了纸笔,便在那小桌前低头写下了方子。不过片刻间的功夫她已经写好了,随即双手交给了秦勉。
秦勉亦双手接过,诚挚的向锦书道了谢,又瞥见纸上字迹沉稳大气,心道锦书年纪不大,字却写得这样的老练。
锦书福了福身道:“二郎君没别的吩咐我便回去了。”
秦勉含笑着点头说:“四妹妹好走。”
锦书便出去了。秦勉大步的走出了茶房,目送着锦书离去,他手中紧紧的握着那张薄薄的纸页,胸中却犹如一团火焰不似的燎着他有些躁动不安的心。
东面的帘子被撩开了,走出来一个身穿红色褙子的丽人。丽人向秦勉招手道:“二郎,我们回去了。”
秦勉从怔忪间回过了神,只见夕阳满地,站在那边廊下的便是他的生母。他没有再犹豫,昂首挺胸的走向了张侧妃那里。
张氏也从屋内出来了,她笑着与妹妹道别:“妹妹闲了只管来坐坐。我们姐妹俩说说话总是好的。”
张侧妃笑着点头道别,秦勉也向他姨母告别。
张氏又将这对母子送至院门口,又让王嬷嬷跟着送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张侧妃坐了车,秦勉上了轿。
一路回到了齐王府,秦勉和张侧妃一道去了重华殿,看望了一回王妃。
王妃见这对母子联袂而来实乃少见,细问之下才知是一道从程家回来的,王妃微笑道:“程家的两位夫人怎样?”
张侧妃只是为了见姐姐才去串了一趟门,她并没去拜见乔大夫人,但她点头道:“都挺好的,姐姐还问候娘娘来着。娘娘请多保重身子。”
王妃脸色雪白,羸弱不堪。
“母妃今天怎样?”秦勉眼中充满了关切之情。
王妃微笑着看向了庶子,这个儿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他最贴心,她不想儿子担心,强打着精神笑道:“我很好,你不必担心。”
第五十五章 抄经
第二天用过了早饭,锦书依旧去秀春堂与众姐妹们跟着纪娘子进学。午后便依照碧霞所说去凝曦轩等着。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张氏过来了。
“昨天有事要忙,没有见着你,倒让你白跑了一趟。”
锦书自然不可能责怪伯娘,含笑道:“知道二伯娘有事要忙也不方便打扰。”
张氏命锦书坐下,碧烟上了茶,捧了茶点来,张氏请锦书喝茶。
“书姐儿,你听说过没有,据说下月初七你四舅舅、四舅母母要来我们洛阳。”
锦书诧异道:“没人和我说过呀。”
张氏有些诧异:“你母亲没有告诉你啊。”
张氏口中的‘母亲’自然是指阳氏,锦书摇摇头。
张氏笑道:“看样子像是要给你个惊喜。听说八丫头从雨花阁挪出来呢,如今住在哪一处呢?”
锦书道:“和吴姨娘住在菱花阁。”
张氏有些奇怪:“不是不让吴姨娘抚养八丫头么,怎么又住到一块儿去呢?”
锦书道:“这是小妹自己的意思,父亲也允许了。”
张氏听说也没有再问了。这时候碧霞捧了个黄口袋走来,张氏接过了黄口袋,取出里面的经书告诉锦书:“书姐儿,我听锦衣说你的字很好,就连纪娘子也很称赞,所以想请你帮我抄几页经书,等到你祖母周年的时候好供奉到寺庙里去。”
锦书的祖母郑氏是笃信佛门的。
锦书心道不是让她来学管家么,前世也是如此,她在张氏身边什么也没学着,就跟着一直抄写经书。她的目光落到了杏黄色的封皮上,只见上面是隶书所写的《金刚经》。
张氏又取出一个锦匣来,里面装了一匣子的藏香。
“这是抄经书的时候所点的香。”
张氏把两样东西都放在了锦书面前。锦书生得美艳动人,又一副柔顺的样子,张氏心中自然要高看她两分,心道是比庶出的锦兰要稳重许多。
“每天午后你就来这里帮我抄经书吧,《金刚经》先抄十部,抄完这个再接着抄《地藏经》、《莲华经》。不急的,我们慢慢来。”张氏将这些事全部推给了锦书,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锦书听着寒毛都竖起来了,照张氏这样说,只怕真的要抄到祖母的周年才能抄完。她要这样一直柔顺下去吗?她在心中计较了一番,才试着开口问了句:“二伯娘,这些经书是我一个人抄,还是家里的姐妹们都抄。”
张氏微怔,没料到锦书会这样问她,只见她温和地笑道:“姐妹也抄的。”
张氏的话不知真假,锦书也不想去分辨了,她直接了当的问道:“父亲说让我过来跟着二伯娘学理家……”
张氏柔和的笑道:“理家不易,你年轻又没经过事,遇到事情难免浮躁,还是先抄经文磨练下脾性。佛家里面也有许多道理,只要参透了,以后当家也是用得上的。我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教我的。”
锦书终归是三房里的人,张氏见她年纪小,想着几句话先将她糊弄过去。家里这些事二房说了算,别房可没置喙的余地。
锦书两世为人,如何不清楚张氏的这点盘算,她索性没有再说什么分辨的话,第一步总得让伯娘信任她,才好说下一步吧,因此锦书也露出了乖顺的笑容,点头道:“二伯娘说得是,我知道该怎么做呢。”说着便要去翻弄经书,张氏忙阻止了她:“先漱口净手然后再焚香。”
一个小丫鬟捧了一个铜盆来,锦书无奈只好照做。
锦书端坐在花梨木的书案前,经书摆在她的左上方,正上方是一方端砚,手下压着一张洒金纸,纸上的纹样全是佛家的符号,这正是抄写经书所用的纸。锦书略扫一眼,便认认真真地抄写。
张氏坐在一张绣墩上,见锦书很少看经文,笔下的那些字几乎是她默写出来的,她心中很是诧异的,又怕锦书抄写错了,将锦书所写和经文两厢对照了几遍,才发现锦书一个错字也没有。
张氏惊愕道:“书姐儿,你能默出《金刚经》?”
锦书含笑答道:“在开封的时候我也时常帮外祖母抄经,抄得多了自然就记下了。”才怪,外祖母才不肯让她做这样劳神的事,她之所以能默出来内容也全是拜前世的张氏所赐,当初她就如现在这样在凝曦轩日复一日的抄经,没有上百遍也有几十遍了,她就是块石头也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