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就连那重伤口都不敢喘大气了。
接下来,这可怎么收场?
那六子寡妇挺着胸,直接就朝着赵富昌来了,拿手指头戳着他的鼻梁骨骂:“赵富昌,你当我不知道,我家六子怎么没的?还不是被你儿子给祸害的!大家伙都说了那里有狼,你儿子赵敬天一意孤行,非要带着大家伙去狼群里!我家六子是个胆小的,贪生怕死,说不去了,还被他瞪了一眼。结果呢,进去后就遇到了狼,我家六子尸骨无存啊!尸骨无存啊!”
说着,她又把自己两个儿子往赵富昌那里推:“你瞧瞧,你瞧瞧,他们才多大,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小的还不会说话!他连爹都不会叫,结果他爹就死了!以后你让我怎么给我儿子交待,说你们爹秋猎的时候死了,死在狼群里,是你们敬天叔叔带着去送死的,死了后,连尸骨都没能夺回来?!”
说到这里,她一把抹去脸上的鼻涕和泪:“赵敬天你给我出来啊,你闯下这天大祸事,怎么有胆子干没胆子出来,你让你老子出来顶什么缸?你出来给我说,我六子怎么死的!你给我出来!”
她叫得凄惨,所有的人都默然无语,有的人甚至抬手偷偷地擦了一把眼泪。
其实在魏云山,每两三年秋猎总会有一个两个摊上事的,没办法,大家伙是吃这口饭的人,和那些虎狼打交道,谁能保证一定不遇到个黑瞎子狼窝子的。
可是这次六子死得实在是太惨,他们都没能把尸骨抢回来,而六子撇下这两个孩子,孤苦伶仃的,看着也让人心酸。
寂静无声之中,那个不足两岁的小儿忽然“哇”的一声张大嘴巴哭起来,小儿并不懂事,或许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爹爹已经死了再也不回来,他只是见自己娘这么哭被吓到了。
他这一哭,在场的人都不忍心了。
“六子媳妇这下子怎么办!”
“两个孩子太小了。”
“其实六子媳妇也说得是,便是有叔伯扶持又怎么样,孩儿没有了爹,这以后可怎么办?”
“其实铁峰劝了敬天的,敬天执意不听,说铁峰太老实,说山里汉子要的就是这股子血性,结果……”
大家面面相觑,叹息连连。
赵敬天固然是好的,可是大家不约而同地觉得,有时候赵敬天那性子也太大胆了,凡事总想着一口吃个胖子,不是个稳妥的。
山里汉子固然要有血性,可是也得回头看看那年迈父母,还有那家中妻儿,汉子死了,家里媳妇和儿女哪个来养?
就在众人的议论中,忽然一嘶哑疲惫的声音响起来了。
“六子因我而死,我是应该站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到了,忙转身往后看,只见赵敬天正在两个本家的扶持下,艰难地从后院走过来。
“你回去好生养着!”赵富贵斥责儿子道。
“事情因我而起,我断没有躲在后院做缩头乌龟的道理。”赵敬天却苦笑了声。
说话间,他几乎是被人硬架着来到了六子媳妇面前,之后噗通一声,趔趄着跪倒在那里。
“弟妹,这件事都怪我一时鲁莽,好大喜功,带着大家伙进了那老林子,这才遇上狼群,让六子兄弟没了性命,今日你要打要骂,我赵敬天没半个不字,任凭你处置! 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没半个不字!”
六子媳妇见了他,眼圈都红了,扑过去狠狠地撕打:“你还我六子,还我六子,你磕头又有什么用,我给你磕一百个头,你把我男人还给我!”
妇人哭喊之声响彻魏云山,不依不饶。
而那个跪倒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吐出一大口献血,咚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顿时现场慌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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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腾终于因为赵敬天的晕死过去而暂告一段落了。赵富贵并几个本家人,又约上六子家几位长辈奶奶,过去谈事儿了。最后赵六子几个兄弟一起上场,终于谈妥了,说是给六子媳妇十亩肥田,另外再给盖一处大瓦房,还要帮着她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六子媳妇满意而归,赵家大出血,这件事算是好歹有个了结。
而赵敬天这边,此时大家才知道,原来他这次也伤得不轻,心窝子那里被狼墩了下,应该是受了内伤,回来后就没法动弹了,如今因为六子媳妇来闹腾,不得已被人扶出来,结果就栽倒了。
大家知道这个,自然是免不了一番感慨。
有人觉得赵敬天这次也不是故意的,心是好的,是为了大家着想,况且他为了保护大家,自己也受了那么重的伤,实在是不容易。
当然也有人说六子媳妇孤儿寡母的,没了男人不容易。
说来道去的,叹息一番,终究是或者散去,或者被扶起屋里,算是暂且平息了,晚间赵家摆开宴席招待众位猎人,然而大家吃得也是没劲。
顾镜和萧铁峰吃过后,便准备回自家山洞去,走在路上,想起今日见闻,不免皱眉。
萧铁峰看她皱着眉头在那里一脸沉思样,不免问道:“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他其实是想问,有没有饿到啊,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啊,外面的香火还旺盛吗?
然而顾镜一听,却是心虚,顿时想起了自己闯的两个祸——掉牙的哈士奇,吓坏的百分之五十祖宗。
她忙掩饰性地咳嗽了声:“没什么事,挺好的,挺好的。”
心里却在考虑,要不要先把哈士奇赶出去洞避避风头?
“那就好。。”
萧铁峰这话说得缓慢沙哑温柔,仿佛月光下的潺潺流水冲过细沙,缠绵无限。
顾镜抬眼看了下这男人,想起刚才那六子媳妇绝望哭泣的样子,忽而便觉得丝丝隐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别了他一眼,小声责怪道:“这秋猎什么的,还挺凶险,动不动就要死人的。你说你,没事干嘛往前面冲,搞得自己受这么重的伤?若你万一出个事,那可怎么办啊!”
万一萧铁峰出了事,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是不是历史就被改变了,姥姥会消失,妈妈也会消失,那她岂不是就要活活饿死在深山里?
好吧,那一切就消失了。
而萧铁峰也恰好想到了六子媳妇的哭泣声,那六子媳妇和六子关系好得很,夫妻恩爱,如今六子没了,若是六子媳妇不哭不闹,赵家自然不会亏待她。可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心痛六子,这才闹一场。
这次后,虽说得了那么多好处,却也得罪了赵家,以后还不知道如何。
可是无论如何,六子死了,都有个媳妇为他哭天喊地。
那他呢?若他没了,她会记挂着自己吧?
想到这里,他低头凝着这小妖精,略带疲惫地哑声问道:“若我出了事,你待如何?”
怎奈此时顾镜正想着,他出了事,一切都消失了,当下心中恨极,轻轻掐着他的手掌心:“你若出了事,我也活不成的,我还能如何!”
这话一出,萧铁峰听在耳中,却是胸口热流涌动,只觉得有一千种一万种情意缠绵在体内,蹿升到喉头,让他几乎哽咽。
他狠狠抱住了他的小妖精在怀,粗哑地道:“我也是,你若离了我,我也就没命了。”
顾镜微闭上眼儿,感受着这男人强而有力的拥抱,想起他多少个夜晚在山洞里两个人之间种种,竟觉软绵绵的酸楚甜蜜在心间流淌。
她喜欢享受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真盼着这一切是永远。
“顾镜,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男人刚硬的下巴轻轻磨蹭着顾镜的额头,低哑地在她头顶呢喃。
“我,我也有好多话想对你说。”顾镜轻叹了口气,粗哥哥啊粗哥哥,自己和他这缘分,不知道到何时!
萧铁峰听她软绵绵的语调,听得半截身子都透着渴望,这几日他外出深山之中,每每夜晚,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总是惦记着她,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怕她被人欺负,也怕自己有个万一,她在洞里等不到自己了。
他活了二十六年,从不曾忌惮过什么,如今捡了这么个小妖精,养在家里细细照料,竟落得个瞻前顾后,唯恐没了性命不能陪她天长地久。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牢牢抱着她,可算是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