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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镜不知道千年之后的事儿,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她只需要知道当前就行了。
她和萧铁峰在这山中宅院里过得是神仙日子,深受山民敬仰,她能够发挥所长救治性命,又能有萧铁峰陪在身边双宿双栖,这日子过得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她那个什么生身母亲,经此一事,她对这位母亲的好感几乎为零。她也没有非要追源溯本去认什么母亲的想法。
从这点来说,或许她是个亲情太过淡薄的人吧,不过她自己倒是不在乎。
亲情这个东西,也是个缘分,她觉得自己和那位宁家生母没什么缘分。
反倒是萧铁峰,她发现萧铁峰很重视这些。
譬如,他最近总是用一种殷切的目光望着自己,里面饱含希望。
顾镜斜眼瞅着他:“你这样子,让我觉得你是个庄稼汉,而我就是那片沃土。”
他到底希望她长出个啥来?
萧铁峰闻言,笑了:“你是人,不是妖精。”
顾镜无语,颇有些鄙视:“是,你已经重复了好多遍了,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萧铁峰走过来,捧住她的脸,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说出的话意味深长:“那我们就可以过寻常夫妻的生活了。”
顾镜摊手:“难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在过寻常夫妻的生活吗?”
他还有啥不满意的吗?
萧铁峰俯首,亲了亲她,却没说话,可是那落在她耳边的轻轻一吻,让她觉得,他依然是热切地希望着什么。
他在希望什么?
顾镜琢磨了好一番不得其解,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当恰好一个六七岁小孩得了病,顾镜帮着那孩子诊治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
他在渴望一个孩子。
对,就是这样。
萧铁峰是一个非常传统的男人,他内心深处是渴望媳妇孩子热炕头地过小日子的,纵然他在以为自己是妖精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可是现在,自己是人的这个消息确认后,他便开始燃起了希望。
可是,他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并不是因为妖精不能生孩子,而是自己确实先天问题不能生育。
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难题。
顾镜想到这里,心间不免涌起丝丝惆怅。
她一直好奇,到底是什么契机让萧铁峰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毁掉诺言抛弃自己另娶别人,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这种惆怅在顾镜心间盘旋了片刻后,也就散去了。
既然早知道结果,从结果来反推这个过程,也应该是这样的,那自己何必为了这种事情难过呢?那个男人为了自己付出的已经够多,自己当然不能害他断子绝孙——更何况,千年之后,还有个姥姥和妈妈在等着呢。
顾镜想明白这个也就释然了,依然该干嘛干嘛。
萧铁峰却勤奋地在沃土上耕种,夜夜忙碌,汗珠子打在了细腻的肌肤上,他把种子喷洒在沃土深处。
当一切结束时,萧铁峰出去打猎了,他想打一只老母鸡给她补身体,还说要寻一些鸟蛋来给她吃。
顾镜却有些意兴阑珊的,她猜着,如果自己对他说出真相,那么就开始引发那个导致他们分手的契机了。
她想说,却自私地想再多贪恋一段这种日子,于是选择过一段时间再说。
仰起脸,看向远处,春天已经到了,一场春雨如期而至,洒落在这苍茫大山中,顿时那山浸染出了生机勃勃的绿色,山间的小树儿也焕发出清新的气息。
万物萌动,一切都饱含着希望,唯独她,是一块没有希望的土地——不知道到了秋天,那辛勤耕种的农人可会失落?
她信步走在山间,排遣些许烦恼,谁知道迎头却碰上一个人。
来人看着眼熟。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赵敬天吗?只不过清瘦了太多,倒是差点没认出。
顾镜想起之前在自己家门前他被胖揍的情境,顿时心生警惕,该不会来寻仇的吧?
“你来这里有何贵干?”她决定先礼后兵。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赵敬天却不懂顾镜的防备,他落寞地笑了声,淡淡地这么说道。
“额……说话啊,好吧,你想说什么?”
仔细回想了下,其实那一天赵敬天什么都没说,逼婚啊逼亲啊什么的都是他爹在说话。
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他是无辜的,毕竟如果他真认为他爹是错误的,他好歹会制止,好歹会劝阻,但事实上从头到尾他只象征性地劝了一句,就被他爹给怼回去了。
顾镜得出结论:这就是个假惺惺的家伙,自己也想逼婚,却让自己爹出头。既当x子又立牌坊。
至于他这次来找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先静观其变吧。
“惠娘。”赵敬天凝视着顾镜,这么开口。
“别!”顾镜反对:“你还是叫我顾镜吧,我听着惠娘这个名字我浑身都难受。”
“好,顾镜。”赵敬天依然凝视着她:“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
“嗯,你现在就说。”求你赶紧进入正题吧。
“当年你出事后,我心里一直很难受,夜里竟然梦见你。”
“额。”顾镜还能说什么,她只好额了声。
“后来我长大了些,我就知道芸娘是我的娃娃亲,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纳闷,为什么世上有两个你,明明失踪了,却又依然是我的娃娃亲。”
“这样啊……”你傻呗!
“当然了,更大一些,我知道惠娘没了,我要娶的是芸娘。我娶了芸娘后,有时候还是梦到你,我就觉得,也许你还是活着的,就活在这个人世间,只是我找不到你。”
听到这里,顾镜连应付地来一句“嗯啊”之类的都不行了。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她竟然成为了赵敬天心目中的白月光?
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从后背升起,顾镜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有话你还是直接说吧。”
“小时候,铁峰总是和我抢你,我想,你是我的媳妇,我不会让给他的,一辈子都不会让给。”赵敬天几乎是用深情而感慨的目光那么望着顾镜。
顾镜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别,我不是你媳妇,你别误会!”
赵敬天见到她这样,苦笑了声:“嗯,我明白,是我自以为是。”
“你知道就好。”
她是如此干净利索地将自己拒之门外,从来不给自己一点机会,这个认知让赵敬天胸口闷闷的痛,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而只是垂下眼,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以为我一辈子不会让,可是现在,我知道,这并不是我让不让的问题,我竟然早就输了。”
从他将顾镜和萧铁峰赶出村子的时候,他就输了。
他站在那里,以威风凛凛的头猎人的身份,扫过那个被萧铁峰背在身上的身份不明的顾镜,心中怀着对萧铁峰不求上进的叹息,以及说不出道不明的一种快感,将他们两个人赶出去。
从那一刻,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你重重地挥出拳头,你以为你战胜了对手,你心中很是得意,但其实那么重的拳头,根本是打在自己身上的。
明明说好了不会再在意,可是想到那一晚,火把耀天狗声阵阵,想到他那一刻的威风,他就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两巴掌!
顾镜抬眼,目光轻淡地扫过眼前的男人,今天第一次,她眼神中带着认真,语气也不是纯然的敷衍。
“赵敬天,你错了。”
“我错了?”
顾镜笑了笑。
“没错,你从头至尾都错了。”
“我怎么错了?”
“你错就错在,你一直把萧铁峰当对手,只可惜,你从来不是他的对手,他也从来没有要和你争。”
萧铁峰的胸襟涵养,气度见识,都不是眼前的赵敬天能比得过的。
一个是心里眼里盯着魏云山盯着头猎人盯着那几块肉的汲汲营营,一个是过尽千帆尘埃落定归隐山林后的云淡风轻,这能比吗?
见识过天下之大,又怎么会把魏云山当成那唯一的一片天?
赵敬天听闻,眸光一震。
见对面女子笑意盈盈,他定睛看过去,却见对方清亮的眸子中倒映着自己。
她眼中的那个自己,一脸的计较和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