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秋说着,手中转得飞快,不消一会子,就将生果的皮儿完整的剥了下来。
小李氏听着兰秋的奉承话,心里好受了些,也不再将心思都落在四老爷身上。张口接了兰秋递过来的小瓣儿生果,小李氏面带笑意的慢慢咀嚼着。
与此同时,海棠斋那边的大李氏也在谈论着四老爷宋怀珉。
大李氏素来话少,平日里说话最多的人也就只有自己身边的两个婢女舞情和舞画。就连三老爷宋淮臣在家的时候,两人最多也是面面相觑,话少得可怜。
好在两个性子沉闷的人生下来的孩子不像他们,否则老太太得提着拐杖呵斥着两夫妇将这沉闷性子给改咯。
大李氏和三老爷宋淮臣只有一个女儿,名字取得甚好,叫宋琳姿。
宋琳姿在家里排行第四,性子极为开朗,如今正在县学里念书。
原本女子是不能进县学里读书的,但宋家有一个在永嘉当县令的二老爷,三老爷宋淮臣也就是宋琳姿的爹在县学里教书,通些关系进去,倒也不难。
老太太见宋琳姿有读书的天赋,瞧着心里头高兴,即便老太爷拦着,已经坚持让她去学堂念书。
宋琳姿也不辜负老太太的期望,上回县学考试,她一举超越了柳家的三郎,打破了柳三郎万年第一的不败神话。
老太太得知消息,笑得前俯后仰,当即就吩咐身边的婢女于媪给三房送去一盒粉白透亮,惹人喜爱的珍珠。
于媪来的时候,大李氏正默默的坐在屋里绣鞋样。
大李氏身边的婢女舞情笑着将于媪领了进来,欢欢喜喜的朝着屋里的大李氏喊道:“夫人!夫人!老太太给我们送礼物来啦!”
三房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极少收到老太太赏赐的东西。舞情这么一喊,吓得大李氏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针脚扎破了浑圆的指头。
大李氏吃痛,本能的吮吸着手指头,面上急得通红。
于媪进门来,瞧见了大李氏的动作,也见怪不怪了。
于媪从老太太嫁入宋家的时候就跟在老太太身边,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人。大李氏平日里话虽然少,但内里比任何人都要真诚,是以三房虽不怎么受宠,于媪对大李氏依旧是毕恭毕敬的。
大李氏慌忙放下手,笑着去迎接于媪。“于媪怎么亲自来了?你随意打发个婢女来就是,还费力跑到这里来。”
大李氏的海棠斋靠近东园这边,可以说与西园老太太的静得堂两两相望。于媪要走到东园来,得费多少脚力?
于媪将漆黑描金的木盒子搁在桌上,和蔼的说道:“三夫人关心老奴,老奴心里晓得!只是这礼物是老太太亲自赏的,得老奴亲自来送,才能彰显老太太的一片心意不是?”
大李氏忙不迭点头,亲切的拉着于媪坐下。
于媪连连说不敢,执拗的在一旁站着。大李氏也知道奴婢有奴婢的规矩,就不强求了。
“于媪,老太太可还好?”大李氏揉着手指头问道。
老太太最喜欢四老爷宋怀珉,如今打马回京,老太太心中定是万分不舍。指不定夜深无人的时候,还会偷偷抹眼泪。
于媪躬身回道:“昨日四老爷刚走,老太太只用了一餐饭。今日倒好了,汤也多喝了一碗。许是四娘子读书用功,老太太一时高兴,也暂时忘了离别之苦。”
舞画从门外进来,甜甜的朝于媪一笑。“等四娘子今日下学了,夫人可得带着四娘子去给老太太谢恩呢!”
于媪嗔了舞画一眼,笑道:“舞画这丫头愈发口齿伶俐了,改日定要同老太太说说,将你派到老太太身边伺候!”
舞画吐了吐舌头,机灵的说道:“于媪才不会让我去呢!我说话叽叽喳喳的,老太太听了定会心烦!”
屋里一圈人顿时笑成一团,就连大李氏也笑得倒在舞情怀中,眼里笑出了泪。
舞情捂着笑得发酸的腮帮子,说道:“老太太不会厌烦你话多,只会厌烦你这张脸皮,厚得拧不动!”
舞画羞愤着跑出屋子,全然一副小女儿家的忸怩姿态。
于媪微微屈身,对大李氏说道:“三夫人收了礼物,也不急着带四娘子来谢恩。老太太说了,过两日牡丹园里的菊花要开了,请各房的夫人娘子和郎君去牡丹园赏花。届时三夫人再谢恩也不迟!”
大李氏起身,道了句多谢,亲自将于媪送出海棠斋。
大李氏不善言辞,但是礼数总是做得比其他房的夫人周到。
旁的夫人不会将一个老婢女亲自送出院子,可大李氏会。于媪心想,大李氏应该是属于那种面冷心热之人吧。
于媪从海棠斋出来后,又朝其他院子去了。
不多时,各个院子的夫人娘子也知道了老太太邀众人去赏菊的消息。
第十九章 :立个规矩
老太太要办赏菊宴的消息传遍了各个院子,偏生没有传到宋酒的浮翠居。
忍冬提着裙角一阵风似的闪进浮翠居的里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道:“娘子,您收到消息了吗?”
宋酒正在教宋清盼练字,两人大手握着小手,在桌前写得很是认真。听见忍冬的声音,宋清盼顿了笔,抬起头来看向忍冬。
宋酒这才松开宋清盼的手,月心无声地递过来一方湿帕子,宋酒接过来将手指上的墨汁擦拭干净。“什么消息?我就是派你出去打探消息的,你倒反过来问我!”
忍冬一愣,好像真是如此,手忽闪忽闪的在胸前扇着。
宋酒慢吞吞的走到软塌上坐下,也不说什么,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腰间的浅绿丝带。
院外渐渐起了秋风,将树枝上的叶子刮落下来,吹进了屋子。
月心小心翼翼的走到窗前,弯腰拾起地上枯黄的树叶,伸手轻轻一弹,几片凋零的落叶从飞出窗外。
屋子里很安静。
忍冬方才因为跑得急,此刻一停下来,身上出了好些汗。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子,被秋风一吹,忍冬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忍冬心中疑惑,不知宋酒为何生气了。她手中的动作也停了,默然垂首。
宋酒生气的时候,分两种情况。第一种是恼怒,她恼怒的时候会静静的坐着不说话,等着别人开口。第二种便是气急,言语间多是讥讽,却又字字不带脏。
宋酒如今的情况属于第一种,恼怒。
宋清盼坐在桌前,一双眼睛偷偷的看向宋酒,手中的笔杆子一动不动。
末了,宋酒才将目光从衣带上转到忍冬身上,冷冷的问道:“忍冬,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今日,你可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忍冬心里咯噔一声,忽的想起自己忘了这里是在勤园,方才竟然忘了规矩,举止粗鲁的跑进了院子。
忍冬立刻跪下,带着悔意道歉。“娘子,婢知错了。”
月心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块擦拭瓷瓶的帕子,心不在焉的擦着手中的瓷瓶。她的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忍冬,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宋酒余光一瞥,瞧见月心微微侧着的身子,心中冷笑。她的院子里,难道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婢女吗?
忍冬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方才的汗被门口吹进来的秋风吹干了,如今因为害怕,出了一身冷汗。“娘子……”
宋酒挪了挪位子,手里忽的摸到了一样东西。她拿起一看,是一张枯黄的叶子。她脸上露出一丝轻讽,如玉的手指捻着树叶的根茎,面上的笑意越发深沉。
“忍冬,你今日犯了两个大忌。”宋酒幽幽的说道:“第一,回来之前,我无时无刻不提醒你要守规矩,你做到了吗?第二,身为婢女,只有主子问你话的份儿,没有你问主子话的份!你,又做到了吗?”
忍冬的头仿佛要低进了尘埃。
窗边的月心手中一紧,手中的帕子被捏得变了形。
“月心。”宋酒轻飘飘的唤了一声。
月心心下一凛,慌忙快步到忍冬身旁,跪下。“娘子。”
声音有一丝的颤抖。
宋酒心中满意,面上却是冷若冰霜。她朝门外喊了一声:“采蓝。”
不多时,一个身着浅色的衣裳,外罩一件蓝色轻纱褙子的婢女快步进来。采蓝是秦氏分给宋酒的婢女,跟在秦氏身边多年,做事贴心,行事也颇有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