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方趁机捡了个漏洞,盛气凌人地抢着说道:“他家中人口众多,手头又不宽裕,定是盯上了我的银子,妄图拿去添补他家的粮仓!”
“无知小儿!”谷一椿骂道,“你以为他与你一样傻么?老夫一个年过半百的站在酒楼中,身上的银两又不比你少,放着便宜不占反而去偷你的,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你……”钱方被谷一椿嘲笑地面色难堪,话也说不完全。
谷一椿又火上浇油,道:“你什么你!老夫自问在这临安还是有点名声的,你九哥见了我也得叫一声‘师傅’。哪像你这般……放诞无礼!”
宋酒在一旁暗暗替谷一椿叫好,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开头一个小郎先将钱方的气势打压下去,再将他与罗三郎这种寻常人相比,显出钱方的无知。最后更是厉害,将钱改容作为标杆,暗道钱氏旁支出来的人终究比不过正系的。
第二十章 :惩治钱方
钱宅
钱氏正支的人都住在钱宅,如今钱氏一族掌权的是钱改容的父亲——钱诩。
钱诩此刻正在书房里,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将钱方拉到跟前来劈头盖脸地骂一顿。
旁支的钱方将宋家酒楼的东家告上了公庭,如今谷一椿正在庭上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派了仆人来求救。
这都是些什么事?
钱改容轻轻推开书房的门,问:“爹找我有事?”
钱诩一见他来了,收起了怒气,不想在爱子面前过多的表现。“九郎,快进来!”
钱改容一眼瞟过桌上被揉皱的宣纸,关切地问:“爹又生气了?”
钱诩看着姿容太过惊艳的爱子,心里的气也消了一半。摆摆手,道:“无事。”。
钱改容满月时小脸就初露绝色,害得他为此忧心了好久。若是女儿家,生得绝色自然是好,可是他家的是个郎君啊,男生女相终归是不大好的。
幸而那次范公到钱家做客,听了此事后,说道:“太白诗中所言: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孩子的容貌是父母赐予的、不可更改,与其担忧他日后事事受阻,不如让他学会如松般,林立寒霜也不会退缩。这孩子就叫‘改容’吧!”
便是因范公所说的一句“松寒不改容”,钱改容在刚满月时就轰动了一次临安。
范公何许人也?曾官至右丞相,天下皆知。后因称病致仕,返徐州养病时正好来临安。
“爹!您又在想事情了?”钱改容等了有一会儿,不见钱诩说话,这才开口问道。
钱诩回过神来,道:“在想你什么时候回京复职。”
“再过三个月便回去了。”
钱改容因母忧暂时解除大理寺丞一职,给假三年。但由于今年大理寺内堆积的案子太多,官家下了旨意,给假由三年缩为两年,是以再过三个月,他便要回京复职了。
钱诩默然点点头,忽而又皱眉。“钱氏旁支的钱方,如今正在府衙的公庭,你说说这事如何处理。”
钱改容来之前也听说了此事,鉴于钱方之前在酒楼的行为,他这回并不打算出手相助。虽说钱方是钱氏的旁支,但旁支的人做错了事,哪有正支的人替他们收拾烂摊子的道理?
“我朝律法规定,凡诬告他人偷窃不实者,反坐。杖四十,按情节轻重判以徒刑。”
徒,便是坐牢的意思。钱改容身为大理寺丞,对本朝的律法自然是了然于胸。
钱诩听爱子这么一说便明白了,这是要抱手旁观的意思。
钱方的斑斑劣迹,钱诩也听了不少,若是仗着钱氏的威望去救他,临安还会有多少人看得起钱氏一族?
“那依你看,他会徒几年?”
钱改容摇头,“最多杖责四十。”
见父亲疑惑的神情,钱改容又说道:“审案的是郑进前。他是出了名的两边不得罪,却又能做到案案不冤屈。钱方落在他手里,他会顾及钱氏的面子,最多杖四十就放人了。”
经爱子这么一说,钱诩喜从心来。
一是可以借钱方一事向钱氏的旁支提个醒,不要借着钱氏的名号四处招摇。二是见儿子这几年在官场中历练得不错,心中甚是欣慰。
……
府衙公庭
钱方左等右等终于看到仆人回来了,不过是一脸的丧气。这时才意识到,钱氏正支的人打算袖手旁观,他这是在劫难逃了。
郑进前将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厉声喝道:“钱方,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钱方抖如筛糠,扑通一声跪下。“官人……”
谷一椿负手,睨他一眼,暗骂他没出息。
郑进前觉得该定案了,清清嗓子。“钱方告宋家酒楼的罗三郎偷盗其银两,不实。按本朝律法,诬告者反坐,杖四十、徒一年……”
宋酒突然出声,道:“官人,酒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你说来听听!”
宋酒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钱方,对郑进前说道:“官人,人非草木,孰能无过?何况钱郎君年纪尚轻,难免会做些错事,既然此次没有伤及人命,官人就从轻处罚吧!”
宋酒早就料到郑进前会顾及钱氏一族,从而对钱方从轻发落。反正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倒不如由她提出来。
卖府衙一个人情,这笔生意很划算!
郑进前十分欣赏这样的人,赞许地点头。“既然宋酒娘也替你求情了,那一年的刑期就免了,杖四十以示责罚!”
说罢,郑进前先行离开公庭。
小吏两人上来将钱方拖到府衙后边实施杖刑,钱方却挣脱开手,走到宋酒面前。语气不善地道:“宋酒娘,本郎君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到头来还不是要搬谷一椿这个救兵。”
宋酒轻笑,悄声对钱方说道:“钱方,你还不值得我出手!你最好时刻感念自己是钱氏的旁支,不然,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在牢里出不来!”
“哦?是吗?我倒是很感兴趣,如果谷一椿那老家伙没来,你要怎么让我进牢房?”
“你当真以为我宋家酒楼养的‘千里眼’是吃白食的?还是你以为郑官人是个能用银两打点就会偏袒于你的人?钱方,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诬陷我之前烦请你将事情都安排好!”
千里眼,顾名思义,便是那些眼尖的人。而千里眼正是宋酒雇在酒楼中画画的那一拨人,而那一拨人在临安的声名也不可小觑。
钱方莫名一颤,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小吏上来将他拉到后边去,他也没反抗。
宋酒出了府衙,谷一椿正在门前站着。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帮自己作证,但于情于理,宋酒都应该向他道谢。何况,她想让宋君顾跟随谷一椿学习的念头还没有消失。
“谷老,多谢您今日替宋家酒楼作证!”宋酒叉手,对着谷一椿行了一个大礼,以示谢意。
谷一椿捋捋胡须,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娘子行事镇定自若,大有前人风范。老夫今日不来,想必你也会将此事处理妥当。哈哈哈……凤鸣朝阳,指日可待矣!”
(①致仕:辞官退休。②母忧:母亲逝世,回家守孝。③反坐:把被诬告的人应得的罪责反过来加在诬告的人身上,简单来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二十一章 :君顾疑心
凤鸣朝阳,乃极高的夸赞之辞。
宋酒谦虚地垂下头,道:“谷老谬赞了,酒娘担不起。”
软软糯糯的声音,完全没了方才在庭下与钱方对峙时的强硬之势。
谷一椿哈哈大笑,挥着袖子走了。“若你实在想答谢,下回请老夫喝酒吧!”
待谷一椿的马车离去,府衙门前的另一辆马车里出来一人。
面如冠玉,眉目似画。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处,什么也不做,却格外的惹眼。荼白衣袍因风飘动,将他身上的仙人气质衬得更加出众。
宋酒只是一时的恍神,随即走下台阶,并不打算与来人交谈。她说了不再与王氏的人来往,便不会出尔反尔。
可王之焕并不这么想,“怎么,分明是看见了,却当没看见?”
宋酒不情愿地转身,立马换上一副笑脸。“郎君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郎君昨日才警告酒娘莫要与王氏的人来往,酒娘答应了。郎君忘了,酒娘可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