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之所以知道九娘子中了春草绿的毒,便是因为三年前,宋家的另一位娘子也中了同样的毒,而且不治身亡。
老太太好半晌才缓过劲来,问道:“张大夫,你确定阿姝她真的中了春草绿?”才多久的功夫,老太太对九娘子的称呼就由“小九”变成了“阿姝”。不过张大夫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以前老太太都是如此唤九娘子的。
张大夫垂头,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听说今日七郎君在牡丹园同老太太置气,许是七郎君也知道九娘子中毒的事情。否则以七郎君对您的敬重,不会如此不知轻重的。”
老太太点头,她也猜到了。阿恒自小就宠爱自己的妹妹,如今又晓得妹妹中了毒,心里有火也是正常的。这事若是让她碰上了,说不定做得更过。
老太太活了一辈子,到最后关心的不是自己的儿女,而是她的孙子和孙女们。儿子女儿虽是由她养大的,可心里多少对她有怨恨。可是孙子和孙女们不同,他们中间有几个还是她养着长大的,比儿子和女儿还贴心。
宋玉姝就是她带在身边长大的,秦氏虽然也常常来看,却比不上她和宋玉姝亲厚。可是她最亲厚的孙女儿长大了,竟然帮着他人做坏事来欺骗自己,她的心也渐渐凉了。
可就算怎么凉透心,老太太的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听到宋玉姝中了春草绿,她的心就一阵儿一阵儿的抽搐。对这个孙女儿的抱怨也不如往日那般强烈,反倒希望马上就能见到她,对她嘘寒问暖。
正想着,老太太起身就要去浮翠居看看自己的亲孙女。
门前的遇春和遇夏拦着一个婢女,死活不让进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朝得老太太心烦,于媪出声喝道:“谁在门外?”
遇春进来回道:“老太太,是鹊桥仙那边的留欢。”
留欢被遇夏挡着进不去,只好在门外叫嚷。“老太太,求您快去救救七郎君和九娘子吧!若是再晚些,就要被老爷打死了……”
老太太颤巍巍的拄着手杖出来,威严的声音吓得留欢噤了声。“你说谁在打他们?”
留欢抽泣着说道:“回老太太,是二房的老爷。夫人命婢去找张大夫,可婢听说张大夫来了您这里,这才顾不得规矩……求老太太救救郎君和娘子吧……”
留欢说着,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涕泗横流。遇夏死死的挡着她,怕她一个激动就扑到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拄着手杖就往外走,朝屋内的张大夫着急的喊道:“张大夫,救人的大事,你还愣着做什么?”
张大夫赶紧出来,吩咐留欢道:“你赶紧去将我的药箱拿来,越快越好。”说罢,他赶紧追上先行一步的老太太。
第二十九章 :棒打孝子(加更)
遇春和遇夏两个婢女一前一后的打着灯笼,于媪在中间搀扶着老太太往鹊桥仙赶去。
几人走的是正中央的那一条长长的直廊,是以没有惊动住在南边的大房、三房和四房的人。
离鹊桥仙越来越近,还隔着一段距离,老太太就听见二儿子叫骂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竹篾打在皮肉上的响声。
可是如此大的阵仗,竟然没有听见半点叫唤呻-吟。过了月门,老太太就瞧见一个人跪在院子里,自己的二儿子正举着一把篾条朝他身上啪啪的打下去。
老太太看得心惊肉跳,觉得那条子就像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她急忙出声吼道:“住手!”
宋淮宥听见老太太的声音,举在半空中的手收也不是,落也不是。“母亲,你怎的来了?”
留欢赶紧跑到宋玉恒身旁,见他的衣衫已经被竹篾打破了许多条口子。她惊恐的捂着嘴,心里数了数他身上的破痕,竟有数十条。留欢被他背上渗出的血迹吓得哭出了声:“郎君!”
老太太听见留欢的哭声,皱着眉头走过去。遇夏将灯笼靠近宋玉恒的背部,老太太看得真真切切,气得指责道:“淮宥,你是要将他打死才满意吗?”
宋淮宥赶紧给老太太跪下,凄厉的说道:“母亲,儿子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让您受委屈了!”
老太太一下子驳回他的话,不满的说道:“我哪里受委屈了?你哪只眼睛瞧见了?啊?”她手中的手杖重重的敲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淮宥握着竹篾,怒其不争地瞪了宋玉恒一眼,义正言辞的说道:“母亲,儿子听说下半晌这个逆子在牡丹园忤逆了您。儿子心中气不过,这才教训了他几下。”
老太太走到宋玉恒身边,牵着他的衣裳,颤抖着双手。“这就是你所说的教训了几下?不管阿恒有没有忤逆我,就算忤逆了,也得是我来管!你瞎掺和什么?难道你自以为做了永嘉的县老爷,就可以在这个家里横行霸道了?”
老太太说了一通,攥着拳头捂在嘴边咳了许久。
宋淮宥听着竟然重重的磕了几下头,担惊受怕的说道:“母亲别动怒,儿子并没有那个意思!”
“哼!”老太太嗤了一声,“遇春和留欢赶紧将阿恒扶起来。”
于媪顺手接过遇春手中的灯笼,静静的站在老太太的身边。
张大夫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老太太身后,左右瞧了瞧,竟然没有看见二夫人和九娘子的身影。
老太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冷声问宋淮宥。“二媳妇和阿姝哪里去了?”
宋淮宥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方才他只顾着去打宋玉恒这个不孝子去了,哪里顾得上她们母女。
留清从屋子里出来,到老太太面前福了福身,道:“老太太,夫人和娘子正在屋里。”
老太太赶紧叫上张大夫往屋里去,一进门就看见宋酒躺在罗汉床上,床边吊着一只无力的手。
秦氏坐在床边不住的哭泣,倒是宋酒还面带微笑的宽慰她。看到眼前的一切,老太太没由来的鼻尖一酸,眼角落了几颗眼泪。
宋酒最先瞧见老太太,正欲起身请安。
老太太顾不得于媪的搀扶,快步上前来按住她,柔和的说道:“祖母带了张大夫来给你看看。”
宋酒依言躺在罗汉床上,静静的等着张大夫来瞧一瞧她的手。
眼下慌乱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像秦氏抽抽搭搭的在一旁哭了许久,也不见得她的手好上几分。反倒是她听着秦氏的声音,心里愈发没底,却要忍着笑安慰秦氏。
张大夫捏了捏宋酒的手臂,见她脸上没有任何疼痛的反应,又加重了力气掐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
老太太紧张的问道:“张大夫,她的手如何了?”
秦氏亦是一双通红的双眼看着张大夫,满是期盼的神色。
张大夫摇摇头,说道:“原本九娘子的手就有伤,眼下当真是骨裂了。还请老太太和夫人先在门外等候,我好替九娘子施针。至于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老太太急忙点头,留下留清和留欢两个婢女在房里看着。
老太太和秦氏相携着出门去,于媪和遇夏遇春两个婢女也紧跟着出去,屋子一下就清净了不少。
张大夫从药箱里取出几根银针,朝宋酒身上扎了几针。
一刻钟之后,张大夫伸手捏了捏宋酒的手指头,宋酒竟然感受到了疼。
张大夫低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九娘子,你的手只是暂时失去知觉罢了。我替你扎了针,便没什么大碍了。”
宋酒疑惑,挑眉问眼前的张大夫:“大夫,既然我的手没什么大碍,你为何要欺骗祖母?”
张大夫略微一笑,道:“就当是我还你一个人情,当年我没有救人,如今也只好在娘子的身上补偿回来了。”
他的话说得无头无尾的,更加令宋酒心生疑惑。这个张大夫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可是他又不愿意多说。
门外突然传来老太太满含怒气的声音,听着像是在责骂宋淮宥。
“你只顾着打你的儿子,却丝毫没有顾及你的女儿!若是阿姝有个三长两短,你是不是要二房绝后你才开心?”老太太气喘吁吁的骂道,气得目眦欲裂。
宋淮宥跪在地上,硬气的说道:“母亲袒护他们,儿子可以理解。可是子不教父之过,儿子不想他们日后被人家指指点点的,说我宋家没有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