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酒闻着淡淡的茶香,心想:嫌弃可不敢,这上好的青凤髓拿来待客,钱氏可真有钱!
“钱寺丞可说笑了,能尝到一杯青凤髓,是酒娘的福气!”
钱改容搁下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与我说话。这些话我在官场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既是邀约游湖,随性就好。”
宋酒无奈一笑,“话虽如此,酒娘亦不敢造次。酒娘只是一介女子而已,在临安没有什么靠山,遇人遇事都要谨慎万分。若我真的随性而为,怕江南钱氏一族留我不得!”
钱改容听她这话说得轻飘飘的,里边的分量却很重。商场如官场,哪一个不是如履薄冰?
思及此,钱改容心中不免起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意。
兴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又或许是为了宽慰宋酒,钱改容替她添了茶,道:“上回钱方的事,我得谢你!”
宋酒抬头,眸中有一丝的波动。“谢我?”
钱改容看着西湖粼粼的水面,也不打算隐瞒。“江南钱氏的名声也不是一块风吹不到、日晒不烂的千年招牌,若是任由钱方这等人去蠹害,我钱氏一族,难保!”
宋酒嗅到了一丝利用的味道,而且是自己被钱氏利用了。
她很不高兴!
“所以,钱家便借我的手,去扇钱氏旁支的耳光。哼,到底是世家大族啊,这等手段我真该学学!”
这种做法完全是将她置于死地。
钱氏借了她的手,换来的是旁支对正支愈加地敬畏。
而她得到的,是钱氏旁支对她无止境的憎恨,这是将她往绝路上逼啊!
钱改容并未将宋酒过激的言辞放在心上,毕竟是钱氏对她不住在先。
“你莫要心急,其实正支如此做,也是为你好。”
钱改容身在官场,一族之内的利害关系,他自然是看得透彻的。
“那日在公庭,若钱氏正支派了人去,你纵有千般说辞、万般手段,也是无用的。钱氏一族,有才能的并非只有我一人。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去,便足以让宋家酒楼覆灭于转瞬。”
想起那日父亲将他叫去书房,一路上他不知想了多少解决的法子,而所有法子的前提都是要保住宋家酒楼。
他如此做,或许是因为那一首童谣,又或许是她对着钱方说的那句“郎君气度,小矣。”
宋酒听了,心下窜起阵阵寒意。
她算到钱方会使的手段,算到钱改容会插手此事,却独独忘了江南钱氏背后的意义。
江南钱氏一族,人才辈出。朝中为官的人虽少有封侯拜相的,却极受官家青睐。还不算钱氏女子与世家大族的联姻,光是这一点,足以让她的筹谋功亏一篑!
“钱寺丞为何告诉我这些?”宋酒双目直视钱改容,难以想象一个相貌绝色的郎君会是本朝的大理寺丞。“难不成也想让我离钱氏远远的?”
宋酒心中万分不屑,这些世家郎君都是一个模样,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意外的是,钱改容摇头了。
“我若是让你远离钱氏,你未必会付诸行动。若我用钱氏的名号来压你,只会适得其反。以肉去蚁的事情本就不符常理,我何苦招来更多的蚁呢?”
宋酒不得不佩服钱改容,这话若是拿给那人,绝对会变成另一种样子。
“那是为何?钱寺丞难道是在官场见惯了尔虞我诈,突发善心地想帮我一把?”
钱改容笑了,笑得比三月的桃花还要明亮艳丽。整个西子湖的景色因他这一笑,更添了三分景色。
“官场污浊,我心却是清明如西湖之水。我帮你,只是想看看临安这片繁华之地,究竟能不能掩盖住你的锋芒?”
宋酒昂首,瞧着风平浪静的西湖水面,眼神透着自信。她对钱改容说道:“那我们便来赌一局,若我能在临安名声大噪,他日,我到汴京,你亲自出城迎我,如何?”
这一赌局,也没有说输的下场是什么。
因为两人心中想的,都是赢面。
“好!”钱改容举起茶杯,道:“以茶为凭,西湖之水作见证!”
两杯相碰,叮的一声,绝响于西湖四方。这一赌局,就此开始!
“娘亲,哥……”
宋清盼指着钱改容,想叫他哥哥,奈何他一口气说不完四个字。
宋酒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阿盼,不得无礼。怎能唤钱寺丞为哥哥6 当前是第: 8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
第二十八章 :赶鸭上架
钱改容倒是不介意,孩子而已,怎会知道寺丞是个什么东西。“无事,我与他投缘,随他吧。”
钱改容招手让宋清盼过来,温和地说道:“清盼唤我容哥哥便是!”
宋清盼扭头看看宋酒,宋酒无奈,点头默许了。
“容哥哥!”宋清盼叫得欢快,难得他如此欢喜与一个刚见面不久的人相处。
宋酒扶额,孩子真是宠不得。
宋清盼与钱改容两人相处起来十分和睦,宋酒也难得享受这样清闲的时光。
钱改容是一个神奇的人。
他可以威严万分,就好像训斥钱方时,不容侵犯。他也可以平易温和,言语间没有风刀霜剑,却又字字落在利害之处。
这样的人,与之相处,容易心静。
而宋酒最缺的就是闲适、宁静,所以她要谋,为自己谋出这么一处天地来,尽管这条路有些难走。
游西湖一日,回家时天近暮色。宋清盼玩得累了,趴在宋酒肩头昏昏睡着。
刚进门,花媪急匆匆地跑来,看来又有什么事了。
“小娘子,家里来了个不认得的郎君,将家当都搬到这里了。那郎君看着就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花媪不敢问,只等你回来哩!”
宋酒将宋清盼交给花媪,道:“花媪莫急,我去瞧瞧。你带阿盼去房里歇着,一切有我。”
在花媪心中,宋酒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只要她在,万事都有希望。
宋酒一进庭院,院中东摆西放的都是行李,杂乱得很。她无名火一下就冒了起来,怎么总有人要来让她不得安宁!
“把这些给我撤出去!”
院中的仆人被宋酒这一声怒吼给震住了,纷纷偏着头看向檐下坐着的郎君。
宋酒亦是朝那边看去,檐下懒散的坐着一人。荼白的衣袖随意搭在椅子上,被梅雨时节的风轻轻吹起,微微的鼓起。
檐下一片荫凉,他如玉的面庞掩在手中的书卷后,只能瞧见一双如玉的手微微卷曲着握着书卷。
宋酒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压着心里的怒气,自说自话,声音却大得足以令院中的人听得真切。
“郎君当真是太原王氏的人么?如此小人行径,只怕天下人听了笑话。”
王之焕此时才搁下书,施施然起身。“天下人?如今这里有天下人?”
他刚说完,院中的仆人十分利索地退出了院子。
“郎君这是何意?在临安落魄了?”
王之焕随意地坐在摞起的书箱上,“不至于,只是来让你还人情罢了。你若不想还,就一辈子欠着吧!”
“还人情与这些,”宋酒指着满院的行李,问道:“有何关系?”
“昨夜王宅遭贼,房顶不幸被贼人踏破了,修缮也要些时日。”
王之焕说得轻轻松松,好似那房子十分不值钱似的。
“以郎君的能力,随处挑个宅子不是难事。”
“昨日见你这宅子不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够我与阿琢住进来。”
“此庙甚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仙!
她与王之焕本就水火不容,让他住进来,还有安宁的日子可过吗?
王之焕一挥宽大的袍袖,负手走上台阶。“莫要忘了,你欠我的一个人情。”
宋酒抱手,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满满的得意。
凭什么?
就凭她欠他一个人情,他便可以大张旗鼓地入住这个宅子?还是就凭他是太原王氏的郎君,自恃她不能奈他何?
的确,她是不能奈他何。可是这宅子是她的,要住进来,也得问问她这个主人允不允。
“郎君何必将人情一事与此事牵扯到一处?舍下简陋,配不上郎君一身的灼灼贵气,郎君还是到别处寻宅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