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改容被她的话逗笑了,低声喃喃:“你若是能一辈子缠着我,就好了。”
“什么?”
宋酒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钱改容从腰间扯下一根束带,将两人的手拴在一起。
宋酒不解,攥得已经都紧了,还要拴着?
钱改容解释道:“这样保险一点。”
天色很快就全部暗了下去,四周的风开始肆虐。
宋酒终于明白钱改容为何要将他们拴在一起了,她忘了漠北的夜里是要吹大风的。
大风一起,黄沙漫天,厉害的要直到天明才能结束。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只会越走越远,越会往大漠的深处走。到时候非但找不到窦小六,两人还有可能把性命交待在这里。
和钱改容商议过后,两人决定往回走。
新的问题来了,来时的路在何方?
一路过来,并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标注的东西。
他们就这样迷失在大漠中了。
宋酒觉得自己是越活越笨了,以前明明来过一次,这些事情怎么不知道注意呢?
钱改容替她披上斗篷,问道:“你来漠北的时候几岁?”
“十岁。”
“十岁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东西烂熟于心,我七岁的时候,记得最清楚的事便是打破了父亲最珍爱的方砚。”
宋酒笑问:“因为被责罚了,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钱改容摇头,握着她的手在沙地上慢慢行走。“打破方砚是其次,在此之前我已经让父亲生气了。”
“我以为你从来不会做错事。”
“人非草木,从前我就是挨着板子长大的。”钱改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往昔挨的板子都不是打在他的身上似的。
“父亲对我期望很高,将来钱家总会交到我的手中。以小看大,只要我走错一步,钱家的将来很有可能会毁在我的手中。”
“钱家的郎君众多,为何全要将担子压在你的身上?”家族事业向来是传长不传幼的,钱家这么做很不符合常理。
第四十七章 :石窟
钱改容转头看向她,道:“钱家掌家人的位置,都是轮流坐的。本来钱家的事务早应该交到我的手中,但我一心扑在案件上,父亲为了照顾我的心意和钱家的将来,不得已将担子扛到了自己肩上。”
宋酒不知道钱家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历史,以这样的方式管理一个大家族,江南钱氏竟然能屹立不倒,真是奇迹。
四野忽然狂风大作,卷起漫天的黄沙。很快大风就形成一条粗长的风柱,似乎要撑破天地,毫不留情地朝他们冲过来。
“跑!”
钱改容大吼一声,拉着她飞快地往风柱的左面跑。
她听见呼呼的风声从她的耳边掠过,擦着她的耳廓飞速地奔向那不断壮大的风柱。
宋酒回头看了一眼,大漠中的累累白骨被吸力极大的风从砂砾中卷起,被吸附到它空洞的腹中。
“钱改容,我们能逃出去吗?”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呼呼的大风中,不知道他听到与否。
钱改容仍是拽着她往前跑,宽大的袖口在风中招展,似鲲鹏展翅。
虽然本朝重文轻武,但不乏有身强体壮的男子,钱改容便是其中一个。他拉着她跑了许久,仍然听不见他的喘气声。
宋酒觉得身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着她往后退,虽然他们跑的方向与风柱行进的方向不同,但是风柱掠过时还是会有很强的吸附力。
“前面有一个石窟!”
听见钱改容惊喜的呼声,宋酒扭过一看。
隐隐有一个不算高的“小山”立在这大漠之中,在月色下显得很是扎眼。
总算有救了!
“小心!”
钱改容一下将她扑倒在地,宋酒听见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改容,你没事吧?”宋酒赶紧问道。
“无事,方才好险……”
钱改容很快站起身,看了一眼正在迫近的风柱。
“不好,风柱转向了!”
宋酒一看,果然,那风柱似乎知道这边有两个更大更可口的食物,硬生生调转方向朝他们过来。
“快点起来,我们得去石窟里避一避!”
那石窟看起来很近,其实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方才他们这一摔,耽误了一些时间。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就着他的手起来,两人继续往前跑。
此刻宋酒的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跑到石窟里去。只有跑到里面去,躲掉跟在他们身后的风柱,才有可能生还。
“改容……”宋酒听见了钱改容的喘气声,他也快坚持不住了。
就连她都不行了,两条腿已经开始发酸发胀,感觉脚下正拖着几十斤重的石头前进。
钱改容回握住她的手掌,“君清,一定坚持住!窦小六还等着我们,千万不能在这里就放弃了。”
宋酒心中一震,对了,窦小六!他们还没有见到窦小六,怎么能死?
定了心,宋酒咬紧牙关拼命的跟着钱改容跑,但速度仍是不快,反而有变慢的趋势。
风声越来越近,她肩上的斗篷不堪狂风的拉扯,呼的一声挣脱了她的身体,卷入了风柱中。
她的脖子上留下了好几道斗篷系带摩擦留下的印痕,好在系带子的时候没有刻意拴紧,否则她很有可能会跟着斗篷一起被卷进去。
石窟近在眼前,身后风柱的速度越来越快。
但是他们还没找到进入石窟的洞口。
“改容,你放开我,先去找入口!”
宋酒想,两个人死不如一个人死好。反正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不如将生的机会留给他。
士为知己死,若那人是钱改容,她觉得那是值得的,
“别说废话!”钱改容拖着她,费力地迈大了步伐。“我钱改容这一辈子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钱改容在赌,用两个人的生命和他的判断和命运相搏斗。要是他没推断错的话,石窟的入口就在他们的正面。
“君清,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扑进去!”钱改容高声对宋酒喊道。
宋酒也高声回应了一句。“好!”
“一!”
“二!”
“三!”
成败在此一举。
一阵风从脊背上掠过,两人一同倒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得救了!
宋酒精疲力尽,闭着眼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
奇怪的是,身边的钱改容没有半点动静。
“改容。”宋酒拿手推了他一下。
没有任何反应。
宋酒隐隐闻到了一丝血腥味,赶紧翻身坐起。
她身上的东西都在逃命的过程中东掉一个西掉一个,唯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火折子被她藏在了最贴身的地方,才不至于跟着遗失。
石窟之内有了一点光亮,宋酒起身去寻找能够生活的木柴。
石窟里之前应该也躲过人,墙脚还留着一些劈断的细枝丫。
宋酒快速将木柴搭成中间镂空、两边紧密的宝塔形状,用火折子点燃引火的小木枝。
火苗很快四窜,噼里啪啦的烧了起来。
宋酒收了火折子,就着火光连忙去检查钱改容的伤势。
流血的地方是背部,鲜血已经染红了大半衣衫。
宋酒为了检查他的伤口,只好将他的衣裳都脱了。
原来那个时候他将她扑到,就受了伤。一块很大的碎骨片朝天似的插在他的背上,鲜血从两边源源不断的渗出来。
“改容!改容!醒醒!”宋酒用力拍拍他的脸,他才恢复了一点意识。
“君清,你有没有事?”
宋酒眼中噙着泪,骂道:“你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
钱改容强忍着痛笑了一下,“我若说了,还怎么带着你逃生。”
“你还笑得出来!”宋酒看着那块尖锐的碎骨片,心想着该怎么将它拔出来,还要保证钱改容不再流血。
钱改容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指着她头上的海棠金簪,道:“你那簪子里有金创药的粉末……”
“你怎么知道?”宋酒拔下那只祝虞送她的金簪,问道。
这件事祝虞并没有跟她说。
“京中最初流行这样的金簪样式,其实是从大理寺那边传出去的。大理寺里关着一个女刺客,她当初执行刺杀任务的时候,用这样的簪子救了一个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