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未见,她变得生冷,身上总是萦绕着一种名为仇恨的气息。我不知道她在恨谁,因为真正说起来,我对她一无所知。
我和她之间,只有那么一点可怜的对手戏和一坛彩凤酒而已。
皇上派了许多事务给我,并不是因为他可怜我,可怜我这个自小流落在民间的皇子。他和我之间没有父子之情,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因为事多,我并不能时常见到她。等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夜里。
守卫来禀报,说她来了。我急忙丢下手中的事务,在房里焦急地踱了许久才缓过来。
我在紧张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欣喜,她极少主动来找我。没想到她来找我,也是带着目的来的,要和做一笔生意。
她素来都是这么直接,让我手足无措。这个时候,我倒希望她跟那些小女人一样,能够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可是那就是不是我所欣赏的宋酒了。为此,我辗转反侧了一宿。
她在和我谈的时候,突然表现得很痛苦。一向镇定的我第一次慌了神,我只能看着窦小六扶着她离去,怔怔出神。
第六十八章 :祝虞 2
管事的来问是否需要去调查一下,连他也看出了我对她的心意,可是为什么她就不知道呢?
我摇头,既然她选择不告诉我,就说明有难言之隐,我便不问。
我想尊重她,尊重我的对手。
她让我帮她查清杀害宋清盼的凶手是谁,便把宋锦泽的下落告诉我。其实我早就知道宋锦泽藏在五皇子的身边,但是她希望我帮她,我就装作不知道。
我只是希望我和她之间的羁绊能够多一些……
我没想到因为她的交易,再一次见到了秋遥。
半年未见,秋遥变了很多。从前她对我很忠心,虽然眼下也是,但是两种忠心之间差了太多。
后来我看到她和宋锦承在一起,才明白是为什么。她找到了良人,是个真正对她好的人。从前我对她好,完全是因为她是我的属下,并不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秋遥说,女人爱一个人很容易,但是恨一个人也同样容易。主子如果真要和她在一起,就不要对她有任何隐瞒。
我承认这一点我做不到,我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若是所有的心思都表现在脸上,没有一点秘密,那么怎么称得上是天子?
秋遥又说,那主子永远也得不到她。
看着秋遥离去的背影,我在想,像宋酒那样的人,怎么会对权势不感兴趣呢?
回过神来再看看桌上摆着的辞呈,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她喜欢的是王之焕这样的人。
原来她真的对权势不感兴趣……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她也是一个女人,不仅仅是我的对手……
内侍被冷风冻醒,险些栽倒在地,很快用十指撑住了他圆溜的身躯。“陛下,四更天了,该寝了。”
我招他进来,问:“王翰林请辞之事,你可知?”
我本想给王之焕封一个高官,却屡屡被拒,他就这么一直在翰林学士的位置上闲着,但是做的事情件件都关乎社稷。
他哆嗦下跪,担心我责罚他。
我心烦意乱地摆手,让他起来。“恕你无罪。”
内侍才放松地扬起脑袋看着我,道:“陛下,其实这事整个京城的人都……”
呵呵,只有我不知道了,是吗?
天不亮,我就将王之焕召进宫。
因为不在正殿,下跪的礼就免了,只是朝我拱手作揖。“臣,王之焕拜见陛下。”
我捏着他的辞呈,问:“你是朕的功臣,当真不想留下?难道为了她,你甘愿放弃一切?”
他笑着对我说:“陛下内心早已有答案,何必再问臣下?臣下话不多,有些废话更是懒得说。”
我一嗤,他不是懒得说,而是只愿对着她说!
成为九五之尊后,我第一次如此嫉妒一个人。
我嫉妒他拥有了我最想拥有的女人,并且得到了她的心,虽然我不想承认。
他的辞呈被我不停地翻转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磕出咚的一声。我正在思考,要不要用宋清盼被杀的真相来要挟他。
他突然开口道:“陛下知道宋清盼的下落,应该早些同她说的。”
我心中一跳,他是怎么知道的。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这么问了。
“你怎么知道此事?”
他的那双眼顿时就被云雾遮住了,看不清里面的内容。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场景,因为身为帝王,竟然有臣子不受我的控制。
虽然他一直在恪尽职守,对我这个皇帝尊敬得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但我就是讨厌那样的眼神。
的确,宋清盼没有死。
我在查办宋家的时候,金部员外郎宋怀珉为了保住他的乌纱帽,想以此和我做交易。因为他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很好,大概是看出我对她的心思不单纯。
我才知道,她从前身上的恨是对王之焕的,因为他杀了宋清盼。其实宋清盼只是被他们转移到另外的地方去了,找了两个擅长易容术的人扮作王之焕和宋清盼的模样演了一出戏。
聪明如她也被骗了,我想大概是因为王之焕和她之间羁绊更深的缘故。
她在我的府里住着,我却将宋清盼接到了皇宫,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她见一见。
没想到这个时机这么快就到了。
对她,我终究是没狠下心。
宋清盼对她很重要,如果我借此要挟她和我一起生活,做我的皇后。她一定会憎恨我一辈子,而且以她的手段,必定会三天两头地给我下毒。
虽然我不惧这些,但是我担心日子久了,我的心会疲累,对她的喜爱会被消磨殆尽。那个时候,她就不是我爱的女人了。
我很有可能会杀了她,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会眨一下眼。
所以,我把这个机会给了王之焕。
我回到了皇子府,还是我的院子。我让宋清盼站在阶上等着,自己在另一边的月门外站着。
隔着墙上的镂空花窗,我看见她和王之焕进了院子。
王之焕为她系上了白练,这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宋清盼看见她,高兴地喊了一声。
我看见她摘下白练,眼泪哗啦啦地流,脸上却是笑着的,很幸福的笑。
这就足够了,我转身离去。
至少她的发间还戴着我送她的海棠金簪,里面的东西除了金创药之外,还有一个小机关。
那就是我与她的羁绊。金簪是我亲自打造的,里面刻着我和她的名字。
既然不能在山河画卷上共同留下我们的姓名,那就刻在金簪上,看看我的诚心是否能让金石空镂。
她大婚那日,我没有去。
一来政事过多,二来我不愿亲眼看见她成为王之焕的妻。
何况,王之焕已经不是我的臣子,我也没有非去不可的必要。
秋遥进宫,是被皇后招进来的。
她已经成了宋锦承的妻,而我也立了皇后。
既然得不到心爱的人,那后位给谁都无所谓。但是皇后的性子贤惠,后宫被她打理得很好,而且她和秋遥处得不错。
秋遥见了我,第一句就说:“皇上应该去她的婚宴上看看的,宋清盼的事情她想谢谢你。”
王之焕终究没有守住我和他的承诺。
秋遥说:“她聪明,自然猜到是皇上帮的忙。”
我淡淡笑了。“朕做这些,不是为了让她感谢朕。”
如今,我也变得如此冠冕堂皇。
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做皇帝起于自己的野心,她只是一根导火线而已。说到底,美人和江山比起来,我爱的还是令我感到踏实的江山。
第六十九章 :柳衾
柳家近几年已趋于式微,外人看来柳家做着脂粉生意,里面的利益是数之不尽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柳员外也就是我的生父,近几年打算把柳家的生意转手他人。
生母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把我和孪生大哥分散,因她是小妾,一下子给柳家添了两个男丁,她担心主母会弄死我们兄弟其中一个。
其实我猜她是想多了,她自小就生活在算计之中,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想象成要迫害她的人,才会酿成这一出兄弟分离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