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芳云又抽了口烟,不知不觉这根细长的香烟已经见了底。
她看了看乔安,又去看莺时。
“人交给我你放心,店里的事情你也清楚,放心,十六岁之前,都会好好养着,我也会照顾她,该学的她都不会拉下的。”她说。
乔安隐约松了口气,他之所以求上赵芳云,就是因为当初两人关系不错,互相帮过不少忙。
终于把这件事说定,他拿了钱,又深深的看了眼莺时,转身大步走了。
“爸爸!”莺时忍不住叫。
乔安顿了顿,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身飞快走到莺时面前蹲下抱住她。
“莺时,以后要听话,乖乖的,好好活着。”他有些哽咽的说,使劲的搂了搂莺时,站起身再次离开。
“爸爸。”莺时又叫,可这次他没再回头。
“行了小家伙,别看了,以后你要叫我芳姐姐,知道吗?”乔安关上门,赵芳云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说。
按理说莺时这么小该叫她阿姨,但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想被叫的这么老的。
“芳姐姐。”莺时抬手擦了脸上挂着的泪珠,乖巧的说。
“知道你爸爸为什么把你送到这儿来吗?”赵芳云问。
“知道,妈妈死了,爸爸护不住我。”莺时认真的说,之前乔安说的话她都还记得。
赵芳云还想抽烟,但手里的烟已经熄了。
她顿了顿,将烟头按进烟灰缸,心道果然。
早看到乔安的时候,赵芳云就猜到了这个可能。
如果宋云活的好好的,他不可能会带着莺时来找她。
赵芳云笑了笑,有些淡。
这种事她见过太多了,已经习惯了,可再次遇见,还是不由的有些复杂。
外面的世界越来越危险了,虫族无孔不入,挤压着人类的生存空间。
曾经任由人类生活的广阔天地只剩下城市,高楼,鸽子房。
一批一批的人类去外面的世界探险和夺去物资,与虫族斗争,有的赢了,可以平安回来,有的死了,尸体能被焚烧成灰烬都是好事,最可怕的是被虫族占据成为孵化幼虫的巢穴。
“既然知道,那就要听话。”赵芳云说。
听话。
莺时认真记下这个今天听过无数次的话。
那边,乔安下了楼,回头又看了一眼,把芳姐给他的钱转给了莺时,又留了一句语音,大步离开。
宋云疼孩子,所以给他们爷俩都配了下城区难得的通讯器。
乔安不准备再回下城区,那里对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龙潭虎穴,他按照之前神秘人交给他的地点,找了过去。
不管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他们说的那句话都让他愿意一试。
为宋云报仇。
这边,赵芳云懒洋洋的看着电视,很快到吃中午饭的时间,直接打电话叫了外送。
等挂断电话看见坐在沙发角落的莺时,她才反应过来,家里多了一个人,但是她忘了,也就没要她的饭。
算了,随便吃一点吧。
不过这么安静,倒是挺好带的。
吃了午饭,莺时捧着赵芳云从厨房翻出来的碗,小口小口的吃着饭,一边注意着眼前这个大姐姐的神情,连菜都不敢夹。
她好想爸爸妈妈。
赵芳云扫了一眼,直接给她拨了一些菜,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她不会养孩子,也不想养,凑合凑合等晚上带回店里就好了。
吃过午饭,莺时准备去洗碗,赵芳云直接制止,“豆大点人洗什么碗,坐那儿。”
丝毫不想动的人懒了一上午,这会儿也勤快不起来,赵芳云随便冲了冲,就拿起电话准备和店里说说莺时的事情。
之后的培养教导都是店里的事情,现在就得安排上,等晚上她把孩子放店里,自己就不用管了。
“乔安?”对面的主管听说后,重复了一遍。
赵芳云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这个反应不对。
“这事不行,你也早些脱手吧。乔安跟着的那个女人惹了张家的小姐,风声都放出来了,对方显然不想善了,咱们虽然不怕张家,但也没必要这么做,不过是个女孩儿。”
“……我知道了主管。”短暂的沉默后,赵芳云平静的说。
她懂主管的意思,这世道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漂亮的女孩儿店里只要想要,那多得是人想要送上。他们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收了莺时,说不对对方就以为店里是故意要和她作对呢。
挂断了电话,赵芳云看着莺时冷下了脸。
“乔安个坑货。”她咬牙,担心这件事会牵连她。
莺时一直乖乖坐在角落里,不敢大声不敢多话,生怕惹得主人心烦,这会儿被她这么看着,顿时忍不住害怕起来。
“芳姐姐。”她小声的叫。
赵芳云皱眉看着她,才五岁的孩子,小小的一团,眉眼精致,衣裳整齐干净,瞧着玉雪可爱看了就让人心软。
可偏偏……
她又点起了一支烟慢慢抽了起来。
等到抽完,赵芳云变得面无表情,她自己活着都费劲,哪儿还顾得上可怜别人。
“你爸想错了,我不能收留你,等晚上我会送你出去,以后怎么样,就看你的运气吧。”不用多想赵芳云就知道乔安是以为张家不会再追究,但他想错了。
也不知道宋云做了什么,竟然让张家那位小姐不依不饶。
莺时睁大眼睛看着她,茫然无措。
她又要被抛弃了吗?
“芳姐姐。”她喏喏的喊,害怕中蕴含着期待。
赵芳云仿佛被烫到一样移开眼神,不敢再看莺时。
莺时坐在那里抱紧自己,小小的身子团在一起。
她很害怕这个陌生的地方,但是她更害怕接下来的事情,芳姐姐会送她去哪儿?
去大街上吗?
莺时想起了曾经在下城区看到的,那些满身破烂机械的小小身影。
她打了个激灵,将自己抱得更紧。
“芳姐姐,别送我走好不好,我会听话,我很乖的。”莺时充满希冀的看着赵芳云。
赵芳云没看她,也没说话。
屋里安静极了。
天渐渐变暗,太阳落向西边,天边布满灿烂的晚霞,赵芳云忽然站起来,说,“走吧。”
莺时一颤,抬头看着她。
赵芳云咬着烟,她这一下午的时间抽了不少,屋里乌烟瘴气的。
她看着莺时想着实在不行就把她拎起来,结果就看见那个小小的团子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她。
莫名的,那一小步一小步的身影,在赵芳云脑海中清晰极了。
出了门,按下电梯,赵芳云领着莺时下楼出了小区,一路朝着某条街走去。
这里人多,正是热闹的时候,中城区不缺富裕的人,多养一个孩子也完全没有问题,只希望能遇到一个好心人愿意带莺时回家吧。
将人放在正热闹的路边,赵芳云站在旁边,为莺时买了串糖葫芦后,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莺时拿着糖葫芦没吃,安静的看着她的背影走远,直到看不见。
泪水盈满眼眶,最后盛不住,到底掉了下去。
“爸爸,妈妈。”莺时收回眼睛看着手里的糖葫芦,轻声喃喃。
她没有家了,是没人要的小孩了。
她好想爸爸妈妈。
天渐渐黑了,霓虹灯一闪一闪的亮起,绚丽的颜色将一栋栋高楼点亮。灯牌上文字和图片闪烁,吸引着行人的注意。
很漂亮,莺时忍不住去看,慢慢蹲下抱紧自己。
街市上人来人往,越来越热闹,很多人都注意到安静站在路边的女孩儿,大部分人都毫不在意直接忽视掉,偶尔有人过去问了几句,就明白这是被人抛弃了。
偶尔有几个迟疑的,最后还是走了。
热闹渐渐退去,变得冷清,唯有那些霓虹灯依旧绚烂。
莺时还站在路边,有人过来笑着和她说话,说要带她回家,她立即摇头。
她不认识这些人,都是骗子。
来人嗤笑了一声,直接抱起她就走。
“你放开我,放开!”莺时立即叫嚷起来,可脖子忽然一痛,她就没了意识。
冰糖葫芦掉在地上,沾染上了脏污,然后被男人毫不在意的一脚踩过去。
对于一个大人来说,收拾小女孩那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他盘算着这个小家伙能卖多少钱,扛着人就往小巷里钻了进去。
器官等国家可以更换,但一些黑店给的钱更多,这些地方他十分熟悉。
巷子里是没有灯的,电力属于珍贵物资,中城区虽然不缺,但在这些偏僻的地方政府是不会管的。
但上城区晚上都是亮的,繁华又热闹,就像一座不夜城。
他想起曾经去过的那几次,眼中不由向往。
高大的男人轻轻松松的扛着小女孩儿走在巷子里,衣袖滑落,露出机械手臂,走路的时候脚步沉重,偶尔露出的脚踝能看出他的双腿也是机械制成。
一路向前,越来越安静。
这条巷子四通八达,只有熟悉的人知道道路,可以随时随地的随意前往任何一个地方。无数明面上不能出现的势力在这里扎根,甚至可以说,中城区所有数得上的黑暗势力,都藏在这里。
男人一路上遇到不少人,不熟的擦肩而过,认识的寒暄几句,都警惕的保持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簌簌簌——
微不可查的衣料摩擦声音从前面传来,男人立即看去,整个人忽然紧绷起来,稍稍低头,紧紧的靠着墙壁,生怕招了来人的眼。
只见迎面而来的男人生了张美艳昳丽的脸,眉梢微挑,凤眼含情,鼻梁挺拔却不显粗鲁,唇色稍淡,可衬着那张脸反而越发的惹人注目,恨不得亲自碾红了才好。
明明是一张男生女相的脸,却绝不会让人认错他的性别,第一眼就能清楚的知道,这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
中城区地底下的人都知道他叫伯崇,但出身来历一概不知,对方是几年前忽然出现在中城区的,当时不知道多少人动了心思要打他的注意,但……
那些人,全都死了。
而且,死状极惨,无一例外,尸首直接被挂到地下黑市的大门口。
没人亲眼看见过看见到底是谁做的,可大家心里清楚,一定是他。
怎么遇见这位了,他心里叫苦,只恨时间过得太慢,恨不得让对方快点离开这里。
他绷起心神,不由竖起耳朵。
对方的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他也是借助更换过的仿真机械耳才能听到那微不可查的衣料摩擦声。
近了,近了,走到面前了。
再走一步,两人就错开了,他不觉期待起来。
可忽然,脚步声停了,伯崇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他不走了。
男人的呼吸霎时间都停住了。
他咬咬牙抬起头,一脸笑的说,“伯崇先生,晚上好。”
“女孩儿?”伯崇没理会他,直直的看着他抱着的那个小孩子,背对着他看不清样子,但莫名的,祂的目光落在上面就挪不开了。
“是,是我捡到的。”男人立即说,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没听说伯崇会管这些闲事啊。
祂没理会他,一伸手轻而易举的将女孩儿夺了过来,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倒是挺好看的。”祂评价,算是人类中最顺眼的了。
“您喜欢就送给您了。”男人怀中一空才反应过来,可他根本没发现伯崇的动作,整个人顿时都绷紧了,忙不迭的说。
“醒醒。”伯崇捏了捏女孩儿的小脸,把人叫醒。
莺时茫然的睁开眼,就被眼前的这张漂亮脸蛋看愣住了。
好好看,好像比爸爸还好看。
不,爸爸是最好看的。莺时又在心里纠正。
“你谁家的,家人呢?”伯崇问,看着她睁大眼的样子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
还挺可爱的。
“我妈妈死了,爸爸不要我了。”莺时老老实实的说,总算看见了站在旁边的男人,吓得立即往伯崇怀里躲了躲。
“别怕,没什么好怕的。”伯崇垂眸看着,淡淡的说。
莺时茫然的看他,有些委屈。
她忍不住。
伯崇顺手捏捏她的脸,一脚踢出去。
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胸腔受到重击,整个人都朝后飞去,将墙撞碎。
莺时睁大眼,看到那个男人胸口都凹下去了。
“看见了没有,就这样。”祂低头教导似的对莺时说。
莺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好厉害,以前妈妈就是这么赶走欺负她跟爸爸的人的。
发现她只有崇拜和激动,丝毫没受教的样子,祂挑了挑眉,又扫了一眼小身子,放弃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这么大点,脑子还没发育好吧,祂还是别废话了。
“以后就跟着我吧。”伯崇说,抱着她朝着自己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