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月有些惊讶:“你居然还会按摩放松?”
大熊猫简单处理过,皮毛上传来清爽的竹林的气息,它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还记得你刚刚救的那只八哥吗?就是和我一起去主星接你的那个。我经常给他按,他还特别挑剔,慢慢就练了一手还不错的技术。”
顾挽月有些疑惑:“我记得他们说你的战斗力最强,还有人能让你按摩,还敢挑剔?”
好脾气的大熊猫道:“我说不过他。”
旁人都没察觉,但是顾挽月敏锐发现了大熊猫的后怕,伸手在它后背轻轻安抚几下:“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别担心,他没事的。”
顾挽月几乎能想象到,平日里八哥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找大熊猫,心软的大熊猫拿它没办法,只好动手给它按,小八哥还一脸嫌弃的指挥“这里这里”“轻了”……
大熊猫圆乎乎的脑袋点了点:“你别看它兽形只是看起来战斗力不强的八哥,但是他是a级兽人,也是侦察小队队长,而且语言天赋卓绝,是全军区唯一一个能破译虫族密令的兽人。”
厉害了,聪明的八哥。
战斗力爆棚的大熊猫说起它都这么骄傲。
顾挽月努力回忆当初在主星看到的面孔,可惜还是记不清,她当时注意力都放在大熊猫身上了。
大熊猫收起两个仪器站起来:“好了,保证你明天不会太难受。”
顾挽月惊觉,她刚刚为了听八哥和大熊猫之间的八卦,竟然一个没注意,猫猫放松套餐就结束了?
失策了!
遗憾地顾挽月从毛茸茸堆里站起来,虽然身体依旧传来酸软的感觉,但是确实感觉好很多。
“他们还要多久?”
顾挽月望向另外三个铁笼,她救了五个,另外三个到现在还没结束。
也是为了等这三个的结果,她才没有直接去休息。
想来周围没有散去的毛茸茸们,也都一样。
大熊猫担忧道:“应该快了。”
狼崽从顾挽月怀里伸出头来:“这可说不准,上一次治疗成功还是在三年前呢。”
顾挽月撸狼的手一重,不小心给狼头rua出了个后背头。
“那这三年其它精神海崩溃的兽人呢?”
墨西哥狼崽整理头顶毛毛的双爪停滞,看起来像是双手抱头的可怜模样,愣了好一会儿。它这才意识到,刚刚从老兵那里听来的话意味着什么。
身经百战的大熊猫显然早已过了这个阶段,低声道:“八成都没能回来,回来的两成里,也只有大约10%左右能幸运地被救回来,没那么幸运的,就去疗养院或者原始星了。”
顾挽月简单换算了下,一百个精神海崩溃的兽人战士,最后竟然只有两个能有好结果。
这些刚刚热血沸腾地高唱着“我们无坚不摧”“我们战无不胜”的兽人战士们,在这些满是荣耀和光辉的漂亮战绩背后,不知流了多少血泪。
即使是这样,也假装很坚强,只是默默舔舐着心里的委屈,将对精神海崩溃的恐惧深深的埋起来。
大熊猫察觉气氛低沉,暖笑着安慰道:“别这样难过,陨落在战场上,有银河作伴、繁星环绕,对战士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顾挽月倏然就想起古语那句——男儿死边野,马革裹尸还。
心里有些发涩,尤其是看到空荡荡的铁笼里遗留的惨状,鲜血、断羽、残肉……
她也静静地等着三名治愈师治疗,就如同此前兽人战士们安静的等待她治疗一般。
星际治愈师治疗环境都讲究一个安静,不被打扰,三人都被圈在一个透明的光罩里,隔绝了声音和响动,唯一能内外传递的就是视觉。
***
“我也成功了!我把那个该死的污染暴动源给搅散了!!!”
百灵鸟般好听的声音传来,枯云星的其中一名治愈师激动地跳起来,走出包裹住她的隔音圈。
少女漂亮的桃花眼看向顾挽月:“我就说,我这么厉害的百灵鸟,怎么可能会比别人差?”
她下巴微微上扬,一副骄傲得不行快来夸我的模样。
突然被盯上的顾挽月有些好笑,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不比别人差”的那个对象。
但是也有些惊喜,没想到三年来都没成功的治疗,今天竟然这么巧又成功了一例。
“啪啪啪啪——”
顾挽月和所有兽人战士们一起给他送上掌声。
她眉梢含笑,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一定是最厉害的百灵鸟治愈师。”
这是真正的勇士,即使在极为害怕的情况下,冒着等级跌落的风险救人的治愈师。
享受着掌声的女孩脸色微红,嘴上却不承认:“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怪大家说得吓人,我才会那么害怕,我刚刚都看到了,你一下就救了好几个!”
“别的治愈师能做到的,我这么厉害,肯定也能做到!”不服输的小姑娘最后还是没撑住,骄傲的红润退去后,露出汗涔涔的额头和略白的脸蛋,被军医抬走了。
顾挽月扫了眼她胸口身份牌上a的等级。这一定是个被娇养长大,从小就众星捧月的女孩。
也许真的是顾挽月开了个好头,第二个治愈师也成功了,尽管过程看起来极为艰难,但终究是成功了,精神海崩溃止住在百分之五十之前,起码还能变成人形。
接连的掌声在整个训练场响起,不少兽人战士手都被拍得通红,但也丝毫没留力气。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觉得该好好研究一下!”
“我做梦都没有想过这种场面,如果最后一个也成功了,这就是百分百的治愈率啊!”
“你刚刚听到没,我觉得是顾治愈师开了个好头!”
“是不是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只是因为所有治愈师都在害怕、犹豫,所以才会失败那么多次,就像是我们杀虫族一样,不怕死才能活下来。”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最后一名治愈师身上,即使起初表现得再怎么抗拒,甚至说了难听的话,但是只要最终结果是好的,他们都感激!
可惜的是,有些人能从成功者那里汲取勇气和力量,但也有人看到更优秀的人,却只会嫉妒和不甘。
“啊!该死的。”
“疼疼,好疼。”
就在所有人的期待中,一道虚影从兽人脑袋里溃逃出来,那名治愈师也连滚带爬逃离了笼前区域。
红发男子对上一群兽人战士失落又愤怒的眼神,大声吼道:“看什么看,失败也很正常的!能成功才是运气。”
顾挽月这才看清他的脸,这不就是在悬浮车上的那个人?
她瞥过眼去,不想理会,反而更关注那个被治疗失败的兽人战士。
墨绿色的眸子交织着猩红和理智,一双翅膀死死地压住头在铁笼里打滚。
交织着尖唳痛呼断断续续道:“有……新,呃呃——”才勉强说出两个字,喉咙里又溢出压抑嘶哑长鸣。
“元……新、虫……啊——”
似乎再也无法维持理智,带着无比狂暴的猩红又再一次盖住墨绿色的瞳孔,只能在完全失去理智前,留下句:“杀……我。”
顾挽月心有戚戚,刚刚才听过有关八哥和大熊猫八卦中的细节,也在脑海中浮现。
特种侦察小队,出发前污染值还好,求救信号,全员精神海崩溃。
果然是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了,跟虫有关。
顾挽月刚这么想着,就看到眼前出现一双染血的黑色作战靴。
是白珒。
这位元帅,到现在也没来得及给自己简单处理一下。
他声线紧绷:“还能坚持吗?只要能救下他,加上前面五个人的功绩,我可以提前履行那份条约一年期的内容。”
顾挽月确实累了,刚刚的体力消耗,绝对不比打了一场高强度足球比赛的运动员,或短跑运动员全力爆发冲刺四个一百米差,要恢复到全盛时期,起码要三天左右的时间。
她扯着嘴角玩笑道:“我要你的星球干嘛?这样吧,我尽力试试,元帅你让我看看你的兽形,我听团团说,你的兽形比他还可爱。”
大熊猫:!!!
大熊猫紧张地缩了缩本就不存在的脖子,努力避开那道摄人的目光。
“可以。”
白珒声音如常应道。
就这样?顾挽月略微有些遗憾,还以为能看看这位元帅表情稍微有些改变。
她召唤出冰面,将刚刚换下的冰鞋又穿上。
明明情况更危险,在场的兽人们却没了此前的忐忑不安,心里似乎有个笃定的声音,没问题的!
他们相信顾挽月,如同相信战场上能将背后交托彼此的战友。
所有人都退开到冰面外,热爱冲浪的网瘾墨西哥狼突然嚎了一嗓子:“我能录制一个全息视频吗?把那把银白长剑和治疗精神海崩溃的过程都录制下来,发到星网上给所有人看看。”
顾挽月系鞋带的手顿了一瞬。
她能猜到墨西哥狼的意思。
成为那颗高高悬挂在天上的太阳,驱散治愈师们对治疗精神海崩溃的恐惧。
也许,不少兽人战士的意识并不是消亡于精神海暴动崩溃,而是死在治愈师的恐惧、犹豫、彷徨之下。
“当然可以。”
反正她的花滑视频在地球也全网都是,也无所谓再多来一个全息版的,当做她来过这个世界一趟的痕迹也不错。
顾挽月到此一游(花滑版)
想到这里,她自个儿就乐呵起来。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在一个世界被骂惨了,到另一个世界,却能幸运至极的拥有几乎全部的喜欢。
顾挽月活动了一下手脚,又感受了一下身上沉甸甸的压力,对白珒道:“元帅帮帮忙?去压住它的翅膀,或者捏住它的嘴巴,说不定能减少点反抗的威力?”
周围的毛茸茸们也连忙道:“我们也会大声唱出来帮忙的。”
白珒朝着最后那只铁笼里走去。
这明显是个脏活累活,心虚的大熊猫赶紧走上前去,脸上的笑容有微微紧张的讨好:“我来我来,这小子都跟着高坞学坏了,每次见我嘴里都没句好话,这回总算是落在我手里了。”
白珒睨了大熊猫一眼:“那你来。”
大熊猫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赶紧跑过去打开笼子,三下五除二就把翅膀一摁。
“呃嗯——”伴随着破碎的嘶吼,暴动中的兽人神志又短暂恢复了一瞬,迷茫的视野中只剩下大熊猫灰白色的身影。
错乱的神智好似分不清时间和空间,只带着看到熟悉战友的安心,嘶哑的声音终于软下来,带着点血泣般的哀求:“太痛苦了,受不,给我个痛快吧,求你了郭队。”
说着一双破碎的利爪,虚虚的去够大熊猫的胳膊。
大熊猫双眼瞬间染红,死死的把它固定在怀里:“不许!给我撑着,马上就有人能救你了。”
“骗人。”
大熊猫再不理它,直接把它的喙捏住,也不许它出声,只露出一个圆乎乎的鸟头在外面。
“就高坞那张八哥嘴会骗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可惜回应大熊猫的不是战友的相信,而是利爪凶狠无比的一挠,在战场上全身而退的大熊猫,却在这里挂了彩,但是好脾气的大熊猫没生气,只是嘟囔道:“等你小子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墨西哥狼本打算用光脑拍摄,却收到了后勤部送来的专业设备。
专业的全息视频录制球,飞翔在冰场上空,默默记录着这一幕。
第八军团的军歌飘扬在冰面上。
银白冰面上的身影纤细修长。
她的滑速没刚刚快了,她的身影明显疲惫,但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里依旧坚定,起跳都好似带着第八军团无坚不摧的脊梁。
当再次看到那柄银白长剑时,不少人都有种见证历史的恍惚。
他们想,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天。
也许等顾治愈师服役期结束后,他们会骄傲的朝新入伍的战士们,谈起曾经有这样一名治愈师,谈起今天。
也许等他们退役后,甚至年老力衰的时候,还会向家族里的崽子津津乐道,他们何其幸运,在边境战场,能遇到这样一位战友。
又或许还会在小崽子们羡慕、又怀疑的目光里乐得大笑。
***
顾挽月这次是真的累到不行了,她已经好久没感受到过这种体力被压榨到极致的酸楚。
大口的喘息,甚至都快要站不稳,接过军医递过来的营养液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喝完就直接累得趴在墨西哥狼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