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前，她忙于工作，再加上孩子们离的远，几年才能回来一趟，除了在电话与信件中偶尔催上一催，也做不了旁的。
但从去年退休开始，高晴有了大把的时间紧盯几个孩子。
好容易侄女邵琼要结婚了，她心里欢喜的同时，忍不住到处与老姐妹打听适龄的好姑娘。
毕竟老大没时间回来，老二可是能抽出时间的，顺便相个亲，解决一下人生大事，也很是可以的嘛。
这不，只几天的功夫，她已经打听到了好几个品貌俱佳的好姑娘，就等着儿子回来安排相看。
满心希望小儿子能开窍，给她领一个可心的儿媳妇回来。
虽心里头是这么想的，但高晴没想到这一幕会出现的这么快。
看着与小儿子相偕走进来的漂亮姑娘，她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怎么说呢，惊喜来的太过突然，高晴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小儿子这是带对象回家？
还是个这么好看的姑娘？
真假的？
她能有这福气？
“妈...妈？跟您说话呢，您发什么呆？”邵铮从聿聿手中拿过方才买的其中一件礼物递给母亲。
“啊？什么？”回过神的高晴下意识看向手里多出来的东西，是一条丝巾，天青色，没有复杂的花纹，却很是大方，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爱屋及乌的因素，只有高晴自己知道。
只要一想到这可能是未来儿媳妇送的礼物，她整个人就笑成了一朵花，合不拢嘴的上前握住小姑娘的手，一边将人往屋里领，一边热情道：“丝巾真漂亮，我很喜欢，谢谢...对了，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高晴今年56岁，虽上了年纪，鬓边也染上白发，却也能瞧得出五官底子很好，邵铮的好容貌大多遗传至她。
受到远比预期还要热情的欢迎，陈弄墨心里放松下来，面上也露出了笑：“婶子好，我叫陈弄墨。”
说着，她又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高大少年介绍：“这是我四哥陈君，这几天要打扰您了。”
陈君将手上拎着的几盒点心放在最近的条桌上，笑容灿烂：“婶子好，打搅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们来家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过来坐。”高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事情似乎不是她期望的那般，毕竟真是未来儿媳妇上门，哪有头一回就要住下来的。
心里虽然犯嘀咕，但她面上依旧保持着热情的笑容。
明白母亲这是误会了，邵铮轻咳两声，在人看过来的时候，示意她收敛着些，才看向小姑娘：“想喝什么？我记得你喜欢喝牛奶，给你冲牛奶好不好？”
陈弄墨：“...好。”
其实她对牛奶没有执念，只是全家就她最矮，所以家人们恨不得一天三顿给她喝牛奶。
又因为这年头的奶粉不大好买，所以这几年，陈弄墨喝到嘴里的牛奶，有一大半是大哥跟邵铮哥寄回来的。
见聿聿面上迟疑一瞬，邵铮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到了陌生环境不自在，温声与人又说了几句话，自觉安抚好了小姑娘的情绪，才起身找母亲要奶粉。
“在橱柜里头，你自己拿，里面还有麦乳精。”
邵铮张嘴就来：“聿聿不喜欢麦乳精。”
闻言，陈弄墨对上婶子探究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其实她喝白开水就可以，真的！好尴尬！
邵铮去的快，回的也快，手上端着两个茶缸，将其中一杯递给陈君，另一杯则拿在自己手里，冲着看过来的女孩儿温声解释：“有点烫，等会儿再喝。”
这是把她当小孩子了？陈弄墨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一时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好呐呐应了声：“...好。”
坐在对面，将儿子与小姑娘的互动全都看在眼里的高晴又迷糊了。
瞧儿子那体贴劲儿，也不像是不喜欢的啊。
“妈，聿聿跟老四是武闻的弟弟妹妹，亲的，他们过来J市有事，本来要住在招待所的，我不大放心，就将人接到家里住几天。”等手上的牛奶凉的差不多了，邵铮将茶缸递给小姑娘，才向母亲解释原由。
高晴“呀！”一声，而后才仔细观察兄妹俩的相貌，最后笑说：“刚才不说不觉得，这么一说，跟武闻那小子还真有些像。”
这话一出，所有人全都不可思议的看了过来。
高晴连连解释：“不是，我说的是老四陈君跟武闻那小子像。”
邵琼捂脸，小声嘀咕：“给您吓一跳，聿聿要是长得像陈武闻，您儿子得哭。”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您也得哭。”
声音不大，只有坐在侄女身边的高晴听到了，她是个聪明人，立马就明白了琼丫头话中的意思。
但这一次，她面上的笑容虽不变，心中的欢喜却慢慢跌落了下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陈武闻的妹妹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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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铮父亲的级别很高。
分到的是一套独门独院的两层楼房。
因为侄女儿要结婚，虽然顺应大环境，不好铺张，却还是在很多地方贴了红色的双喜。
将陈弄墨兄妹安排在了二楼的两间客房里。
高晴亲自帮忙拾掇衣服，铺好被褥，又拿了全新的毛巾脸盆等物，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又不放心的叮嘱侄女多照应着些，才去了儿子的房间。
两年多没见，老二外表没有太大的变化，永远一副温和好脾气的模样。
但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小儿子才是兄弟两个里心更硬，脾气更倔强的那一个。
曾经她跟丈夫都觉得男娃心硬一些好，可如今...高晴头疼的捏了捏脑袋。
“妈，您别想太多，我自己也还没弄明白应该怎么做。”知道母亲的来意，邵铮将行李里面的最后一件衣服挂在衣橱里，很是直接了当。
高晴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今天对人一见钟情了。”
邵铮并不意外母亲会在堂姐那边先了解情况，他也没急着反驳什么，而是将人安置到凳子上才点头承认：“嗯，我以前也没想过，会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
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聿聿。
他想，他需要时间好好冷静冷静，再做决定。
想到这里，邵铮的脑中就又自动浮现出了女孩儿坐在车里，隔着窗户对着自己盈盈一笑的画面。
看着儿子嘴角的笑意，高晴皱眉：“老二，妈不想做恶人，但聿聿那姑娘从前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我问你，万一...我说万一，她复返了，再次恢复从前的情况，你该怎么办？”
邵铮脸上的笑容僵住，不得不说，内心被欢喜与别扭堆叠的满满的他，完全没有往这方面考虑。
如今听来，却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冻的人透心凉。
半晌，他抿了抿唇，坚定反驳：“聿聿已经好了。”
不管他们今后怎样，邵铮只希望小姑娘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高晴像是没看到儿子面上的不愉，又接着道：“我听说聿聿是突然清醒过来的，没有任何的治疗手段，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再复返呢？”
这一次，邵铮没有急着回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母亲。
“妈说这话不是为了棒打鸳鸯，如果你真的认定她，以你的性子，我跟你爸也没有办法阻止，妈只是希望你在下决定前，好好想明白...”说到这里，高晴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眼眶已然微红的儿子，心里头也不好受。
但有些话，不管是作为清醒的旁观者，还是作为母亲，她都得说：“...聿聿的情况特殊，你如果选择现在美好的她，就得承担起她将来可能复返，不再知事的风险，你确定你考虑清楚了吗？如果没想明白，妈不希望你轻易去招惹人家，那样对聿聿也不公平，你跟武闻之间兄弟也没得做。”
邵铮很想说他不怕，但话到了嘴边，几次都没能说出口。
并不是怕承担责任与风险，而是确定自己现下还不够冷静，脑子里嗡嗡作响的厉害。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滑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三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也或许才十分钟。
邵铮从怔愣中回神，看向母亲，嗓音沙哑：“妈，如果真心喜欢上一个人，我应该...舍不得放弃，所以，顺其自然好不好？”
惊鸿一瞥的惊艳，狠狠扎进了心里，邵铮确定，对于聿聿他是心动的。
哪怕是这会儿，只要想到她的名字，心口都鼓噪的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要别扭多久，才能坦诚心扉。
但在这之前，他更不想因为一些未知的，或许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错过她。
高晴神情复杂：“你真的想好了？”
邵铮肯定：“或许我现在没那么情深，但我相信自己的责任心，如果将来我们真的选择了彼此，成就婚姻，那么...就算聿聿...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能将人照顾的很好，妈，您说的都是概率性的问题，这个世上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意外，出个门可能会被车撞，河边洗衣服也可能会溺水，咱们不可能因为未知的事情就不出门了不是吗？我对于聿聿也是一样的，儿子长到26岁才知道喜欢人是个什么模样，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大抵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所以，我想顺从自己的心，而且聿聿还小，我不着急！”
老实说，对于儿子的选择，高晴并没有很意外。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般，看似温和，实则死心眼的紧。
之所以明知道答案，还是要做一次恶人，或许有作为一个母亲的自私，她自私的希望儿子娶一个各方面优秀的妻子，未来坦荡一片。
更多的却是希望能通过这一次的谈话，敲醒被一见钟情冲昏头的儿子，告诫他明白婚姻的本质，除了爱情更多的还有责任。
如今见他仿似突然成熟了不少，高晴又是心酸又是欢喜：“你真想清楚就好。”
邵铮眉目柔和下来，倾身上前抱了抱母亲：“妈，谢谢您，我知道您是为了我跟聿聿好。”
闻言，高晴笑出了声，她拍了儿子一记，笑骂：“虽然有些煞风景，但是妈还是要实话实说。”
“您说！”
“聿聿还不喜欢你吧？这么肯定人家能接受你？”
邵铮不着痕迹的直了直肩背，故意逗母亲：“您儿子哪里不好？长相？家世？性格？事业还是人品？您倒是说说，有哪里不好？”
高晴斜眼睨人：“刚才不是说顺其自然吗？”
“......”
成功将儿子噎到无语，取得胜利的高晴是哼着曲儿走出卧室的。
只是到底是亲生的，做母亲的舍不得拖后腿，便又在儿子关门之前提点了句：“我看聿聿兄妹俩这次过来应该没带多少衣物，你明天领着人出去转转，买些东西，好不好的，两家交情在这里，要舍得花钱。”
闻言，邵铮面上一松，笑着点头：“谢谢妈。”
高晴心中轻叹一声，拍了拍儿子的手臂：“只要你将来别后悔今天的冲动就好。”
这一次，邵铮没有说话，只是笑着送母亲离开。
直到关上门，躺在床上，呆呆的盯着屋顶，将与母亲的对话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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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铮的父亲邵围安目前任职正大军区司令员。
如若军衔制没有取缔的话，级别是中将。
关键是人今年才57岁，有很大的希望能再往上面走一走。
平日里很是忙碌的人，在得知儿子回来后，也与寻常父亲一般，抽出时间回家见孩子。
这个年代的消息闭塞，陈家兄妹完全不知道，眼前很是威严的中年男人具体是个什么职位。
又大约是家里不缺军人，饭桌上的两人倒也不拘谨。
尤其是心大的陈君，活宝似的跟人讲着经历过的各种趣事。
其中就包括妹妹几年前奋不顾身拉停汽车，救下几人的壮举。
那夸张的语气，听的陈弄墨尴尬的几次想上去捂住他的嘴巴。
反倒是瞧着很严肃，实则很温和，一点架子也没有的邵围安朗笑出声，赞许的看着小姑娘：“不愧是陈德茂的孩子，就是有血性！”
听的这话，陈弄墨也顾不上尴尬了，好奇问：“您认识我父亲？”
邵围安温和道：“认识，怎么不认识，他啊，出了名的不要命，想当年在战场上，靠着一把枪，67颗子弹，干掉了敌人一个连...不过他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中了8枪，要不是他命硬...”
“咳咳咳...行了，饭桌上说这些个做什么？别吓着孩子。”见小姑娘的面色明显白了下来，高晴无奈的拍了丈夫一记。
邵围安恍然，有些歉疚道：“瞧我，年纪大了，一提起这些话就收不住了，是我的错。”
陈弄墨却是摇了摇头：“不怕的，就是没想到爸爸受过这么多苦...很敬佩，如果没有先辈们的英勇，也不会有咱们如今的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