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粮草这活,真是只有自己亲自干了,才知道有多艰难。
粮草是州郡刺史或者郡守已经先准备好的, 林从带着郭威和骑兵去,清点交接好,就可以护送着回来了。
听着是不是特别简单。
可实际上,远不是这么回事。
先是说清点交接, 林从这次还好,是朝廷直接下令,符彦卿在北方又算有些名望,州郡长官并不敢怠慢,可即便这样,交接时克扣一些,故意以次充好, 还是屡见不鲜。
林从开始还讲道理, 可林从这样的, 怎么能讲得过这些官场老油条,后来林从干脆放弃讲道理,直接大张旗鼓摆出自己是太妃之子先帝养子的身份狐假虎威, 你要不给等我回京就去陛下面前打小报告,才镇住这些家伙。
把粮草交接到手, 这才只是开始,后面的押运粮草, 才是最难的。
这可是北方,运送粮草只能靠陆运,而陆运,就是人力+运粮车。
哪个州郡出粮食, 哪个州郡的刺史或郡守就征调本地百姓为役夫,运送粮食。
此时军中运送粮草时,一般还用马车,会用一些淘汰下来的劣马,在打仗时带着大队粮草跟着军队,可平日这种州郡送粮草,几乎都是纯人力。
因为州郡不可能出马车,并且州郡也没这些马车,所以此时百姓服劳役,还得自带工具。
因此运粮食的,大多是木轮车,和咱们后世的独轮小推车有些像。
一辆木轮车,正好能推两麻袋粮食。
至于为啥不用两轮的平车和四轮的车,车越大装的越多,多了百姓压根拉不动,反而不如独轮车推着效率高,而且此时的路哪怕官道,也只是夯实的土路,轮子少反而容易推一些。
也不是没有有钱的人家出劳役,会几人凑一辆车,然后雇个驴或骡子或者劣马,用来送,但这毕竟是少数。
当然,其实除了这三种,其实牛也可以拉车,这个普通百姓家里倒是多一些,一般一大家子都会养一头,只是牛是要用来耕地的,谁又舍得用来送粮草。
所以总体来说,大部分人,都是人力推车。
林从以前哪里遇到这种架势,看着百姓推着车在路上汗流浃背的送粮草,林从已经很是于心不忍了,哪里再好意思催促,结果押送粮草第一天,就没赶上驿站,一群人露宿官道。
郭威却比林从看的明白,劝诫他,“属下知道郎君心善,只是这押运粮草一事,军令如山,如果郎君不能按时送到,哪怕以郎君的身份,符将军也不好徇私,况且就算不说军令的事,契丹大军马上就来,如果郎君不能按时转运粮草,等打仗时我军无粮,岂不是要出更大的问题,万一因为粮草不继对阵契丹中失败,那整个北方百姓,不是更惨。”
林从听了叹了一口气,“是我一时魔障了。”
其后林从和郭威督促百姓运粮,虽然不苛责,却也不再放松。
也幸好易州这边送粮草的州郡离易州城都不远,近的一两日,远的两三日,倒是还好。
而林从也听说,河东那边,这次却督促粮草甚急,百姓运送粮草十分艰难,哀声载道。
如果之前,林从可能会想石敬瑭太不体恤百姓,可如今亲自押送粮草,林从才知道河东的无奈,如今契丹马上就要来,朝廷给的送粮草的州郡却远,如果不能及时转运粮草到晋阳,契丹来了,打仗将士就无粮草可用,到时将士人心不安,就可能抵挡不住,出更大的问题,但着急转运粮草,又不可避免对百姓压迫过狠。
林从头一次对李从珂有了不满。
很多事,果然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同身受。
林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门,陆续把周围州郡的粮草都转运到易州城。
而符彦卿也在这些日子,对易州的城墙进行加固,布置了重兵防御。
一旦打起仗来,易州就相当一个巨大的军寨,虽然打仗是要在旁边平原打,可易州可是大家老巢,又是粮草的存放处,可不能被人偷家。
而除此之外,符彦卿也在燕山山脉中布置了许多斥候,保证契丹大军一来,就能随时掌握契丹动向。
各种事情准备妥当,终于万事俱备,只等契丹大军来了。
*
城墙上,符彦卿带着林从郭威还有自己一众副将巡视。
符彦卿眺望远处燕山山脉,问身后偏将,“斥候可有来报?”
偏将回道:“并无!”
“不应该啊!”符彦卿咂咂嘴,“如今已经近深秋,契丹要是入境,应该是时候,再过些日子就该下雪了,到时他们的骑兵就不好跑了。难道契丹这次都去河东了?”
符彦卿转头,“河东那边可有消息?”
“尚无。”
偏将话刚落,就有一个亲兵从城楼下蹭蹭地跑上来。
“将军,朝中急报!”
符彦卿立马接过信囊,从中取出一份公文,看了一下,就艹了一句,“还真都跑河东去了!”
林从站在符彦卿身后,忙问:“四哥,怎么了?”
符彦卿把公文给林从和几个偏将,“契丹主力于两日前出现在代州,进行劫掠,被河东军发现,石大将军率河东军由晋阳出发,在代州截住了契丹大军。”
听了符彦卿说的,众人瞬间门轻松了起来,符彦卿的一个偏将笑着说,“看来这次契丹都去了河东,咱们河北无忧了。”
另一个将军也说:“河东有石大将军,契丹大军定然讨不到什么好处,想必急着捞一波就快跑了,看来契丹很快就要退回关外。”
其他几个将军也都连连点头。
符彦卿却出声,“还是不能大意,契丹主力虽然去了河东,可契丹八大部落,未必一起行动,还是得小心。”
众将军忙应道:“是。”
……
自那日知道契丹主力去了河东,河北这边明显轻松了下来。
大家每天派斥候去探探有没有契丹兵,然后就恢复往日活动。
直到有一天,斥候突然来报,在燕山山脉有契丹兵出现。
众人顿时又紧张起来,符彦卿也紧急把所有兵都招回城,并派出大量斥候探查。
很快,斥候回来禀报,前来的契丹兵并非契丹主力,而是一些小股骑兵,看样子应该是契丹的小部落,大概是趁着契丹大军去了河东,想来河北顺手打打牙祭。
符彦卿探查清楚不是契丹主力,而是契丹一些边缘部落,并且人数不多,就改变了之前抵御契丹主力的想法,改城围剿进入河北的契丹兵。
符彦卿把一众将军和林从叫来,“如今契丹小股骑兵进入燕山山脉,不日就到河北境内,这次人数不多,咱们还按照以前的惯例行事。”
众将军一听都高兴起来。
林从和郭威却听得一脸懵逼,林从问道:“将军,什么惯例?”
符彦卿还没来及回答,一个偏将就笑着说:“大家每人领一支兵,轮流出去捕捉前来解决的契丹兵,并且事前出个彩头,最后谁那支抓的最多,彩头归谁,向朝廷上报战功时,也是头一份。”
旁边一个将军也笑着说:“这法子最公平,也能激励手下将士,小李将军要不要也参加?”
“小李将军年纪小,又是初来战场,肯定有些吃亏,不过你带的是骑兵,倒是能弥补这些,李将军,你要不要也来玩一把。”旁边将军笑道。
林从听了笑道:“听着不错,既然大家都参加,入乡随俗,我虽年纪小,可也不想落下,既然如此,算我一个。”
“好,爽快!”
于是众人就在刺史府立下赌约,约定每位将军出二百贯,然后以明日开始,契丹退走为止,开启了对入侵劫掠的小支契丹军围捕。
第140章 初抗契丹骑兵(二更) 契丹骑兵……
傍晚, 官道旁的一个村庄里,炊烟袅袅,在外面干活的村民扛着家伙陆续从外面回来。
一片温馨宁静。
突然,一阵急促轻微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听到马蹄声的村民们脸色一变, 一个手脚利索的村民立刻爬上村口的木楼, 这种高高的木楼是北方边关常见的建筑, 用来观望是否有敌袭。
结果村民刚爬上去,就大惊失色喊道:“是契丹土匪来了!”
爬上木楼的村民立刻拿起一个木头猛敲木楼上挂着的一个锣, 然后又摸起旁边火石, 直接把绑着干草抹了火油的木楼点燃, 木楼顿时燃起浓郁的黑烟。
敲锣的人这才从上面滑下来。
而村子周围的村民一听到锣声, 立刻放下手中活扛着家伙就村口跑,村里的青壮和壮实妇人也提着锄头、砍刀、弓箭甚至摸了菜刀出来。
至于各家老人还孩子则立刻关上大门。
里长带着众人迅速在村口的必经之路上拉起了木头和荆棘弄的路障。
很快,一支契丹骑兵出现在远处路上。
契丹骑兵自然也看到村民的严阵以待,却丝毫没把村民弄得这些放在眼里, 反而迅速加速,到了路障前, 契丹骑兵只是一跃, 就纷纷跃过路障。
里长顿知不好,这支肯定不是普通的契丹族民, 而是正了八经的骑兵,立马高声,“这是骑兵,大家小心!”
说着,带着一个长长的砍刀就劈向一个骑兵,其他村民也都一拥而上。
唐时百姓全民皆兵,尤其边关, 战乱频繁,百姓大多从小习武,而自己身后又是自己的一家老小,所以村民凭着人多和勇猛,一时也能和契丹骑兵相抗。
只是到底连步兵都算不上的百姓对于装备精良的骑兵相差太远,短暂对峙后,骑兵横冲直撞的优势就出来了,再加上契丹多配弯刀,骑兵的冲击加武器的精良迅速使村民落到下风。
甚至百姓开始被打散,而百姓一旦被打散,就是被契丹兵收割的开始。
各家大门后,已经有老弱妇孺的哭声。
因为谁心里都明白,外面的青壮一旦败了,门后的老弱妇孺,就是待宰的羔羊。
就在契丹骑兵举起屠刀挥向领头的里长时,“嗖——”带着破空声的箭羽突然后发先至,射中了这个骑兵。
里长转头一看,绝望瞬间变成了惊喜,“援军来了!大家快闪开!”
村民转头一看,就见一支黑色的骑兵从远处疾驰而来,而最前排的骑兵,已经开始搭弓射箭。
至于刚刚那箭,就是领头一个年轻骑兵将领所射。
“快闪!”村民们麻溜连滚带爬撤出战场。
而契丹骑兵一看,也顾不上村民,迅速聚集。
只是聚集的速度怎么快过箭的速度,一波密集的箭雨,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骑兵中有带盾牌的还能稍微挡一下,而图抢劫轻便没带盾牌的,则迅速被箭雨收割了一波。
一波箭雨后,来的骑兵就弃弓,抽出银枪,冲了过来。
契丹骑兵见到是朝廷军队知道这次是抢不成了,就打算逃走。
契丹入侵的首要目的是抢东西,不是打仗,反正都是骑兵,只要开跑,就很难追上。
但让契丹骑兵没想到的是,来的骑兵在由远及近的奔驰中,迅速形成三角战阵。
“不好,是晋军轻骑!”契丹领头的大汉突然大喊一声,“别跑,跑不过的,快结阵!”
同时暗骂一句,“艹,这里不是河东,怎么会有轻骑!”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天下骑兵,轻骑最快,而昔日晋军轻骑,更是所有轻骑的佼佼者,连契丹的骑兵也只能望而兴叹。
契丹骑兵虽然想结阵,可是是先机已失,契丹骑兵列阵时,来的骑兵就如一根尖锥,狠狠撞上这支契丹兵。
还在散乱的骑兵阵哪经得过这么一冲,契丹骑兵登时被冲得七零八散,而来的骑兵在冲撞后,迅速包围了一个个被冲散的骑兵。
契丹骑兵首领看着被打散,就已经心知今天翻盘无望,可还想着突围逃跑,就瞅了一眼,顿时看到前面一个有些稚嫩的小将,顿时大喜,觉得可以趁此薄弱冲出包围,于是举起佩刀,狠狠砍向小将。
一声让人牙酸的碰撞声,契丹骑兵首领只觉得佩刀下面一硬,想象中的一刀见肉没有,反而就见对方银枪架住他的佩刀,轻轻一抬,然后就觉得佩刀突然被大力掀开,契丹骑兵暗道不好,立马侧身要躲,却突然心口一痛。
原来对方已经一□□穿他的铠甲,戳进了他的心口。
“这……怎么可能……”契丹骑兵看着面前的年轻的小将,正在纳罕对方怎么可能一枪戳穿他铠甲,就眼前一黑朝马下栽下。
而对面年轻的小将却是面色如常,随手抽回银枪,反手划向旁边另一个契丹骑兵的脖子,顿时又干掉一个。
“将军利索!”郭威在旁边一手挑飞一个契丹骑兵,恭维道。
“好好打仗,别油嘴滑舌!”林从说了一句,就变单手持枪为双手持银枪,一夹马腹,直接对着契丹骑兵密集的地方冲去,所到之处,林从持银枪大开大合,一阵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