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关是洛阳的门户,拿下汜水关,就切断了从汴京回洛阳的路。
汜水关的守将是宋廷浩,是李存勖的女婿,义宁公主的驸马,同为李家女婿,和石敬瑭原来关系就不错,石敬瑭登基后,更是被委以信任,守这洛阳的门户。
听到隔壁洛阳传来的消息,宋廷浩就知道大事不好,一边派人朝汴京来报信,一边带人拼死抵抗。
这才把消息传到汴京。
不过听传信的家将哭诉,他在来时,宋廷浩已经陷入张从宾包围,只怕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如今石敬瑭死了两个儿子,一个连襟,就因为他任用了张从宾,石敬瑭如何不哭。
石敬瑭在地上哭的几乎呕血,桑维翰爬上前,抱着石敬瑭,“陛下,臣知道您心里难受,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如今那张贼已经拿下汜水关,占据洛阳河阳,如今这汴京的将士家眷都在洛阳城中,陛下再不立刻决断,我等马上也要成为刀下之鬼了。”
石敬瑭一惊,旁边将军们也忙爬过来,“陛下,张贼占据洛阳,范贼在魏博,若是两人同时出兵,咱们腹背受敌,会被前后夹击,陛下,臣等请陛下趁着还没合围之际,咱们还是先撤回河东吧,再做打算。”
桑维翰听着前面还连连点头,听到后面却是立刻反对,“不行,陛下,现在逃去河东,整个中原就丢了,陛下不可去河东。”
“可现在咱们腹背受敌啊,再不撤,就被夹击了。”
“是啊,陛下,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这边石敬瑭还在伤心欲绝,那边桑维翰就和几个将军因为到底是留还是撤已经吵起来。
就在桑维翰和几个将军越吵越凶时,石敬瑭突然暴喝一声,“行了,你们都先出去!”
众人这才不甘心闭嘴,几个人出去。
而石敬瑭看到出去的几个人,终于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汴京也不安全了。
人都出去后,石敬瑭对林从说:“林儿,扶我起来。”
林从忙过去扶石敬瑭起来,起来时,石敬瑭一个踉跄。
林从担忧地看着石敬瑭,忍不住说:“姐夫,您要顾惜下身体,大姐还在洛阳呢!”
石敬瑭眼泪顿时又下来了,“你大姐,现在在京中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更不知道她知道了么,她若知道,如何受得了。”
林从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他咋哪壶不开提哪壶,林从忙扶着石敬瑭在旁边榻上坐下。
好在石敬瑭也知道此时的危急,用手抹了把眼泪,问:“外面怎么样了?”
林从实话实说:“很不好,大家的家眷大部分都在洛阳,如今洛阳和河阳沦陷,但凡京中有家眷的,现在都六神无主。”
石敬瑭一拳头砸到榻上,恨恨地说:“范延光这一计,太毒了。”
林从忍不住点头,不仅毒,还直中要害。
领兵打仗,有两点,会迅速瓦解对方,一是粮草,一是老巢,断粮草,则军心不稳,端老巢,则将士忧心家眷心散。
当年官渡之战,就是断粮草,唐时契丹,就是端老巢。
这都是直戳要害。
“姐夫,现在该怎么办?”林从忍不住问,他也很担心啊,他娘也还在洛阳中呢,虽然想必叛军想不起一个太妃,可谁又能保证。
石敬瑭现在也是心乱如麻,对林从说:“你去把桑维翰叫来。”
林从听了,忙出去找桑维翰。
谁想到桑维翰在门口压根就没走,林从一出来,桑维翰就忙问,“可是陛下叫我?”
林从点点头,“枢密使快请。”
于是桑维翰和林从一起进来。
桑维翰一进来,就立刻说:“陛下万万不可归河东。”
石敬瑭犹豫,“为何,朕之前是河东节度使,根基牢固,如今汴京腹背受敌,只怕不能守。”
桑维翰摇头,“陛下可还记闵帝(李从厚),皇帝一逃,士气就彻底散了,安还有他日卷土重来一说,陛下现在应该立刻派兵讨罚张从宾,张从宾虽占据洛阳河阳,但人心不稳,他又素无太大名声,相信很快就能拿下。”
林从在旁边听着,也忙说:“我觉得桑使君说的有道理,士气这问题,有时比打仗输赢还重要,如今动荡不定之时,在汴京,人心还能稳得住,真要北逃,人心就散了。”
石敬瑭吸了一口气,“那若派人攻张从宾,派何人合适?”
桑维翰说:“此时人心不稳时,需用亲信,以防叛乱,可用杜重威,只是杜重威只怕斗不过张从宾,可用老将候益。”
石敬瑭点了点头,杜重威是他亲妹妹的夫婿,他的妹夫,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候益,这位老将侍奉过李克用,李存勖,他岳父李嗣源,是军中的猛将。
也不怪石敬瑭现在用人如此谨慎,也是张从宾这次反叛,才让朝廷认识到,范延光不仅只是一个叛乱的老头,还曾是朝中干了多年的枢密使,久在中枢,当时多少将军都曾在他手下,现在压根分不清朝廷谁曾是他心腹或者与他走旧。
石敬瑭就派人去召杜重威和候益。
林从见状,也毛遂自荐,“姐夫,要不我也去。”
石敬瑭还没来得及说话,桑维翰就忙阻止,“小将军不可,如今汴京人心惶惶,陛下身边非亲信不能留,小郎君身为宫中护卫,又和陛下有亲,此时留在陛下身边最为稳妥,臣知小将军忧心宫中太妃,只是小将军不去,那张贼未必能想起宫中太妃,小将军去了,宫中太妃反而才危险。”
林从听了,忙说,“多谢桑使君提点,是从林一时着急失了分寸。”
桑维翰笑着说:“小将军是孝子,这也是人之常情。”
林从看着桑维翰,又看向石敬瑭,“桑使君放心,这几日我会甲胄不离身,一直跟着姐夫,保护姐夫安全。”
桑维翰拱手,“那就拜托小将军了。”
当晚,石敬瑭宣见候益杜重威后,石敬瑭亲抚候益背,问:“老将军能否为敬塘死战?”
候益掷地有声,“陛下给老臣骑兵五千,老臣定拿下那张贼献于陛下。”
石敬瑭大喜,亲手交给候益骑兵五千,又点了五千步兵给杜重威为后军,然后送两人出城。
其后几日,汴京人心惶惶,不少将领劝石敬瑭北去河东,石敬瑭不为所动,众将士又偷偷看桑维翰的情况,桑维翰身为石敬瑭心腹,每日照常去枢密院当值,泰然自若,毫无一丝紧张。
众人这才稍微安心一些。
而林从,自从那日桑维翰提点后,也每日跟在石敬瑭身后,吃饭睡觉也跟着,甲胄兵器不离身,震慑宵小。
十日后,洛阳传来捷报,候益大破张从宾。
张从宾兵败逃亡时,渡河跌入河中,溺水而死。
汴京方安。
第163章 范延光结局 洛阳河阳拿回来了,将……
洛阳河阳拿回来了, 将士们的心才算稳了。
毕竟谁的一家老小还在敌方手里,还有心思打仗。
如今,好在这个问题没有了。
既然后顾之忧没了, 那就回来接着打范延光。
此时朝廷这边,杨光远的军队已经到了滑州。
说来这里面还有个小插曲, 杨光远的军队到达滑州,正值滑州之乱刚结束, 后面又听到洛阳河阳沦陷, 杨光远手下的将领就对杨光远说, 既然大家都反了, 咱也反吧!
这位在河东杀了张敬达, 杀主投降的,此时却精明了一回, 大概也是自从河东之事, 众人对他的态度让他意识到当初那事干得草率了, 此时义正言辞地说:“昔日晋阳投降,乃形势所迫, 今若为之,就是反贼了,而且天子岂是我们这些人可以随意当的,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又伸出胳膊,“自古岂有折臂的天子!”
杨光远曾在以前打仗中伤过手臂。
众将士听了, 顿时不敢再说这事。
消息传到汴京,石敬瑭感动地要命,要是杨光远在洛阳沦陷时也趁机反了,那他真是四面楚歌了,除了逃往河东真没别的办法了。
石敬瑭对杨光远大加褒扬, 直接授杨光远魏博节度使,意思是你打下魏博,就是你自己的。
魏博可是中原少有的富裕大镇,李存勖当年打天下,称帝时,还曾用了魏州做了一下过渡的京都,可见其繁华。
这一个大饼下来,杨光远如何能不卖命,所以接到圣旨后,杨光远就磨刀霍霍向冯辉张锐两人。
一路上玩女人的孙锐和名不见经传的冯辉如何能够抵挡杨光远,杨光远人品虽然不能保证,可人家之前就凭战功做到节度使,实力是不掺假的,杨光远派人诱使两人率兵渡黄河,渡到一半时,杨光远率军杀出,一通下来,孙锐和冯辉麾下将士在黄河中死伤大半,孙锐和冯辉只能带着剩余残军逃回魏博。
而杨光远随即率大军跟上,包围了魏博的主城邺城。
如此一来,范延光算是被困在城中,彻底出不来了。
按理说,这仗到这差不多打完了,等着城被攻破或者范延光投降就行。
而范延光见到自己被围,也知道外无援兵,没啥希望了,就派人从城池上夜缒而出,到了汴京,想要投降,并且愿意献上邺城,不过希望石敬瑭能宽宏大量,赦免他。
石敬瑭一听怒了,好家伙,他两个儿子,一个连襟都死了,回去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媳妇,和媳妇的堂妹义宁公主,结果现在你投个降,献个城,就想我赦免你,哪有这样的好事。
石敬瑭直接把使者扣下,下令杨光远攻城,务必捉住范延光。
然后杨光远这一攻,就是大半年。
可大半年过去,半年前杨光远在城外,半年后,杨光远还是在城外。
是杨光远不够努力么,当然不是,石敬瑭可是已经把魏博节度使封给他了,眼前这可是他的藩镇,他只要攻破邺城,他就可以进去做名正言顺的魏博节度使了,这种情况下,杨光远怎么会不出力。
杨光远身为主帅,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多次冒着城墙上的石头枕木亲自率军登城攻城,可即便这样,面对不低于城高墙厚的邺城的还是无能为力。
强攻不成,杨光远甚至还让人写了缴文,抄了二百份,让人射到城中,想让有人反抗范延光,趁乱献城,可依旧没有奏效。
就这样,一直折腾了大半年,依旧无法攻下邺城,而此时攻城的将士已经十分疲乏。
消息传到汴京,朝中不少人建议皇帝同意接受范延光投降,石敬瑭自然也知道邺城有多难攻破,昔日李存勖登基能选邺城,看中的可就是邺城的城高墙厚,易守难攻,而其后,几代皇帝也一直把邺城当成副都,这样的城池,除非你一直围困到他城里无粮,才可能攻破。
邺城如今粮草充裕,范延光要是知道没有活路,死守了一年是不成问题的,而朝廷大军要想围困一年,光这粮草转运,就可能拖垮他刚建立的晋朝。
可问题是,他可是死了两个儿子啊!不宰了范延光,他怎么甘心!
而此时范延光又陆续派使者来请降,虽然如今范延光看着可以撑的住,可他外无援军,要真撑到最后,那就是一点生路都没有了,所以这次范延光姿态比较低,只要能饶他一命,他就愿意放弃邺城,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
但石敬瑭还是咬牙不想松口。
直到宗正丞石昂来到石敬瑭面前,请求石敬瑭接受范延光请降。
“石老让朕饶了那范贼!”石敬瑭愤怒地看着石昂。
石昂叩首,“老臣知道那范贼曾害两位皇子……”
“石老知道还提,”石敬瑭悲愤地说:“我那老二老三,年方弱冠,朕与皇后亲自抚养,才刚刚长大,就被他们害了,两人何其无辜,朕身为人父,若不能替他们报仇,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有何颜面去见皇后。”
石昂只好再叩首,“臣等知道陛下受丧子之痛,心有不甘,可如今将士疲乏,粮草不继,陛下登基日浅,若是将士久在外不归,心生怨恨,再出事端怎么办,小不忍则乱大谋,陛下,如今天下不稳,不能再生波折了,陛下难道忘了,那范贼在的是哪,是魏博,魏博发生的乱子还少么?”
石敬瑭悚然一惊,魏博,可是兵变圣地,最擅长以下克上。
他岳父当年,不就是在魏博被将士胁迫兵变的么,而这次杨光远,手下的将士也有这个意图,只是杨光远没有应许。
想到如今杨光远在魏博城外久攻不下,将士疲乏,又粮草转运艰难,石敬瑭也明白,再下去,只怕会出乱子。
只是,让他放过害死他儿子的仇人,他哪里甘心。
石昂看到石敬瑭已经有些松动,就说道:“万事来日方长,何必只看这一时,范贼造下这样的孽事,不会有好报的。”
石敬瑭长叹一口气,“只是我就算现在肯同意他降,只怕他心中顾虑,也不会轻易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