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就要看陛下是更宠信安重诲,还是更宠信潞王了!”冯道淡淡地说。
林从忙问:“那先生看,我爹更宠爱谁?”
“不好说,一个是心腹,一个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这事还牵扯到一皇子,陛下只怕现在也很纠结,这一颗心该朝哪偏。”冯道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家陛下那个心从来就没正过,这次可算遇到对手了。
林从听了急了,他可不想让李从珂出事,李从珂出事了,惠明怎么办,他就算可以不管李从珂,也能不管自己的小伙伴,就问冯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救救大哥么,大哥这次真的是被冤枉的,而且要是这次不制止,以后安重诲越发嚣张,岂不是想诬陷谁就诬陷谁!他现在都敢陷害弄死前宰相和皇子,以后宰相和太子他是不是想陷害死就陷害死了。”
冯道扶额,“林儿,你这激将法,还真是够直白的。”
“好用就行,我说的又没错。”林从眼巴巴看着冯道,“那安重诲做的太过了,他再这么弄,大家都人人自危嘛!”
冯道叹了一口气,“去取纸笔来,我写道奏章。”
林从忙屁颠屁颠跑去端来纸笔,放到冯道面前,“就这个奏章,就能救大哥么?”
冯道没有言语,直接拿起纸笔,开始写,不一会,一张奏章新鲜出炉。
林从凑上去看,结果这一看,林从直接傻了。
冯道写的很简单,大意就是说潞王擅自离开封地,按理当斩,请求陛下不要以私废公,尽快处置。
好家伙,这是给救他大哥,还是给他大哥催命?
第61章 冯道:谁都别来烦我!(二更)
林从正想要问冯道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冯相可在里面?”
门口小黄门回道:“相公正在里面教小郎君读书。”
林从一听安重诲的声音, 忙回去坐好,并且指了指桌上刚写的奏章, 示意他家先生快收起来。
冯道却没有收的意思,随手一敛, 就对外面说道:“安使相有事?”
安重诲就掀开帘子进来, 看到里面倚在榻上看书的冯道和正趴在桌上认真描红的林从。
“冯相好生悠闲!”安重诲笑着说。
冯道坐起身,让出一半塌给安重诲, 也笑着说, “安使相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
安重诲笑着坐上来,“这不是刚忙完,出来溜达一下嘛!”
正在描红的林从嘴角抽抽, 一个枢密院,一个政事堂, 两人隔着院子, 这都能溜达过来。
冯道笑了笑, 半是打趣半是调侃, “安使相这真是一如既往的健步如飞啊。”
安重诲尴尬笑了两下,索性也不客气, 就开门见山地说:“我看冯相今日不忙, 潞王的事, 已经拖了很久了,冯相是否该处置一下。”
冯道听了笑着说:“今日政事堂郑相身子不适,已休假在家, 就我和崔相两人当值,潞王的事,事涉亲王,得慎重,郑相不在,岂能我二人随意处置。”
安重诲笑道:“郑相年迈,近来又添了耳疾,除上朝日几乎不在政事堂坐堂,这事陛下都知道,冯相公如今已经是政事堂首席相公,再说这个,未免有些推诿过了吧!”
冯道笑了,“安使相,潞王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也知,这事与政事堂无关,安使相若想处置潞王,自己去兴圣宫面圣就是,何必扯上政事堂。”
安重诲被冯道怼到脸上,却丝毫不恼,“潞王这样的大事,决断还要中枢,自然得先宰相去说与陛下,我等才好跟上。”
冯道听了简直想骂娘,你安重诲想搞潞王,自己弄就是了,还非拖着政事堂,真把政事堂也当成你枢密院了。
冯道到这已经相当不悦,淡淡地说“既然安使相这么说,那我等会与崔相就去一趟,只是潞王这事,未必人多了好,我和崔相先去,剩下的,安使相自便。”
安重诲听到冯道愿意去给皇帝施压,顿时放下心,还哪管别的,忙说:“相公先去,我随后就去声援两位。”
说完,安重诲就回去准备去了。
安重诲一走,冯道脸色就冷了下来。
林从小心翼翼看向冯道,这安重诲还是精准踩雷,林从跟着他家先生这段时间,就发现外面都说冯相性情温和,那纯粹是胡扯,他家先生是外柔内刚型的,骨子里傲得一逼,听他后爹说,他家先生发起飙来,都是能和先帝硬杠的。
果然,就见冯道直接拿起刚才那张写的奏章,直接撕了,然后拿过纸,笔走龙蛇,顷刻间重写了一份,然后对门外小黄门,“去请崔相公来。”
很快,崔协就过来了,“可道,你叫什么事?”
冯道把刚刚写好的奏章自己署上名然后递给他,“署个名,和我一起去面圣。”
崔协还以为什么寻常奏章,接过来刚要署名,一看内容,顿时像接了个烫手山药,“可道,这……这……怎么是请求处置潞王的奏表……这事不是安重诲那家伙的搞得鬼么,你之前不是说咱们别掺合么?”
冯道转头看向他,“刚刚安重诲过来了,特地提了这事。”
崔协听到安重诲一抖,“安、安使相过来了,可这事也不关咱们的事,何必拉咱们下水,可道,你向来有主意,这事咱们没办法躲躲么?”
“干嘛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来了,咱们接着就是了,只是咱们能接住,他未必能接住。”冯道淡淡地说。
崔协这才发现冯道语气不对,崔协虽然学问草包,察言观色能力却很强,要不那么多世家子,崔协也不可能脱颖而出,一看冯道的脸色,崔协虽然不知道冯道要干什么,但是特别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麻溜拿起笔署上名。
冯道起身,整整衣裳,拿起奏章,看了林从一眼。
林从麻溜放下笔跳下椅子,这样看热闹的情景他怎么能不去。
冯道带着崔协和林从到了兴圣宫外,冯道就带着崔协进去。
林从知道自己这时候进去不方便,不过这兴圣宫他熟,而且这兴圣宫的侍卫也不敢管他,就仗着人小,一溜烟跑到殿外一个回廊下玩。
这个回廊离殿内最近,他后爹说话素来大嗓门,这里能隐隐听得到,这还是他之前在这玩时发现的。
果然,没过一会就听他后爹不敢置信地大声说:
“我儿被奸人陷害,到现在都还没查清楚,你们两个宰相居然现在就要朕处置他,这是要要他的命么,可道、崔协,你们向来不掺合这事,这真是你们两人的意思么?”
很快,林从就看到冯道和崔协从里面狼狈出来。
冯道和崔协出来,正碰上安重诲过来,冯道冷着脸点点头,就带着崔协走了。
安重诲就进去了。
然后林从就听到他后爹崩溃地声音,“我当年穷时,那孩子才十岁,就知道捡马粪烧火做饭侍奉我,我现在当了皇帝,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么,安重诲,你叫大臣来逼朕,叫宰相来逼朕,你到底要处置他才满意!”
接着就是一阵瓷器掉落的声音。
林从听得心惊胆战,就又听他后爹一声吼,“行了,朕不想听,朕明天下旨叫他回京行了吧,此事以后不许再提这事了!”
然后林从就看到安重诲一身狼狈从里面出来,黑着脸走了。
林从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他后爹刚才,这是算撒泼吧?
还能这么搞?林从挠挠头,回去找他家先生了。
回到政事堂,进了屋,冯道已经脱了官袍,只着里衣躺在榻上,重新拿起了书,悠闲地看着。
看到林从进来,问:“后面怎么样?”
林从有些奇怪他家先生怎么突然把衣裳脱了,不过也没在意,就把安重诲后面进去的说了一遍,然后说:“如先生所料,爹这次是真恼了安重诲了,我看安重诲出来时,不仅有气恼,还有些恐慌,想必他后面不敢再这么嚣张,公然陷害别人了。”
冯道听了倒很平静,“陛下这个人,好偏爱喜欢的人,这本也不是什么大错,只是为人君,太过偏爱就容易使臣子失了忌惮,最后反而容易被反噬。”
“想必爹爹这次也能看透,以后会有所克制,不过先生真是洞察人心,爹爹的心思,先生一猜一个准。”
冯道不在意地说:“潞王和安重诲在陛下眼里,一个是儿子,一个心腹,手心手背都是肉,若两人旗鼓相当,陛下会不知帮哪个摇摆不定,可若一方弱一方强,陛下那护犊子的心就起来了。”
林从听了很是佩服,就赞道:“先生神机妙算,居然能算准爹爹的心理,爹爹做什么先生仿佛都能提前知道。”
冯道听了,却突然看向林从,呵呵笑了两声。
“提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爹正喝着水,突然一激动,会直接撒我和崔协满身。更没算出,他堂堂皇帝,最后会靠撒泼来耍无赖终结案子。你李家人脑子到底想什么,抱歉,冯某虽然在你李家二十年,可依然猜不透!”
冯道说完,直接傲娇地翻身,背对着林从,看自己的书去了。
林从看着冯道的背影,风中凌乱。
第62章 选错三皇子妃(一更)
冯道说他也猜不到皇帝到底下一步会怎么做, 林从还觉得他家先生是谦虚,可很快,林从就和整个朝廷大臣, 见证了,千万别猜皇帝李嗣源下一步想干啥。
安重诲与李从珂之争,最终以李从珂调回京被闲置,安重诲被皇帝怒斥而结束。
本来事情到这, 也算完了, 安重诲和李从珂两人弄了个两败俱伤,可没过几天, 李嗣源突然下旨, 授李从厚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
京城洛阳可是在河南内,又判六军诸卫事, 这就相当于把京城周围的管理和兵权交给了李从厚。
李从厚之前因为非嫡非长, 虽然和李从荣是一母同胞, 但在朝堂上的存在感并不强, 这猛地一被授兵权, 众人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因为之前潞王的事,陛下知道是李从荣捣的鬼,决定提李从厚打压李从荣。
这个倒是也符合众人认知, 毕竟整个事虽然李从荣都没有出现, 可谁都知道安重诲到底是为了谁才和李从珂死磕的, 李嗣源自然也不会不明白。
如今对不安分的儿子打压下也符合常理。
就在众人猜测下一步李嗣源肯定按下李从荣,好好给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儿子个教训时, 得知自己弟弟被授兵权的李从荣居然跑到兴圣宫大闹一通,抱着李嗣源大腿哭诉李嗣源偏心。
李嗣源竟然直接被哭转腿肚了,当即下旨, 改授李从荣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至于李从厚,李嗣源也没亏待三儿子,改授宣武军节度使,宣武军节度使府驻地汴京,是除洛阳外最繁华的地方。
这一通操作,直接惊掉了众大臣下巴,也充分让众大臣认识到一句话:
父子哪有隔夜仇!
众大臣突然发现对于皇子们的争斗,自己这些大臣才是外人,才是小丑。
人家是皇帝的亲生儿子,撒娇两句皇帝就心软了,犯天大的错都不叫错,哪像他们大臣,到时里外不是人,例如某位姓安的。
自此,朝廷百官痛定思痛,再不插手李嗣源儿子的事。
……
相比于李从荣,皇帝是他亲爹,可以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安重诲,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安重诲自那日被李嗣源训斥轰出后,除了难堪,更多的是恐慌。
安重诲明白自己今日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是得益于李嗣源对自己宠信,如果李嗣源不再信任他,他很快就会被之前自己弄过的政敌攻诘,万劫不复。
所以安重诲很是努力讨好了李嗣源一阵子。
李嗣源这个人吧,耳根子软,又念旧,虽然当时很生气,觉得安重诲挑拨自己的儿子,可时间一过,好了伤疤忘了疼,就又想起安重诲往日的好,两人的关系就又行了。
正好之前李嗣源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封官授兵权,突然发现自己两个儿子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娶妻生子了,李从荣在之前李嗣源还没当皇帝时就和自己一个刘姓同僚定了,剩下的李从厚还没定,李嗣源有心弥补一下安重诲,就把李从荣李从厚的亲事交给王氏,让王氏操办,暗示选安重诲的闺女给李从厚做皇子妃。
王氏管着后宫,这也算是份内之事,就愉快地开始操办此事,结果,却弄了个大乌龙。
……
“这安重诲到底在搞什么!”
林从下学回家,刚进门,就看到他娘正在宫里大发脾气。
“怎么,娘?”林从把书包交给旁边的宫女,好奇地问。
王氏正在抓狂,“还不是给老三娶亲的事!”
林从忙过去,“娘,消消气,什么事啊,别气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