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为聘——怡米

作者:怡米  录入:05-21


  想倾诉时,自然会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辛夷苑那边没了欢闹声,秦妧才整理好情绪,退离开了男人的怀中,“叫你担忧了。”
  裴衍转身背靠桥阑,只问了句:“想说说吗?”
  秦妧闷头喂鱼,“今日见到了敬成王妃。”
  一叶知秋,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她敏感脆弱的内心,被敬成王妃的强大气场所摄,没了挺直腰杆的底气。
  其实,也不能怪她,在十三岁前,生父如同虚设,她和生母相依为命,时常受人欺凌。而敬成王妃,是威远大将军的长孙女,其父兄皆在朝廷任六品以上的职位,那种骨子里的强势和凌然,是能够轻松拿捏一个羽翼不够丰满的孤女。
  裴衍抓起她手里的一把鱼食,反手丢进水中,面容平静道:“你是我的妻,不必畏惧任何人,也不必担心做不好分内事受人嘲笑。比起活在别人眼里,不迷失自己才更重要。”
  鱼儿夺食漾起澄碧粼粼时,裴衍带着秦妧去往了辛夷苑。
  作为男子,在女宾面前实该避嫌,但代任一家之主,在送客时,还是需要现身的。
  广亮大门前,夫人们协着女眷和侍从相继离开。
  等杨氏陪着敬成王妃母女走到门口时,裴衍瞧了过去,颔首道:“宴请的事,是府上疏忽,晚辈在此给您赔不是了。”
  年纪尚小的肖涵儿带着仰视皎月的心情,偷偷打量起这位风清朗月却已成为人夫的次辅大人,更加对自称是父亲前室之女的秦妧充满不屑,一个攀高枝儿的便宜女子,也配得上父亲和次辅的关照?
  一旁的敬成王妃看向客客气气的裴衍,暗叹年少有为,但与秦妧沾亲带故的,都会让她心生膈应,不过,明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世子客气了,我们母女是不请自来,才要说一声失礼。”
  裴衍认真道:“王妃哪里话。回头,晚辈会让人带上薄礼到王府赔罪。”
  敬成王妃回以一笑,面上是得了莫大的满足,至少其余诰命妇,在裴衍面前没有这等待遇。
  然而,没等嘴角的笑痕落去,又听这位年轻的权贵说道——
  “说来也巧,晚辈今日刚好与令尊在西街的酒楼小聚,还饮了数杯。”
  “哦?家父约世子谈事?”
  “确是令尊做的东,托晚辈办些事。”他扶额淡淡苦笑,“事情实在棘手,但两家的交情摆在这,晚辈着实为难。”
  听他语气,像是很麻烦的事。娘家最近的麻烦事,莫过于幺妹与大皇子的婚事。
  如今,自己的丈夫力挺的是年纪最小的太子,势必会与大皇子不和。父亲思量再三,想要退掉这门亲事,将幺妹草草嫁掉,全力保住太子的储君之位。
  一旦太子登基,威远大将军府也会成为屈指可数的门阀世家。
  被点醒的敬成王妃笑了笑,气势渐渐转弱,“还劳世子费心。”
  无论是在御前还是四位皇子面前,裴衍都是吃得开的,如此看来,能不触怒皇家又成功解绑婚事的媒介人,当数裴衍。
  裴衍牵过秦妧,淡笑道:“婚事讲究一个缘分,若是无缘,便强求不得,且看吧。”
  瞧着裴衍将秦妧带到面前,敬成王妃敛起清傲,面色和气地握住秦妧的手,还褪下腕上昂贵的玉镯,戴在了秦妧的手上,“两家交情笃厚,作为一家主母,理应为新妇备些见面礼才是。”
  鸽血红的金丝玉镯实为罕见,但秦妧意识到裴衍的用意,无非是在为她找回场子,于是凭着腕细,手一缩,任镯子留在了对方手里,“王妃客气了,晚辈受之有愧。”
  没送出去的见面礼,瞬间会变得一文不值,敬成王妃忍着尴尬和涩赧,垂下手,面上依旧带笑,可笑不达眼底。
  自丈夫被封异性王,她已许久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了。
  但还是那句话,对方是裴衍,她也有几分敢怒不敢言。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
  妧妧需要不断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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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动心与否,一试便知。◎
  回到素馨苑时,秦妧嘴角都是带笑的,投向裴衍的目光熠熠亮亮,仿若琉璃中添了两笔月光。
  还真是个容易满意的女子,即便带了点小心机。裴衍抬手揉揉她的发髻,很像兄长在为妹妹解气后又温柔地给予安慰。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秦妧十分受用,心里早已冰封的一角有了融化的迹象。
  “兄长今日可有饮酒?”
  她刻意将对裴衍的称呼换作了兄长,怀揣着忐忑的小心思,等待着他的反应。
  裴衍低笑一声,笑声醇朗低沉,染了一丝熏醉的哑。他脱下云锦烟青外衫,挂在椸架上,微抬双臂,“过来,让兄长再抱抱。”
  也不知是不是醉意上了头,语气多了些戏谑。
  暗夜是会发酵人脆弱的情绪,多年以来,满腹的委屈无处发泄,今日终于找到了泄口,秦妧没做犹豫,快步走上前,窝进了男人怀里。
  有个如兄长一样的夫君真好。
  轻合上眼,她放软身子,完全契合进裴衍的怀中,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晦暗。
  裴衍靠在菱藤锦鲤的半纱屏风上,将娇秀的人儿揉进怀里,大手揉乱了她后襟的绸衣,直到将人揉得起了排斥,才稍稍松了手臂,环住她的肩,不再施以力道。
  另一边,已经歇下的杨氏辗转难眠,为的是敬成王妃的态度。
  敬成王妃今日不请自来,摆明了是来给秦妧一个下马威的,只因这是秦妧作为裴氏长媳操办的第一次宴请。这般施威,必然是带了个人的恩怨。但她连秦妧的继母都算不上,何来施威的底气?真当侯府中人是好欺负的?还好长子及时还以了颜色。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杨氏掖好被子,摒弃掉杂念,试着入眠。
  翌日一早,秦妧带上暮荷和府中车夫,前往了城中最繁华的街市,想为婆母选取一件生辰礼。
  听裴衍说,婆母喜欢字画,秦妧跟车夫打听了几家画行,便一家家地挑选起来。
  在一家既卖古玩又卖字画的小店里,秦妧看中一幅泼墨画,“掌柜的,这幅画可有人订下了?”
  观秦妧衣着打扮,店家笑着上前,“倒是还没有顾客订下,不过,也不瞒夫人,这画有瑕疵,还需等匠师修复一下。”
  字画古玩行请的修复工匠,定是技艺极高的,想起被自己染了手印的名画,秦妧问道:“可以向您打听一下,请来的是哪位匠师吗?”
  “匠师周清旭。”
  而随着店家话音落下,店门前刚好传来一道应答,“催催催,急什么啊?”
  秦妧闻声望去,见一布衫男子背着个箱笼走进来,清俊的脸上挂满汗滴,对着店家怪嗔道:“可别念叨我了,大热的天,我跑了不下十家画行,就不能歇歇乏打个盹儿?”
  店家直呼冤枉,“是这位夫人向我打听的。”
  匠师假凶地看向秦妧,却在对上一双清凌凌的杏眼时,怔了片刻,随即低头放下箱笼,拿出修复的工具,“夫人找小生何事?”
  秦妧道明缘由,并说那幅画千金难求,马虎不得,想先瞧瞧他修复眼前这幅画的成效。
  谁也不愿被质疑能力,即便秦妧就事论事,单纯只想见识他的水平。
  将画作平铺在画几上,周清旭动作麻利地修复起来,没几下就将上面多余的污点去除了。
  店家连连称赞,并支付了费用。
  秦妧也觉惊叹,想与他约个上门的时日,哪知青年背上箱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颇有几分傲娇隐在骨子里,“小生每月只进城一次,今日已收工,需等下个月。夫人等得起吗?”
  能工巧匠不好寻,秦妧哪肯放过,立即支付了订金,并相告了住所。
  一听是安定侯府,周清旭显然迟钝了下,“行,下月初芒种,小生会在午时前抵达。”
  “好,多谢。”
  目送青年离去,秦妧让店家将那幅画包了起来,带上了马车。
  回到侯府,没等踏入垂花门,就被薛妈妈拦下。
  “大奶奶,夫人有请。”
  秦妧将画作交给暮荷,只身跟在薛妈妈身后,走进了辛夷苑的正房。
  杨氏怀里还抱着那只波斯猫,正坐在软榻上沏茶,“过来坐吧。”
  秦妧坐过去,笑着接过紫砂壶,为她沏茶,“母亲喜欢猫,不如自己也养一只。”
  “不了,偶尔过过瘾就行了。”
  不知是否听懂了这句话,波斯猫“喵喵”两声,挣开杨氏跳到地上,舔舐起爪子。
  秦妧看着它,忽就想起昨日在花苑假山里的一幕,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如实告知杨氏时,却听得一句话——
  “昨日敬成王妃前来,对你的态度不算友善。我虽明面上与她客气,但心是向着你的。之前我希望你能主动去改善与他们的关系,如今看来,是考虑不周了。按着立场,无论怎样,她都不会接纳你。”
  秦妧执盏的手一顿,半垂下眼帘,“让母亲为难了。”
  “没什么为难的,明面上过得去就成。不过,你且记着,安定侯府的人,到哪儿也不吃亏。倘若有一日,她当众给了你颜色,那你也不必退让示弱。”
  这话无疑是在给自家人撑腰,秦妧捏紧茶盏,按捺住了那根被凉薄亲情不断割划的心弦,于心中发出了遏云般的妙音。
  “儿媳受教了。”秦妧不禁感慨,若在婚事上没有出现差池,她们婆媳间的关系或许能更亲近些。
  不过,投桃报李,对于裴池偷腥的事,秦妧也不打算再置身事外,即便这么做会与裴池交恶。
  “母亲,儿媳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秦妧抿口茶汤润嗓,之后详细讲起了昨日撞见的荒唐情景。
  **
  小半个时辰后,裴池黑着脸走进辛夷苑,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妻子,咬着腮看向杨氏,“母亲,事情办好了,那女子绝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我们?不包括你?少耍小聪明!”杨氏拿眼凝他,端的是一家主母的威严。
  别看杨氏平日里沉闷不爱管闲事,所立的家规却极为严苛,嫡庶子可纳妾,却不可背地里偷腥给正室添堵。
  闻氏掩帕抽泣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既伤了心又丢了脸面。
  裴池侧头,紧绷起唇角,余光落在了一旁安静饮茶的秦妧身上。
  本该井水不犯河水的,怎地非要在母亲这里逞能,彰显她的良善?
  没听到正面的回答,杨氏厉声问道:“还想装傻?”
  “儿子不会再见她。”
  一个戏子罢了,也不值得自己正面忤逆母亲。裴池斜了一眼,示意闻氏替他讲几句话。
  闻氏腰一扭,侧面朝他。
  裴池收回视线,弓腰又听了几番教诲,离开辛夷苑时,脸都绿了。
  刚巧秦妧也从葫芦门出来,他屏退周围的护院和婢女,转身走过去,没了往日的佻达和客气,语气裹着褪了斯文之后的寒冷,“大嫂若是无事可做,可与内子多走动走动,学学人情世故。伤了自家人不碍事,至少有母亲和大哥为你兜底,倘若在外面惹错了人,给侯府添了麻烦,就不大好了!”
  除了大婚那日,还从未与这位小叔打过交道。面对咄咄气焰,秦妧面不改色道:“我与三弟妹学什么?学如何隐忍丈夫的不忠,还是趋炎附势、前倨后恭?”
  裴池嗤笑一声,怎会想到平日里闷不做声的长嫂是个伶牙俐齿的角色!阴柔的面容一凛,他露出了纨绔子最恶劣的一面。
  负手、附身、近耳,玩味地笑道:“一个攀高枝儿的虚荣女,就别装得傲骨嶙嶙了。你借住侯府那半年,对二哥施展的那点手段,别以为我不知。都是钓人那一套勾当,你与戏班的小夕梅有何不同呢?”
  陌生的香气冲入鼻端,秦妧本能后退。与裴衍身段的清雅气息不同,裴池身上有股浓馥的胭香,像是从媚俗窝里沾来的。
  见她戒备重重,裴池满眼不屑,不过是欲拒还迎的手段罢了,能骗得过他?
  这么想着,他大胆起来,不再顾虑叔嫂的身份,甚至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也正是此时,秦妧瞥见廊道一端出现一角胜雪白衣,迎着黄昏而来。
  她心思一转,顺着裴池的力道,侧摔在地。
  从裴衍的视角,很像是裴池推倒了她。
  “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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