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为聘——怡米

作者:怡米  录入:05-21

  感受到那只大手用力地握着自己,秦妧心绪复杂。
  骑虎难下时,最明智的举措,就是将损失缩到最小。漂泊伶俜的日子太苦,她的确不愿再经历了。
  成为世子夫人,有利有弊,但至少,不会变成一枚弃子,消弭在一片谩笑中。
  权衡完得失,她吊着胆儿,回握住那只温热的大手,用自己都快要听不清的音量回道:“请世子......垂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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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身边人,我的妻。◎
  听得“垂怜”二字,裴衍微微挑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吩咐隐卫乘牧送她入京。
  可秦妧并不想走,即便已经违背了初衷,还是想要确认裴灏的情况,希望他逢凶化吉。可百丈的深渊,九成九会击碎人们心底的侥幸和希冀。
  得知秦妧不愿启程,裴衍也不勉强,带着她和众人沿着蜿蜒的盘山道艰难行进。
  谷底险峻,放眼一片泼黛,加大了搜救的难度。
  裴衍站在河边松柏旁,流眄看向搜索的人们时,眼中淡然无波,比淙淙溪水还要平静。
  夹在寻人队伍里的秦妧偶一回头,在瞧见仿若嵌在画中的佚貌男子时,虽觉得赏心悦目,可总是觉得他过分冷静了。
  难道是身居高位者,都会这般不形于色吗?就像她的生父肖逢毅,总是一副理智的模样。
  无法窥视他人心境,秦妧不再纠结,拨开一片宽叶蒿,继续寻找着,可裴灏好似人间蒸发,任凭搜索得多么细致,都未得到任何线索。
  夕曛染云时,面冷的乘牧将用于拨草的佩刀插在地上,示意众人停止搜寻,“从百丈摔下来,纵使粉身碎骨,尸身也不会消失不见。二爷要么是被山壁的斜枝挂住,要么是被河水冲走了。依我愚见,咱们应该向附近的山民求助,而非一味寻找。”
  走了几个时辰的山路,众人都是一身疲惫,何况是身娇体弱的秦妧。他们席地而坐,个个狼狈。

  承牧将刀收鞘,走向河边的裴衍,不知低语着什么,很快,众人得了裴衍的指令。
  原路返回,从长计议。
  秦妧随着队伍离开山谷,当晚被送往京城,有关裴灏的事,一路上都无从得知。
  **
  又半月,春晖杲杲,花明柳媚。
  睡梦中的秦妧,被一股莫名的气息席卷,前调冷幽,中调缥缈,尾调郁馥,源源不断地汇入鼻端,仿若有只修长玉手,于幽蹊之中,执一根线香,放任烟气氤氲指缝,迷了羁旅者的意识。
  秦妧感觉脖颈被沾了浅浅梅香的手指扼住,呼吸不畅,娇面泛红。
  她惊醒时,甚为不解,明明是梦,可梦里怎会有裴衍身上的梅香?
  自入京师,她被安置在城南一座庭芜萋萋的二进小宅中,除了暮荷和几个服侍的仆人,没再与其他侯府的人往来过。
  她不确定侯府主母杨氏是否会接纳她这个长媳,但从迟迟没有现身的迹象来看,不难猜出对方的心思。
  必是不愿的。
  不过,不愿与不会,是两个含义,有裴衍从中周旋,又有生父这层关系,这桩婚事是出不了岔子的。
  素手支颐,她倚在辛夷树旁的汉白玉石桌前,拿出裴衍所赠的祖传玉佩,陷入茫然。
  那个郎艳独绝的男子,实在没必要为了父辈的交情,将自己搭进来的。
  真的只是为了侯府的信誉吗?
  意识混沌间,她忆起了十三岁初入安定侯府的场景。
  生父是个嘴上念旧、实则无情的人,将她送进侯府后,便做了甩手掌柜。
  她一个人揣着小包袱跟在管事妈妈身后,如履薄冰,生怕踩到府中的一草一木。
  豆蔻年岁的她,被安置在客院居住,没机会见到府中的公子,唯一朝夕相对的贵客,便是主母杨氏的亲侄女杨歆芷。
  两人年纪相仿,却是一个无人问津,一个众星捧月。
  只因杨歆芷,很可能成为世子爷的未婚妻。
  尤记得一次为杨歆芷顶包认错,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破了御赐花瓶,被杨氏罚跪在侯府梅林中的场景。
  那晚薄雪初霁,漫天织出缀缀星光,她第一次见到了从翰林院下值的世子爷。
  身披银白裘衣的青年,在执伞路过梅林时,没有看向她那边,似乎对府中的女客不感兴趣,可肩头的芙蓉鸟忽然飞进林子,径自落在了她的脚边,还顺着毛斗篷钻了进去。
  青年走到她面前,冷欲不苟言笑,眼中勾出一丝深意,对着她小腿凸起的地方,用伞尖碰了下。
  芙蓉鸟啾啾唧唧地钻了出来,却怎么也不肯飞回青年的掌心。
  那晚过后,她才知晓,世子养的芙蓉鸟最喜欢鹅梨味,而那日,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衣裙所熏的香料里掺了鹅梨。
  她试图解释,解释自己并非蓄意制造偶遇。
  便在之后的一段时日里,逮住机会,拦了裴衍三回,却是状况百出,越描越黑,幸好这件事没有让大夫人知晓。
  思及此,她坐直腰肢,颇为懊恼地点点侧额,总觉得裴衍愿意代替弟弟娶她,多少带了点儿恩怨之后的戏谑,但还是那个理儿,身为股肱之臣,宵衣旰食,哪有精力跟她一个小女子计较,更别说,对她不怀好意。
  距离上次的劫杀,已过去半月有余,至今没有裴灏的下落,不知安定侯夫妇,是怎样的心境......
  诸多困惑萦绕心头,秦妧疲于思虑,打算回屋补眠,却有仆人将一则消息送到了她耳边。
  ——远在边关、次子迎亲都未归京的安定侯,将于十日后入城。
  想来,安定侯只看重长子一人,也将沉重的期许押在了长子身上,对其他子嗣甚是冷漠。
  既如此,这桩婚事算是稳了。
  说不出忐忑还是失落,秦妧整理好身上的縠纹绉纱,走向卷着疏帘的房门。
  恰巧这时,庭院一侧的葫芦门外走来一道绀紫身影,风姿特秀,丹唇素齿,三分冶丽、七分清贵,周身带着与生俱来的疏冷,偏面容温雅,叫人看不透性情。
  随着裴衍的到来,宅中一众仆人慌忙屈膝请安。
  裴衍目不斜视,仿佛宅中春光都敌不过不远处云鬓堆鸦的嬿婉女子。
  停在一步之外,迎着彤霞,他微微颔首,“婚期已经敲定,就在本月的廿六。”
  本月廿六?
  怎会如此着急?
  秦妧很是错愕,不是应先找到裴灏的尸首,办了丧事之后再言其他么。
  察觉出她的迟疑,裴衍敛了眸色,不明情绪道:“二弟的情况,不好判断。母亲的意思是,按失踪处理,先不耽搁裴家其他子嗣婚嫁。”
  “大夫人真的这样说?”
  是否真的这样说,裴衍没有相告,只似笑非笑地问:“你觉得,我会为了娶你,丢弃信用,诓骗欺诈?”
  秦妧意识到自己失言,垂下长睫认起错,“秦妧自知分量,不敢奢望世子青睐。在秦妧心里,世子风清朗月,与卑劣沾不上边儿。”
  “是吗?”
  被当面拍了马屁,裴衍不见和悦,反而面色稍沉地跨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巨大的暗影笼罩过来,秦妧下意识后退,被男人拉住手腕,定格在影子里。
  “朝堂上尔虞我诈已经够累了,我不希望身边人也口蜜腹剑。以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你要明白,你与旁人不同,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妻,不必说那些违心的奉承话。”
  秦妧被他忽然直白的话语吓到,后退时不慎踩到裙摆,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幸被一只手臂揽住,稳住了身形。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无奈中透着笑意。
  似在揶揄她的毛躁,却碍于君子之仪,没有讲出口。
  秦妧雪靥泛起可疑的粉,如夹竹桃的色泽,水嫩娇艳。
  裴衍多看了片刻,扶着她直起身,大手慢慢撤离了那截过分细的腰肢。
  秦妧有些暗恼,平日的自己,绝不是冒失的人,怎会屡屡在裴衍面前犯糗?
  似乎,从初见起,冥冥之中,她就注定被裴衍捏住要害,不断露出稚嫩、不稳重的一面。
  再次想起当年那三次拦下他的场景,秦妧感到皮肤如火撩。
  觑见她鼻尖泛起细薄的汗,裴衍好心地递上锦帕 。
  秦妧接过,低头擦拭,无意中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鹅梨帐中香?”
  男子眉眼深邃,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还没忘啊。”
  没想到他会旧事重提,秦妧板起小脸,“我同你解释过的,那不是我蓄意为之,是有人在背后设局。”
  “嗯,你是说过。那人是谁呢?”
  “是......”
  男人懒懒发笑,退后一步,顷刻恢复了周正清朗之气,找不出调笑的痕迹。
  秦妧心中有个猜测,但证据不足,不好指认,只能暂吃哑巴亏,可这笔账,她不打算轻易翻篇,只要那人还在侯府,她早晚要讨回来。
  裴衍也没打算追问,叮嘱了几项事宜后,就离开了。从接秦妧入了这座宅子,他从未在这里用过一顿膳,与秦妧的相处也多为守礼,将分寸感掌控得极好。
  今日例外。
  须臾,小宅又迎来两位乘车而来的客人。
  猜得出,她们并没有事先知会裴衍,不过凭着其中一人的身份,宅中的仆人们无人敢拦。
  安定侯府的当家主母杨氏,带着自己的幺女走进庭院。
  要说全京师最有排面的诰命妇,未必是杨氏,但杨氏一定是诰命妇里,声望最高的。
  世家出身,满腹才情,又有手握大权的丈夫和长子撑腰,任凭谁,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这样的高门妇,即便很可能面临丧子之痛,明面上也叫人瞧不出端倪,但面上的憔悴和下眼睫的青黛,还是显露了她的焦虑。
  而她身边还未及笄的娇俏女子,正是府中最受宠的嫡女裴悦芙。
  这对母女一同前来,在气场上,足够给秦妧一个下马威。
  不过,杨氏没有带侄女杨歆芷过来,也从侧面说明,她不是来阻挠这桩婚事的。
  心思百转后,秦妧款款上前,欠身行了一个敛衽礼,请她们入了客堂。
  “暮荷,上茶。”
  三年不见,珠翠罗绮的高门妇还是那般雍容端庄,只是投向她的目光多了一抹疏冷。
  想来也是,除了她,恐怕没有别的女子敢在婚事告吹时,另“投”对方兄长怀抱的。
  作为兄弟二人的生母,杨氏肯登门,已是不易。
  秦妧乖顺地站在桌边,不卑不亢,月如沉璧的气韵,愣是熄灭了来者的愠怒。
  杨氏收起满腔愁绪,示意火冒三丈的幺女入座,“小芙,没规矩。”
  不比杨氏的冷静,裴悦芙是个装不住心事的,一见秦妧那张妖魅的脸,腮帮子快要鼓成松鼠,“妖里妖气,害人不浅。”
  “小芙!”
  杨氏冷喝一声,肃了脸色。
  被自己娘亲喝叱,裴悦芙跺跺脚,“哐当”坐在红木绣墩上,硌了后臀,疼得皱起脸,偏又不愿在秦妧面前出丑,生生忍下了痛感。
  秦妧抿唇,装作没有看到她的滑稽,接过暮荷递上的青花盖瓯,双手呈给杨氏,“夫人请用。”
  杨氏接过盖瓯,放在桌上,直切了正题,“事已至此,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本月廿六是吉日,世子会如期前来迎娶。但有一事,你需谨记。”
  “请夫人赐教。”
  “从踏入我府门起,你便是侯府的大奶奶,与世子一条心,切勿掺和灏哥儿所住的秋桂苑的私事。若有一日,灏哥儿能够安然归来,你断不可生出其他念想。”
  秦妧双手交叠,端于面前,“秦妧牢记于心,不敢相忘。”
  杨氏面色稍霁,至少明面上,这女子是个上道的。次子的遭遇,并非此女之过,又有敬成王这层关系,于情于理,安定侯府都不能置其名节于不顾。长子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既愿挑起这个“担子”,那便顺其自然吧。
  一旁的裴悦芙负气地踢了踢桌腿,一想到二哥,就心里难过,不愿接受秦妧。
  余光瞥见准小姑的态度,秦妧淡淡垂眼,深知嫁过去后,免不了勾心斗角。但旁人如何置评她的婚事,她不在乎,她要的是一隅遮风避雨的居所,即便与裴衍是表面夫妻,不谈真心,也认了。
  在香火延续上,她可以为裴衍抬两个识趣的妾室。至于是否会从妾室那里过继子嗣,再另行商榷吧。
  作者有话说:
  女主借宿侯府时,无意中招惹过男主,之后会讲述的
  下一章大婚
  弟弟:啊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3-03-16 18:27:05~2023-03-17 10:3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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