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中有明月——鹿以

作者:鹿以  录入:05-24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沙场无父子,考场无兄妹!
  “师兄别跑!”
  “傻子才不跑呢!”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要是放在平时,徐岷玉撒丫子一跑,阿阮肯定是追不上的,但这会儿他刚跑完拉练打完架,体力早就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再加上身上还挂了彩,倒是正好。
  奇安原本被明黛帮忙敷了药、正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趴着休息,听见动静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太放心,最后晃晃悠悠地起身跟了上去。
  他倒是没打算帮忙,就在旁边盯着,免得两个小家伙真闹出什么事来。
  “别让他们跑进山里面了。”
  明黛嘱咐道。
  奇安嗷了一声,算是回应。
  很快,两人一虎追着离开,竹林再次恢复平静。
  而云时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另外两个师弟一样一路狂奔,而是慢慢走进来的。
  他手中拿着一根树棍,时不时地就要开路探草。脚步放得很轻,嘴巴紧抿着,四下张望的黑色眼睛里满是警惕。
  额间豆大的汗水不知什么时候沁出,而后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没多久后背的衣服就湿了一大半,隐隐透出瘦削的背脊线条。
  事实上,跑到半程的时候,他便发现了方向不对。
  少年脚步微顿,余光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周围,放缓速度顺着布条的指示找到了这里。
  有战斗过的痕迹。
  云时垂眸看着地面上那些杂乱无章的落叶,好似一副写意的水墨,叶片之间有剑划过,有风破过,凌乱挥洒。
  他心中微沉,走到竹林中间站定。
  拄棍的姿势也慢慢变成握剑,手指一根一根搭上,收紧。
  “师叔,我来了。”
  少年的声音不大,在空旷的竹林里却显得分外清晰,甚至有几分发渗。
  但云时却并未因此而慌乱。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考核可能现在才堪堪要开始。
  或许是下一瞬息的一道剑气。
  又或许是一片竹叶。
  总归会是在他不经意间袭来。
  不会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
  但作为大师兄,哪怕不为了自己,他也必须撑过去。
  少年心中这么想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的右手紧握着木棍,试图平复下来,然而手背上冒起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此刻紊乱的心绪。
  太安静了,也太紧张了。
  他心跳如擂鼓,和周围的叶动风吹一并清晰入耳。
  云时在等,等待一动破万静的那一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偷袭。
  没有阵法陷阱。
  反倒是片刻后,一道人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脚步声沙沙,未加任何掩饰。
  是师叔。
  云时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正好看见自家师叔将本命剑给收了起来,最后空着手走到他身前约莫十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山风吹动她的衣衫,也吹得周围的竹叶纷飞如蝶,就这样横踞在两人中间,宛若一道天堑。
  此时此刻,她便冷着脸站在天堑的那一端,风声烈烈,吹鼓着她的衣袖,雪肤乌发,眉目如画。
  那身姿飘渺出尘,像是山巅之上挺拔的青松,令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想要抬目追随,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云时的心忽然没由来地揪紧。
  与此同时,他听见师叔说——
  “云时,拿出你最强的一面。”
  “向我发起攻击。”
 
 
第55章 ◎这份心意对我来说非常珍贵◎
  ……向师叔发起攻击?
  云时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可看自家师叔的表情,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少年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又渐渐沉了下来。
  或许,这就是他的考核内容。
  “……我知道了。”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木棍,那双坚毅的眼眸中,一抹沉沉的墨色慢慢加深,好似有暗潮翻涌。
  “师叔,得罪。”
  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少年忽然动了!
  他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明黛跟前,浑身气势凛冽如霜冻,那一刹那,他手中的木棍似乎真的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剑,狠厉地划破苍穹——
  “太慢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云时甚至连自家师叔的动作都没看清,这蓄力一击便直接落了空。
  木棍击落在地上,溅起一地飞叶。
  原本的目标却毫发无伤。
  仔细一看,地面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也就是说,刚才那一击甚至没能让她挪动半步。
  云时下意识地转头朝自家师叔看去,却不料明黛也正在看他。
  黄昏逢魔,狂风大作。
  金乌在她身后缓缓落下,没入远方的山峦,余晖点燃了天边的白云,烧出红火的霞光,而后又星星点点地铺洒在地上,光晕模糊了她的面容,像是蒙了一层雾,让人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情。
  云时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害怕。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畏惧什么。
  “出手这么慢,你是怕伤到我么?”他听见自家师叔语气淡然地问道。
  “一炷香的时间,你尽管攻击便是,其他的不用多想。只要能让我出招,考核就算通过。”
  【尽管攻击便是】
  这话说得平静,甚至算是和气,听话的人脸上却一阵火辣辣地疼。
  云时心中微沉,再度咬牙而上!
  说实话,在目前明黛所接触到的几个弟子里面,云时的天赋其实并不怎么好。
  如果只看灵根数量的话,“五灵根”的他甚至可以说是几个弟子里最差的那个——包括二徒弟在内。

  当年要不是徐清川随手捡人,以他的资质,连进入外门恐怕都够呛。
  但要说对于剑招的理解和运用,他却是所有弟子中最为成熟的那一个。
  因为这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甚至都还没听过明黛的剑法课,却已经做到了可以拿满学分的水平。
  这一点,连徐岷玉都比不上他。
  无关天赋,无关悟性,只不过是因为他这三四年来都只做了这一件事情——
  练习,再练习。
  拔剑、收剑、再次重复。
  此处竹林位于前后山交界处,明黛之所以会将考核场所挑在这里,就是看中了周围灵气十分稀薄,再加上来自于剑冢的威压,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也会受到影响,更别提他一个小小的练气。
  然而,奇安以兽身作战,几乎不受灵气束缚;徐岷玉则是热血上头,打起架来便不管不顾,压根儿没注意到什么异常不异常。
  因此,三人当中,唯有云时是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了此间压力。
  但此时此刻,随着那一招招一式式出得越来越快、接得越来越密,空气中散逸的五行灵气竟然也在无形间向他靠拢,最后没入他手中的木棍,化作锐利的锋芒!
  若说刚才那木棍还只是“似剑”,那此刻便是已然是剑!
  燕掠惊风,一剑惊鸿。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是连明黛的衣角都没碰到。
  明黛垂眸看他:“这就是全部了吗?”
  这就是全部了吗?
  云时也同样在心里这么问着自己。
  他想说不是,想说自己还可以做到更多,想大声说自己还可以变得更强——
  但他做不到。
  巨大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一次比一次强烈,就连握剑的右手也在不住地颤抖,无一不在诉说着他其实早就到了极限,甚至无法再多往前一寸。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颜色却慢慢变淡。
  年幼的师弟师妹们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大师兄”明明是欢快憧憬的语气,却逐渐压得他喘不过气。
  画面变得扭曲,声音也渐渐失真。
  最后变成一道道盘旋的魔音。
  【明明闭关时间最长,修为却一点也没有长进。】
  【明明入门时间最久,至今却仍然是垫底。】
  【你根本不配当大师兄,也不配拿剑!】
  不……不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或者说,无言以对。
  辩解的语言如此苍白,甚至不堪一击,他本能地挣扎着,却又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掐住了脖子,徒劳地张着嘴,声音越来越微弱。
  与此同时,在他那荒芜贫瘠的识海深处,一道灰色的漩涡浮出水面,伴随着痛楚不断放大,最后猛然变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深渊,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云时!”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厉喝,少年猛然清醒!
  可一睁开眼,却是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窗外暮色四合,万籁俱寂,只剩一轮惨白的弯月悬挂于天幕之上。
  是梦?
  他愣愣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床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魂未定。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额角渗出来,又顺着耳际滑落下去,最后滴落在枕巾上,晕湿了一大片。
  怎么会有如此清晰的梦?
  云时脑海中才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如潮水般回流的疲惫与痛楚已然告诉了他答案。
  与此同时,房门忽然被人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醒了?”
  “……师叔?”
  云时下意识地坐起身子。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丝火灵力从明黛指尖溢出,悄无声息地落在烛台上,暖黄的烛光跃动着充盈整个屋子,无形中驱散了原先那抹似有似无的冷清。
  云时先是有些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然后才看清走进屋来的明黛。
  她依旧穿着白日里那身衣服,手里提着平时里他们常用的食盒,虽然还没打开,但云时已经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味。
  但不知道为什么,闻起来似乎有些呛。
  明黛:“过来用饭。”
  云时:“我、我不饿……”
  咕……
  话才说到一半,他的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响了。
  云时顿时就红了脸。
  明黛转过头来,戏谑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这种时候说不饿,是一定会被自己的肚子打脸的吗?”
  云时:“……”
  明黛:“行了,赶紧过来用饭吧。咱们动静小点,大半夜的,别把你师弟师妹们给弄醒了。他们身上有伤,吃不了这么重油盐的东西。”
  云时:“……好。”
  他磨磨蹭蹭地下了床,走到师叔对面坐下。
  明黛打开食盒,取出了两个用灵力封住口的大碗以及两双筷子。
  云时借着烛光往里瞧,只见那碗里似乎是盛着什么汤粉,粉条似乎是透明状,汤上则浮着一层红亮亮的辣油和花生碎。
  灵力一撤开,一股闻所未闻的霸道香味顿时攻占嗅觉。
  在明黛的眼神鼓励下,云时试着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然后毫无防备地被辣子油呛了个正着!
  “咳咳咳、师叔……”
  云时顿时一阵乱咳,差点把眼泪都呛出来了。他眼圈红红的,哑着声音问:“这、这是什么咳咳……”
  明黛:“酸辣粉。”
  说完,她慢条斯理地嗦了一筷子。
  云时一听这名字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说:“怎么突然会想到做这个……”
  明黛叹了口气:“因为只有这个。”
  按照江湖规矩,这种深夜谈话通常都是炸串配酒——实在不行炸鸡也行,但一来她没地方也没那工夫去弄串,二来云时还小,根本喝不了酒。
  她倒是想吃个深夜修仙标配方便面加卤蛋呢,笑死,修仙的世界根本就没有修仙用的方便面。
  于是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同为路边摊兄弟的酸辣粉了。
  不过酸辣粉也有酸辣粉的好,最起码它辣眼泪。
  云时此时脑子里有些乱,既不知道下午考核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明黛此时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但又不敢开口询问。
  于是等到那股辣劲儿缓过去之后,他便默默地捧着碗低头嗦粉,企图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却不想明黛却突然开口问:“那筐草药,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筐草药?
  云时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下意识地往房间角落里扫了一眼,整个人都僵住了。
  明黛醒来的第一天,云时上午在影月峰上课,下午照常去灵药圃打工,然后瞒着小豆丁去兑换了一些草药,装在背篓里带了回来。
  原本他是拿那些草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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