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回自己的床位,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她们,她们自己在聊,没看我,我这才去打开周嘉也的信息。
由于刚刚我醒来没来得及回,周嘉也问我:“林薏,中午了,你是猪吗?”
我下意识就回,“我不是。”
回完,看着聊天框里冷冰冰的三个字,刚刚室友的教诲仍在耳边。
太生硬了。
我从刚刚存的表情包里挑挑选选,找了一个捂着脸有红晕的猫猫头发过去。
再看了一遍聊天内容,好像,的确柔和了很多。
但是,周嘉也好像不太买账。
他给我发了几秒钟的语音。
我不敢去找耳机,怕室友看见又来八卦,我贴到耳边听。
几秒的语音,周嘉也笑得不行,他问道:“你从哪存的表情包。”
我坦白道:“室友刚刚发给我的,给我发了很多。”
周嘉也:“?”
他直觉很敏锐,“给你这些表情包是让你跟谁聊天用的。”
他猜得太准,我下意识就问,“你怎么知道……”
“啧。”
“还真有啊。”
我:“有什么……?”
周嘉也问得直白:“昨晚有人追你?”
我眉心一跳,他猜得太准,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
我试图糊弄过去,“也没有,就是加了个联系方式。”
“嗯。”
他就一个字。
我略松了口气,感觉是糊弄过去了。
下一秒,对方正在输入中,“你就这么想吧。”
他一句话,我夹紧尾巴。
体院男生收到了我的消息,给我回了信息,“那你要好好休息,最近换季,特别容易感冒。”
我挠了挠头,对这种不熟悉的人的关心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还是只回了个谢谢。
可是话题没结束,对方又继续聊:“昨晚你走后,我们又去吃了烧烤,可惜你不在,但是那家烧烤味道很好,下次我带你去吃吧,真的非常好吃。”
我对着聊天框斟酌了半天措辞,才想到措辞合适的回答,“对不起啊,最近病了没有什么胃口,等病好点再说吧。”
几秒后,对方:“好的。”
没有了前面的嘘寒问暖,跟我一样客气,这样的结尾我太熟悉了,每个加上我联系方式的人几乎都是以这样的聊天告终。
然后聊天框再也没有动过。
室友们穿好衣服准备去买饭,走前问我聊得怎么样了,我只能说没怎么样,暂时没聊了。
但是根据我以往的经验,之后估计也不会再找我聊了。
我的确是个无趣的人,不会开玩笑,也不懂亲近,我对亲密关系好像天生残缺,别人表现出来的亲近会让我浑身警惕,我会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带有试探的亲近,直到确认他安全为止。
然而没有人会等待你的试探,有那些耐心,早就已经有了下一场甜言蜜语。
快节奏的生活,似乎很难容得下我这种慢热温吞的性格。
能够跟我这种无趣的人聊得下去的人,好像从来就只有一个周嘉也。
在高二结束等待着开学的那个暑假,他每天下了晚自习会跟我讲很多,我的话很少,而他什么都能说,从来不会让我感觉到跟人聊天很困难,那段时间我和周嘉也聊得很多,每天晚上都会等着他下晚自习。
他是个跟谁都能聊起来的人,他满身热烈真诚,你还没有意识到他的靠近,他就已经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室友走后,我又躺下。
我打开周嘉也的聊天框,跟他说:“没人追了,被我吓跑了。”
周嘉也估计在忙,没什么空打字,依然是发的语音。
短短的几秒,听得到他那头背景闹哄哄,他的声音在笑,“怎么回事?”
我把聊天记录截图给他看,“大概是觉得我无趣吧。”
我看着手机屏幕,等他嘲笑我。
可是等来周嘉也的语音,却是听到他问:“你什么时候感冒的?”
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鼻尖莫名就一酸。
我好好跟他解释:“周五,昨天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睡了一觉感觉没有什么问题了。”
他回得很快,“昨晚还穿裙子?”
我:“室友说那样好看……”
“林薏。”下一句,“算了。”
我一声不吭,像个被训的小学生,除了低头挨批,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过他也没有再说我,只是在几分钟后跟我说要去拍照了,晚点再说。
室友回来时已经知道了我放走了一朵桃花的事,无奈说我就等着寡吧,饭都喂嘴边了你还吃不下。
她们指的是那个体院男生。
可我却听了进去,我问道:“筱筱,你能不能再教教我,以后聊天我一定注意。”
许筱见我孺子可教,平时吃饭时搭配着看剧,今天剧也不看了,把平板上的电视剧一按暂停,然后对我进行了一番饱含心血的教导。
教完还对我进行了一些情景演练。
许筱假装男生,问我:“你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我下意识就要说没事,许筱给我一个眼色。
我改了回答,“头还有点晕,没什么精神,好难受,怎么办。”
许筱对回答比较满意,“还行,起码懂示弱了,我跟你说,但凡对你有好感的男生,听了肯定心疼,借机关心你,制造相处机会,懂了吗?”
我点头,“懂。”
许筱,“我再问你,吃饭了吗?”
我:“还没有,没有什么胃口,不知道吃什么,你吃的是什么?”
许筱连连点头,“对,然后你们就可以借着吃什么聊很多,还可以打探到对方的口味,顺便还可以约下次吃饭。怎么约下次吃饭知道吗?”
我点头,“我就说,真的这么好吃吗,下次什么时候去试试。”
许筱非常满意,“就是语气不够软,不过你打字聊天没有问题,反正也听不到语气。你自己好好体会一下啊,一定要记住精髓,要示弱,要撒娇,要让对方心软,然后让对方死心塌地。”
我躺回床上想了好多遍,手机来来复复的几个软件打发着时间,这一天从白昼到入夜,明天又要开始一周的上课,周嘉也中午回的晚点再说,一直没有回信,但我觉得那不是一句委婉的推辞,他说到做到,从没骗我。
只是长夜难捱,我抵不过一次又一次的去看我们的聊天记录,那几句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从心花怒放到寂寞。
后来是我终于也开始怀疑自己了,也许他忙忘了,也许那的确只是他的一句推辞,他早就已经忙完休息了,只是没想过要找我。
我试探着给他发了信息,问他吃饭了吗。
但是消息石沉大海,一直没有回音。大概是真的在忙,不是不想搭理我,我也稍微松了口气。
周嘉也回我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了,快要到晚上十一点了。
我在手机上玩着消消乐打发时间,等着等会儿熄灯了就可以睡觉了。
周嘉也消息忽然从信息窗口弹出来,他发的依然是几秒语音。
那一关消消乐我也不打了,连忙退回微信。
我怕吵到室友,打消消乐戴着耳机,他的声音很近的传入耳朵,“一直在拍摄,手机不在身上,晚上吃的盒饭。怎么,查我行程啊?”
后半句话,他的尾音压着低笑,像他惯常的口吻,没正行的玩笑。
可我有种被拆穿的心虚感,许筱苦心教导我的聊天技巧我全都忘了,最后,还是只干巴巴替自己解释:“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等我发完这句话,看着我们的聊天记录,我才开始懊悔,天又被我聊死了。
我在脑海里快速搜刮,想着怎么挽回一下。
下一秒周嘉也回了信息,“你呢,晚上吃的什么。”
看到天还没有完全被聊死,我立马回答:“食堂,有什么吃什么。”
他笑起来,“学校的食堂好吃吗?我还没吃过几次。”
“有好吃的,也有不好吃的,三食堂的二楼比较好吃,有很多特色菜。”
“行啊,下回我挑个中午的时候来,借你学生卡吃顿饭没问题吧?”
“没有没有。”
等这一通聊天聊完,我才后知后觉,这个对话……好像,依然在许筱所教的范围之内,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但是八九不离十。
我突然觉得我还蛮有悟性。
才刚刚学就能用得这么顺利。
第32章
那段时间,我和周嘉也像是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那个我们还没有走散的暑假,我在家里等着他下晚自习回来,他会跟我讲学校里的事,而我能跟他讲的事情很少,我只能讲乐乐又说了什么笑话哄我,我还会说我已经学会了折纸,折了很多星星和千纸鹤。
他说不信,就算我把折好的千纸鹤拍给他看还是不信,非要我开学折给他看。
一切都在好转,那个仿佛只要等到开学就能好转的夏天,结束得太过匆忙,我甚至没能跟他好好说句再见。
如今他还是那样,工作结束会跟我说有趣的事,他好像跟几年前那个还是高中生的周嘉也没有什么两样,又自由又幼稚,跟认识的艺人朋友约打球要告诉我,朋友家的猫很可爱也要告诉我。
但我很想知道有多可爱,问他有照片吗。
他说没拍,“等着。”
十几分钟后,他给我发来了猫猫的照片。
我问他不是没有拍吗,他说刚刚去问朋友要的。
我回了个谢谢。
周嘉也:“就说谢谢?”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来了许筱教我的聊天技巧,我连忙试图补救。
我翻了翻相册,发了几张学校里的猫猫的照片给他,“学校里也有很多猫,宿管阿姨她们喂着,都很乖,回宿舍的路上还会在门口蹲着看我们,它们真的很会撒娇,冬天冷的时候就蹭进宿管阿姨的怀里睡觉,见了谁都打滚,一叫它就会冲你喵喵喵,特别可爱。”
片刻后,周嘉也问我:“你喜欢猫?”
我愣了愣,“我说过吗?”
“头一次见你打这么多字。”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我在听。
然后下一秒,周嘉也又发来信息,“还是说,只有跟我才这样。”
我下意识就感到慌张,连忙解释,“不是,我都没有别人聊天。”
他喜欢发语音,短暂的一秒,他语气压了点笑,“行。”
我听着他声音里的那点笑,后知后觉感到面红耳赤,我也不知道我在承认些什么……
但是比起那个在上学的暑假,周嘉也如今有空的时间却很少,确切来说,是时间安排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有时候他会一整天都回不了几次信息,回信息的时间也不比寻常,有时候是凌晨,有时候是深夜。
我睡眠不好,以前半夜醒来听着外面万籁俱寂,会陷入一种让人胸口很压抑的孤独感,孤独到让我感到恐慌,有时候严重还要继续吃药。
被丢下被厌恶的感觉仿佛已经烙印在了我的骨血里,无论过得幸福快乐与否,都摆脱不掉。灵魂在年幼时就留下的创伤,不知道终其一生哪一天才能治愈,也许直到死我都仍然会恐惧黑夜、恐惧寂静。
我的耳机常年放在枕头旁边,住宿生活不比自己一个人,我不能吵到室友,我只能在挣扎痛苦醒来的夜晚戴上耳机。
我的手机里下载存满了周嘉也的视频,我听着周嘉也的声音,即使不看画面我也能想象到他说话时张扬肆意的笑,我的情绪会慢慢平复,在渐渐安定下来的平和中慢慢睡着。
然而如今半夜惊醒,却能看到周嘉也给我发的信息。
有时候我在凌晨一两点钟惊醒,看到微信里周嘉也的未读信息,那种压抑在胸口的孤独感会忽然消弭,就像快要窒息的人醒来后大口大口的呼吸,指尖、皮肤、脉搏、心跳,随着视线看清,一点一点的恢复知觉,我在地狱迷途无门,却在一瞬惊醒回到人间。
我回他信息,他有时候很快就能回。
凌晨两点多钟,无风也无月的夜晚,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块浅浅亮着光的手机屏幕,他会问我怎么现在醒了。
“为什么不是现在还没睡?”我好奇。
可能是怕吵到我睡觉,他在凌晨的时候从不发语音,只是打字,“你最好是现在醒了,而不是现在还没睡。”
然而即使是打字,我也听到了他语气里威胁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