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雾里——觅芽子

作者:觅芽子  录入: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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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天后, 沈方易要回来了。蒋契知道陈粥记挂他, 自作主张地说要给沈方易一个惊喜, 把陈粥也带去他们的饭局了。
  陈粥以为是普通的局, 也没多想,就跟着他先过去了。
  陈粥是过去了之后,才发现局子里她原先认识的一个姑娘都没有。
  晚上吃饭不似从前他们订的那种昏暗灯光的嗨吧夜场, 取而代之的是中式风格的亭台楼阁江南风味的布置, 像是要宴请什么人。
  蒋契带她先入了座,她有点而不安地问蒋契,是要请什么人吃饭吗?
  蒋契摇摇头, 表示具体有谁也不是特别清楚,而后又心大地摇头, “没事, 我照顾你, 你就吃你的。”
  陈粥望着外面临近夜色下的斜竹冬雪, 坐在那儿等沈方易。
  她先等到的是几个一身昂贵大衣剪裁的几个女孩子,她们像是很熟络,彼此说着话,越过竹林矮雪,朝陈粥这个方向走过来。等到他们入了包厢,脱了外套,白皙的锁骨上随便一条的低调项链看上去都不是凡物。
  其中一个女孩子,染了一头栗色的头发,发丝精致的都可以去拍洗发水的广告。
  那姑娘一进来就看到坐在那儿玩手机的蒋契了,将手里的包甩给他,“哟,蛐蛐,难得啊,今早这么早来。”
  她叫的是小名,蒋契也没跟他介意,陈粥就知道,他们的感情应该很好。
  “这位是你带来的姑娘吗?”那姑娘看到陈粥。
  陈粥连忙站起来。
  “别瞎说。”蒋契见到熟人,似是高兴,站起来否认,“易哥等会要打我了。”
  “易哥的人?”那头的女孩子们听到这话都转过来看向陈粥。
  陈粥在三道目光中有些不自如。
  他们的神色,先是从上到下的探究,再后是心知肚明、了然于胸的样子。
  那个栗子色头发的女孩先跟陈粥打的招呼,“halo啊。”

  陈粥连忙回应着。
  蒋契自以为周到地俯身跟陈粥介绍到,“小粥,这几个都是跟我和易哥一起在大院里长大的,那个栗色头发的刚刚跟你说话的,就是跟秦凌订婚,以后要嫁到秦家的。”
  “你这话说的狭隘了。”另外一个穿了一身白色高定小香风的姑娘说到,“明明是秦凌入赘我们甜甜家。”
  “是的呀,秦家倒是捡到宝了。”
  “别这么说。”金甜甜笑容依旧甜美,“秦家太爷爷和我家太公以前一起在所里的时候,都是左右副手,现在秦家按照财力来说是没落点了的,但是我叔叔那边的项目刚好要秦家小姑子抬抬手的呀,算来算去,没有谁入赘,谁嫁人一说的。”
  她现在看上去和煦温和,跟让人去大眼睛寝室泼油漆骂小三的判若两人。
  他们全程也没有说到,关于陈粥那个圈子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几个人说话间,沈方易风尘仆仆地进来了。
  他一进来,先看到的是坐在靠门边的三个熟悉的人,他脱外套之际,就被她们拌住。
  “沈方易,听沈伯伯说你又去新加坡了,上次说好带我去考察你那个项目的,你怎么又一个人去了,赚钱不带我们啊。”
  “让郑叔叔给你找个律师,就能做,多简单的事,何苦跟着我去奔波。”他随手脱下的外套还在手上,笑着回到,伸手要去松脖子之间系着的领带。
  他说的轻松,随意,陈粥能看出来,他跟她们相识很久了,是同个世界的人。
  沈方易抬手松领带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对面的陈粥,他微微一愣,继而神色又恢复如常,朝着陈粥走过来。
  陈粥微微有点尴尬。
  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什么,但是就是有说不出来的尴尬。
  沈方易把衣服放在陈粥旁边的位子上,一只手挪开椅子,撑住椅子的一端,俯身迁就她的身高:“我们小粥也在呢。”
  他说的轻飘飘的,有些意外,陈粥明白过来了,应该是蒋契自作主张地带她来的。
  “正好这家饭菜还不错。”他坐下来,接过菜单,在还未点单的时候,先行来问陈粥的意见,“糖醋小排不错,甜口的你应该会喜欢,来一个?”
  陈粥鼻子一酸,听他这么说,突然就一阵委屈袭上心头。
  你看他依旧还是那么温柔体贴,这让想怪他的陈粥都怪不出一点东西来。
  这就好比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注意到有人知道她委屈了之后更加得寸进尺一样,委屈感只有更甚。
  沈方易对着菜单,按照她的口味,一个一个地给她介绍听,陈粥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着头,沈方易发觉后,伸手把她的椅子拉过来。
  椅子在地上发出轻巧的动静。
  陈粥被他挪到他身边。
  他侧过头,轻声对她说,“怎么了,不喜欢这些吃的?”
  陈粥摇摇头。
  “那就是不喜欢这儿。”沈方易低头从地上找着她的目光落脚处,轻声说到,“都怪蛐蛐,没轻没重的。”
  他这是在说蒋契不该带她来这儿。
  陈粥心里有些不大高兴,为什么蒋契就不该带她来着,这儿是他们的世界是吗,她应该跟那些个女孩子一样,一直藏在黑暗里对吗。
  即便他愿意为她在那个灯光昏暗的世界里与人为敌,也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里,她一定能分到一个重要的角色。
  而后进来的人陈粥有些就不怎么认识了,随之后面再进来了几位长者,像是这些个年轻辈的叔伯长辈。神态慈爱,面容和善,除了陈粥以外,能对得上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谈及她的时候,那些个长辈,不像是陈粥老家的那些八卦又热情的叔婶一样,好奇地问到,“哟,带姑娘来,女朋友啊,什么时候定日子啊。”
  他们只是微微颔首,带着些教养,话题从每个人身上过去,但断不会到陈粥身上来,更不会打听她的来历、年岁。
  这一顿饭上尽管有沈方易在那儿照顾她,夹菜添碗一一都悉心,但这幽居山野别有名气的私房菜色今天却被她吃出了个寡淡。
  吃完后,沈方易把陈粥带到停在外头庭院里的车上,他调亮车顶的柔光灯,人还站在车子外面,与坐着的陈粥一般高,他声音轻轻柔柔的,涤荡在雪夜竹林的灯影下,“几个长辈喝了酒,我安排人去送送,在车上等我一会,好吗?”
  陈粥点点头。
  沈方易这才关上门。
  从庭院里的人零散地出来。
  从陈粥这个角度望过去,老一代的长者面露欣慰,红光满面,下面的青葱一代各有本事,在各个领域都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每个人站在那儿,除了他们各自的名字以外,脚下还有家族几代人共同筑砌的高墙。
  那些高墙,是陈粥跨不过去的壁垒,也是她站在这儿,隔绝沈方易站在那儿的天然屏障。
  *
  等到那些长辈被送上车了后,停在那儿的小辈到底还是寒暄了几句。
  “可以啊易哥,东叔都来的场合,你还把小情人都带过来,这是挑明了自己是一身反骨啊。”
  沈方易杵在那儿,点了一支烟,拧着眉头略有些不悦,“注意你的措词。”
  “行了行了,我们走吧。”金甜甜见状张罗人散了,“易哥我们先走了啊。”
  一行人走后,蒋契才后知后觉的过来,“易哥,我傻了,我光想着带小粥来吃饭了,我没想过那岔。”
  “怪不了你。”沈方易侧头,单手送烟入口,“迟早都有那么一天。”
  蒋契听沈方易这么说,喉头突然泛上一阵苦涩,他搜肠刮肚地想想出点安慰的话:
  “你才刚接手,也没有那么快,我估摸着,还能有一两年的光景,这一两年里,谁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咱们不就是活个当下嘛……”
  “行了。”沈方易打断他,“走了。”
  说完后,他灭了烟,撑伞挡过风雪,去了停车场。
  *
  沈方易进来的时候,带着点身上的寒气。
  不管是他的哪个车,后座上永远都有给陈粥准备的小毯子,他伸手轻易地捞过,盖在陈粥身上,语气依旧是从前那样不痛不痒的,“到底是仗着年轻,穿这么少。”
  毯子落在她的腿上,陈粥眼神落在自己被毯子盖着的膝盖上,而后又抬头看向沈方易。
  他靠近的时候,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他现在就坐着陈粥身边,夜色的凛冽染上他柔和的眉眼,却让人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车子就载着她们去了老地方。
  他今天没喝酒。
  她也没有喝酒。
  彼此独立又清醒。
  车到了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陈粥先下了车。沈方易关上门后,才发现小姑娘腿脚不是一丁点快,哐哐哐地就往电梯走。
  等他跟上的时候,电梯门就要合上,他还是忙不急地摁下开门键,那电梯门才缓缓打开。
  他进去后,陈粥挪到角落里。
  沈方易抬抬眼:这是不高兴了。
  出了电梯后,她径直地朝着顶楼的房间走去。
  沈方易停住脚步,在她身后,喊道:“小粥。”
  前面小姑娘腿脚并作,步伐一致,走的飞快。
  他提高了声音,喊她大名:“陈粥——”
  她终于是在房间门口停下来,明显嘟嘴了,气鼓鼓地说:“干嘛。”
  沈方易站在那儿,插着兜笑,见她理他了,才过来,刷开房门卡,“生气了。”
  而后他过来,挡在她和门中间,低头凑上鼻尖:“我的错,我认错。”
  陈粥不得不承认,沈方易是上天按照她的喜好定制的一枚药引,他轻飘飘地说一句,她心里那点气突然就没地撒了。
  她自己都没法做到能堂而皇之地坐在那样的酒席之间不心虚,又要怎么要求沈方易带她名正言顺地出现在那里。
  他扣了门,带她入柔软的沙发里,开了沙发边一盏如云朵一般温柔柔软的月光灯。
  他坐在沙发上,揽她的腰入自己的怀里,微微仰着头,手拨弄着她的发丝,昏黄灯光下,他轻声哄起人来,喉结一滚一滚的,“还生气呢。”
  好话说尽,见她还是不开心,沈方易笑着从酒柜里开了瓶珍藏的酒。
  酒红色涤荡醒酒器,挂壁落珠绝佳,是难得的佳品。
  他那酒柜可不轻易打开。
  陈粥到底是耳根子软,被劝着抿了几口后,不着痕迹地给自己多倒了点。
  沈方易拿着酒杯嘲笑她,“小馋鬼。”
  酒暖身子后,陈粥容人的气量显得特别大,还愿意多搭理沈方易一句。
  她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支着头,脸色微微发红,弯弯的眉眼带着笑,连带着一边的梨涡也荡漾起来:“那可不,我得多喝点,要是哪一天,我离开你了,我可就喝不到这么好喝的酒了。”
  她直直地看着沈方易。
  那头的人也和她这般眉眼含笑,听她这么说,身形向她这边倾斜,伸手握上同一个高脚杯脚,“既然这么留恋这酒——”
  杯子被放置到了茶几上。
  他灯光下如月色一般白皙的手穿过自己乌黑的发丝里,捧上她的脸,鼻尖尽在咫尺,他好看的眉眼里如深情又浪漫的银河,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那就不离开我,好吗?”
  陈粥的心在那一刻漏了一拍,像是沉入一片柔软又汪洋的大海,外头的喧嚣在此刻全部归于平静,深海的海面下倒映着夏日悬挂在海面上的星河,整个世界,只剩下沉溺到醉梦里的无边安静。
  她从反光玻璃里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她面朝玻璃,眼里全是自己编织的美梦,迷茫却又留恋,也看见沈方易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他的眼神从来也不落在别处。
  她默默地想,他们真是世界上,最般配的人。
  可她还是有一点受伤了。
  在她原以为不在乎的那些领域里,她还是不可自拔地在乎了。
  “沈方易——”她这样轻柔地叫他,像是呼唤一个缠绵多年的情人。
  “嗯、”他也这样低低地应着自己,随她想说什么,牵引着他去哪里都好。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借着酒精刚刚麻痹过自己自认为独立又清醒的大脑,哑着声音问到:“你也有未婚妻吗?”
  即便酒精麻痹大脑,陈粥还是敏感地发现了,沈方易的神色,在她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可查觉的僵硬了几分,但他调整的很快,收起那点难堪,从容地回到:“我没有。”
  “那你——”酒精指挥着她的大脑抛开清醒的急切地追问道,“那你以后会有吗?”
  沉默。
  回应她的是,停顿许久的沉默。
  起雾的长夜里,他拧起星火,一如陈粥每每在生命赠送的彩蛋中见到他那时一样,在青烟迷雾中看不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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