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雾里——觅芽子

作者:觅芽子  录入:05-27

  彼时沈方易也28岁。
  意气风发,前途无量。
  站在拥挤局促的人海里,依旧一身贵气。
  比赛的来回极为精彩,猛烈的进攻遇到无懈可击的防守,几番拉扯中在长达九十分钟的比赛时间里竟然无一个球射门成功。比赛最后只能加时,在最后屏息凝视的生死加时赛中,德国队一比零战胜了阿根廷。
  一分之差,梅西无缘大力神杯。
  一时间,用各种语言表达着激动和遗憾的人扯碎自己身上的球衣,翻越看台纷纷跳下场去。有人欢呼,有人辱骂,有人扭打在一起,有人为了失败痛哭流涕。
  疯狂的人群撞到陈粥,陈粥被挤在人海的躁动中,脚下的方向不由她控制的,陷入全是人的漩涡里。她试图垫脚,试图找到新鲜的空气,试图找到熟知的人,但身边人头攒头,却无一人是他。
  他们被人流冲散。
  陈粥溺在陌生的人海,失去重心,周围的空气像是越来越稀薄,她在惶恐的画面里忽然想到雨后阴冷的土坑水花四射溅到的那个瘦削的男孩的脸,忽然想到那天夜里那名为《上帝之城》的电影的唏嘘结局,忽然想到她怕她戒不了那些贪嗔痴恨救不了众生远离孽境地狱的无助,也在那穿越她而过的虚妄的人像里想起那天他站在猎猎风里,俯瞰众生地说,他从来不输。
  思绪混杂,重心偏移要掉落到深海中的最后一刻,她慌乱一抓,抓过一个人。她抬头,只对上那双熟悉的人——是义无反顾地冲过拥挤的人潮找到她的沈方易。
  虚虚实实的人群里,唯有他真切地站在那儿,在人声鼎沸抱头痛哭的人群里,在旗帜翻倒如色盘混合的杂乱世界里,他清清楚楚地站在那儿。
  陈粥觉得喉头苦涩,一张口说的话出奇的喑哑难听:“沈方易,我们输了。”
  她的鼻音真的好重,眼角里的水花莫名其妙地越攒越多。
  “没关系,下次再赢。”他安慰她。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她抬头,恳切地望着他。
  “下一次世界杯,2018年。”
  2018年,四年后。
  她原先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掉下来,颤动的尾音藏在吵闹的人群里:“还要四年。”
  为什么还要四年呢。
  四年也太久了。
  四年后她在哪里,他又在哪里。
  领奖台上,梅西先生站在混沌的人群里,站在距离大力神杯不到半米的距离里,落寞相望。
  一步之遥的距离无限拉长。
  周围躁动的人跌跌撞撞,充盈在四周狂热的粉丝都在掉眼泪,她把自己的眼泪混在他们的遗憾里,好让人看不出她心里的害怕。
  “别怕,只是输一次而已。”他在拥挤吵闹的人群中护着她,站在比她还低的台阶上仰望她,伸手温柔地揩着她落下的泪,引她高兴似的带着逗弄奚落她:“哭什么,我们又不止活四年。”
  是啊,他们又不止活四年。
  只是四年实在是太长了,一个运动员最好的年华中又有几个四年,世界上有多少相爱的人能够信誓旦旦地说四年后我们依旧在一起。同样的,陈粥望着沈方易,在那儿想着,他们之间把所有的时光盈余出来,还能不能再有四年。
  或者说,四年以后,他们是否会像今天一样,被拥挤的人群走散后又能轻易地找到彼此。
  “所以我们四年后、依然能看到、看到梅西先生,举起大力神杯吗?”她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斟酌着,求着一个肯定,沈方易在那天夜里,说他从来不输,他是那样的人啊,那样胜券在握的天之骄子,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会的。”他承诺她。
  “是我们四年后,还是梅西先生四年后?”她加快了语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关于未来,她从来就没有问沈方易要过一个答案。
  可是在哀嚎一片的遗憾落幕里,她没法再忍。
  她从来知道人生,总是遗憾大于收获。
  可是她还是这样问了,这样殷切的,这样飞蛾扑火的求一个答案,即便他给予沉默,给予心照不宣的否定,她都认了。
  她就是很想要啊,很想要听他说啊。
  她抬头看着他的眉眼,那出现在她梦里千千万万次的,深情又冷冽的眉眼,他生的是那样的好看,好看到她一点神智都没有的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人群在他们身后倒退,他低头,大手绕过她的脖颈,温柔地在万人声浪形成的高歌嘹亮里,深情地吻她。
  “是我们的四年。”
  “我们的四年啊,陈粥。”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很早就写这一场了,今天作为读者视角重新看这一场戏,没用地哭出鼻涕泡泡。)感谢在2023-05-12 22:33:18~2023-05-13 17:3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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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宠坏了。◎
  只是陈粥不知道的是, 或许以2014年那个夏天梅西先生那场遗憾作为开始的标志,她和沈方易的人生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起初只是在北边国家的一个城市里几个农场主贷款违约抵押过程中出现的小纠纷,而后引发小面积的商业银行出现了挤兑, 加之部分石油公司因为价格下跌产生的石油债券的兑付困难, 再后来就是货币缩水带来的贸易冲击,一时间,北边风声不断。
  但北边, 是在是太远了。
  就如当年的陈粥一样,是断不会想到往后她做硕士论文的时候,竟然要把当年这一场她从来都没想过会波及她人生的金融危机作为分析对象, 客观又冷静地一一列明影响。
  当时她只是在电视新闻上毫不在意地瞥过一眼, 或许不止是她, 就连沈方易在内的那圈子人, 在听国内专家争吵的火热的时候, 也只是不在乎的点点头, 北边的事有点威胁,但应该影响不大。
  她当年依旧躲在沈方易燃着温暖壁橱火炉的洋房里,看一部叫做《蝴蝶效应》的电影, 故事的男主角伊万因为想改变童年发生的那些让自己和爱人觉得糟糕的事, 几次回到过去试图改变那些关键节点的事件,解救自己与爱人。可是他发现每次回去改变那些他觉得影响他人生的关键事项后,却又有许多事因为他做出的改变而改变, 最终的结果又会偏离自己希望的结局。万般尝试后,故事的最后, 伊万选择回到了出生前, 他选择用脐带绕颈的方式将自己的生命扼杀在出萌芽阶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影片悬疑又发人深思的种种带来的震撼, 陈粥在深秋的夜里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而当影片结束又开始自动地从头播放时, 陈粥隐隐感觉到自己肚角有些难受,她摁了暂停键。
  她光着脚试图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来胃药,翻箱倒柜之际,黑白色的大屏幕上还留着刚刚一句话:
  “It has been said that something as small as the flutter of a butterfly’s wing can ultimately cause a typhoon halfway around the world. -Chaos Theory
  据说,一些微如蝴蝶振翅的小事能引起很扫大半个地球的风暴——混沌理论”(1)
  她没找到胃药,又难受的很,只能瘫倒在地板上拨着沈方易的电话。
  他接到电话后就匆匆赶了回来,从地上抱起人的过程中还不忘数落她胃不舒服还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散步并做两步地带着她就去了医院。
  在医院挂了号看了情况后,医生配了药配了生理盐水。
  又跟从前一样,她又要遭一晚上罪。
  他也不舍得让她在医院里呆着,于是配了药之后就让家里的私人医生过来帮忙挂水。
  那挂水针孔进她血管的时候,她极为造作地倒吸一口凉气,看得沈方易又气又心疼。
  沈方易面色阴冷地问了他找来照顾陈粥一日三餐的阿姨,最后问出来知道是她贪吃生冷的东西,胃又疼了。沈方易眉头一皱,在那儿下了指令,让居家阿姨把她买来存在冰柜里的各式各样的冰棍全丢了。
  “不要嘛——”陈粥一直没有说话,乖乖地听着沈方易发火,可是听到自己好不容易藏起来的雪糕冰棍不仅被发现了还要被沈方易丢了的时候,忍不住地还要替它们求情。
  “我知道错了。”她伸出另一只不挂盐水的手,抓住沈方易的衣角,晃了晃,黏黏糊糊地说,“沈方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放过它们吧。我不敢了。”
  “我看你敢的很。”沈方易嘴上没接她的求饶,“每次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小小年纪的,全身都是毛病。”
  他说她全身都是毛病的时候,她皱起眉头,就不想讨好他了。
  “你可不许咒我哦。”陈粥不干了,连带着衣角都不想晃了,收回自己的手,“谁全身都是毛病了,我生病你一点都不心疼,你铁石心肠的很!”
  沈方易啧一声:“倒打一耙。”
  “我不心疼你能迁怒你那堆雪糕吗?”
  “那你别迁怒他们了嘛。”陈粥见沈方易口松,知道自己峰回路转还有机会,她极为讨好地贴上来,眼睛眨巴眨巴带着笑容望着沈方易,“沈方易,我会好好的,下次真不会这样了。”
  “真的?”他垂眸问她。
  “真的。”陈粥点点头,伸手要他牵。
  他只能握过她伸出来的那只手,又伸手把自始至终都垂落在那儿因为输液显得冰冷的手,都握到他的手中,“你是真的知道,怎么哄我。”
  “那当然。”她逗他,“谁让你宠我呢。”
  “是。”他笑着摇摇头,“我是把你宠的无法无天了。”
  *
  陈粥以为自己撒个小娇这事就过去了,谁知沈方易后面几天把她看得牢牢的。
  他直接找张老师让他帮忙给辅导员请了假,说陈粥要在家养胃病。
  她那点胃病虽然是老毛病,但也不是日日都来找她麻烦。往常,她疼起来后的两天能饮食清淡,但不出两日,她那点川渝人民对于麻辣的热爱又会勾引着她,况且胃在那时也不疼了,所以她也没有那么在意。
  可是这次,沈方易足足养了她一个礼拜。每次到吃饭的时候,沈方易不管在那儿,都能准时回来,监督着她的一日三餐,好不容易她听说沈方易要出差,暗搓搓地期待着等着他走后去外面开个小灶,撸几串椒麻鸡吃吃,可偏偏路过书房的时候,听到沈方易对助理说,把他的出差行程往后排排 ,家里有事,走不开。
  家里有事……家里除了有她这个悲伤的事,还能有什么事。
  陈粥一脸沮丧地拖着自己沉重的步伐,走回自己的房里,悲伤到晚饭都吃不下,缩在被窝里赌气。
  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陈粥知道是沈方易,她转了个身子过去,假装自己睡着好了,省得自己等会控制不住骂骂咧咧的。
  门外的人见她没动静,开了门,径直朝她走过来,稳重的脚步声落在地板上。
  他像是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床头。
  陈粥在那儿憋着气,她想等会要是沈方易叫她起来,她就假装没听见好了。
  谁知沈方易根本就没有叫她,而是径直把手伸进来,掀开被子,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陈粥气鼓鼓地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不满到:“沈方易!”
  “起来吃饭。”
  陈粥眼神望向那放在床头的寡淡的白粥,恹恹到:“怎么又吃粥。”
  “嗯、有本事你不要胃疼,你不胃疼了就不要吃粥了。”沈方易捞过那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口,吹了吹,递给她,“快点的,不烫了。”
  陈粥恹恹地,不情愿。
  “快点。”他递过去,凑到陈粥嘴边,“别想着耍滑头了,没用的,该吃还是要吃的。”
  陈粥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插科打诨撒娇求饶什么都试过了,都没有。
  罢了罢了,吃就吃吧。
  她不情不愿地张嘴。
  可是舌尖碰到寡淡无味的白粥的时候,一瞬间想的还是,好想吃椒麻鸡啊。
  沈方易见她吃了,原先抬起的手落下,在那儿耐心地等她咀嚼完,半天没见她吞下去,又抬手送一口进去,督促到,“别光是嘴巴动,你得咽下去。”
  阿西吧,管东又管西,她于是不满道,含糊到:“沈方易,你真的很像我爸唉,又啰嗦又古板。”
  谁知沈方易却一脸正经地说:“爸爸什么的,你还是等着晚上留到床上叫,你现在的任务是,把这粥吃完。”
  陈粥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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