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面而坐，温枝安静等着对方说话。
但是顾问周将她的简历从透明档案袋里抽出来，伸手翻了翻，却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盯着她的简历一直看。
这个会议室并不大，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这么对坐，却一言不发。
温枝想了下，还是决定主动开口。
“顾机长，需要我做自我介绍吗？”她问道。
顾问周微微颔首，温枝立即认真开口道：“您好，我叫温枝，是飞行学院毕业生。”
之后，温枝简单介绍了自己拥有的执照，飞行小时累计时间。
“你是ICAO5？”顾问周突然问道。
温枝微怔，立即颔首：“是。”
ICAO就是民航飞行人员英语等级考试，一般对飞行学员的要求就是ICAO4级，因为五级难度非常高，属于专家级。
见顾问周看过来，温枝解释说：“因为家庭关系，我曾经在国外待了四年，所以英语属于我的半母语。”
宋元敬是建筑设计师，之前曾经去美国办公室工作了几年。
因为温枝小学之前，一直是在国外。
顾问周颔首，难怪，毕竟ICAO6级是非英语母语者不能申请。
国内航空公司一般对学员的要求，就是必须要有ICAO4，否则根本飞不了航线。
他此时心底低笑了声，难怪说她优秀。
一般人考个ICAO4都要死要活，她才刚毕业，居然就过了5级。
她的履历确实足够漂亮，几乎无可挑剔的程度。
顾问周抬头问道：“那现在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要飞行员？”
这个问题，其实挺例行公事。
当初温枝招飞的时候，也被问过，她记得自己回答的特别高大上，还把面试官逗笑了。
至于现在，温枝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顾问周此时视线向下，微垂着浓长的眼睫，狭长的眼尾都勾勒出了冷淡的味道。
温枝微清了下嗓音，干净清润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她说：“夸父逐日，嫦娥奔月，追逐天空的梦想，从古代便有。而作为生活在科技发达之下的我，也有一个想要飞行的梦想。因为作为飞行员，我们是这个星球上能够与苍穹作伴，向银河靠近的人。”
说完，温枝在心底默默感慨。
温枝啊温枝，你也变得这么假大空了。
明明你想当飞行员最大的动力，就是让眼前这个男人把他说的话吃下去啊。
顾问周在听完这话，缓缓抬头，视线落在她盈盈发亮的眼眸里，逗留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开口。
温枝面上镇定，但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直到顾问周站了起来，一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越过桌子的中轴线，向温枝靠近，他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温枝。
这一刻，窗外一直不断的飞机轰鸣声，似乎都渐渐消失。
“很好，”顾问周望着她，微顿了下，声音沉而冷淡：“作为见面，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抛弃幻想。”
温枝愣住。
“因为飞行既不浪漫也不洒脱，它严肃且复杂，必须按照每一条指令严格执行，分毫不差。”
温枝嘴角微抿，心中却有些后悔。
她确实不该这么搪塞顾问周。
“好，我会严格铭记您今天所说的话。”
她眼神清亮地看着顾问周，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羞愧，而是认认真真回道。
反倒是顾问周有些意外，因为她的冷静，也因为她的淡然。
他微低着头，特地藏起来眼底的笑意。
这姑娘，就真挺特别。
之后也没什么再要说的，顾问周也就准备让她回去。
两人站起来时，温枝突然想起来，问道：“顾机长，我以后怎么联系您呢？”
顾问周正要说，你不是有我手机号码。
温枝仰头看向他，眸光闪闪地问道：“我可以加一下您的微信吗？”
顾问周心头莫名一跳，跟有什么在心口上啄了一下似得。
他有些无语，加个微信而已。
“也行吧，”顾问周神色冷淡，微微颔首。
温枝听着他的口吻，感觉有点不情不愿，于是她拿出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问是她扫他，还是他扫她。
下一秒。
一个带着二维码的手机已经伸到了她的跟前，等着她来扫。
第13章 这是在叫我？
温枝回来的时候，培训课程并没有开始，其他人也都还在上课。
左云齐一看见她出现，立即问道：“枝枝，怎么样怎么样，你是哪个机长带的？”
其他人也都看向她。
毕竟刚才他们离开时，只有温枝被留下。
后来他们回来，消息也就打听过了，说是原本准备带她的左机长请长假了，温枝很可能不跟他们一批改装了。
温枝手撑着额头，陷入沉思之中。
“到底是谁啊？不会公司真没找到别的机长带你吧？”左云齐是真替她着急啊。
四年大学同学，他跟温枝关系是真的好，也清楚知道温枝在学校有多努力。
他生怕温枝被耽误了。
“顾机长，”终于温枝淡淡开口道。
左云齐一愣：“哪个顾机长？”
顾这个姓氏不算小姓，公司也不止一个顾机长。
旁边赵朗突然说：“不会是顾问周顾机长吧？”
一听这名字，坐在温枝附近的人，都伸着脖子朝她看过来。
温枝点头：“嗯。”
“我去，牛啊，”左云齐羡慕说道：“居然是顾机长带你。”
但一旁的赵朗小声说：“但我听说顾机长之前没带过学员，带改装还是老机长更有经验吧。”
温枝倒是无所谓：“能有人带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毕竟她原本以为，自己真的等下一批改装了。
“就是，咱们能从航校毕业，私照、商照、仪表这些都考出来了，改装还有什么过不了的，”左云齐冲着温枝抬下巴：“况且也不看看我们枝是什么人，飞行学院的最优秀毕业生。”
温枝被他夸的直摇头：“现在还不是一切从头开始。”
晚上下班，江岚直接来公司接她去吃饭。
本来是想安慰她，毕竟改装是大事儿，谁也不想耽误。
而当江岚听到温枝的改装，现在由顾问周负责的时候，她怔了许久，突然表情尤未认真地建议道：“枝枝，要不你考虑一下顾机长吧，”
“神经病。”温枝笑着说道。
江岚一副绝了的表情：“你仔细想想，这都多少次了，你们这缘分简直了啊。你当初要学飞，如果不是遇到他，你说不准还真没坚定。就不说你回国航班是他飞的，在飞行大会上遇见他这种小事了，现在你的改装都是他带的。”
“你们这是什么天造地设的缘分啊。”
温枝：“……”
她确实反驳不了。
于是她转移话题说：“今晚吃什么，你刚才说要安慰我请客的。”
“你都有顾机长了，我还安慰个屁啊，”江岚转眼就不认账了。
温枝赶紧抬手：“你说话注意点。”
什么叫她都有了顾机长了，顾问周那是她的吗？
江岚嘻嘻笑道：“你等着吧，明天公司大部分的单身女性都该问，这个温枝到底是个谁啊？”
温枝无语，直接说道：“那你更该请我吃饭，提前安慰我。”
江岚：“行吧，我先请着，等你改装好了，开始飞航班，我非得让你请十顿八顿。”
虽然温枝目前确实是没什么收入，但是飞行员未来前景确实比空姐更好，特别是一旦改装成功，可以参与航班运行，整体收入都会大幅度提高。
温枝比了一个OK的手势：“借你吉言。”
只是让温枝没想到的是，这居然是她在新雇员培训期间，见顾问周的最后一面。
之后便是地面理论训练，这个阶段就比较久。
大概一个半月左右。
很巧，地面理论训练也有专门的地面教练负责，毕竟这个阶段主要就是讲理论背题库，总不可能让小时费如此之高的机长们来给他们亲自上课。
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人家好歹还能在公司看见自己的师父。
温枝连顾问周的影子，都没看见。
还是江岚这个百事通告诉她：“顾机长这半个月都在飞欧洲，大四段，一个星期估计都没什么空。”
很好。
温枝默默看着题库，反正这个阶段也确实靠自己。
毕竟背不背得下来题目，是自己的问题。
直到这天周五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温枝洗完澡，顶着还未全干的头发，一边晾干一边看题库。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她随时拿过来，刚看了一眼就愣住。
因为手机上赫然是顾问周的头像，是他打来的微信语音。
温枝愣了几秒，这才伸手点开绿色接通按钮。
“顾机长，”温枝语气透着小心，轻声问道：“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交代吗？”
对面传来一声清浅笑意：“别这么紧张，就是来问问，你这阵子培训的怎么样了？”
温枝松了一口气，笑着回道：“还行。”
原来他也不是全然不负责的，应该是航班太忙碌了。
毕竟国际航线本来就是时间长，特别是飞欧洲的，一趟航班下来就得十几个小时，哪怕是双机长，也累的够呛。
温枝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关心一下，毕竟人家是师父。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对面的男人问道：“浮尘和风沙在图像上表现为什么？”
温枝怔住，什么什么？
“3、2、……”
还不等她问怎么回事，顾问周已经开始倒数。
温枝也顾不上别的，微闭着眼睛努力思考，一秒后她回道：“可见光图像上的浅灰色区。”
“根据地面天气图上分析的等压线，我们能决定什么？”
顾问周又慢悠悠地开口。
温枝迅速回道：“气压梯度。”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顾问周不断抛出问题，温枝简直应接不暇。
直到对面似乎也有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停了下来。
而在经历过生死时速的温枝，此刻也不禁满头雾水，他们这是在玩什么？
知识问答比赛吗？
对面的顾问周似乎心情挺不错，开口说道：“看来你没谦虚，培训的确实还行。”
温枝：“……”
她……
“毕竟我得好好背题，要是通过不了的话，岂不是连模拟机都上不了，”温枝坦然说道。
顾问周又是一笑，只是笑里透着漫不经心：“有这个觉悟就好。”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却又被另外一件事吸引，那就是顾问周的声线。
之前在车上的时候，她就发现他的声线跟自己喜欢的那个男神的声线很像，刚才她一直专注回答问题，还没怎么在意。
此时放松下来，发现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她耳畔时，那种犹如清风拂林的疏离清冷音色，完全就是戳中了她的心坎。
以至于温枝跟他聊天时，居然还挺享受的。
温枝想了下，还是关心地问道：“顾机长，我听说您最近都在飞国际线，你现在是在家里休息吗？”
“没有，”顾问周抬起头看向酒店窗外，欧式建筑映出眼帘，他说：“我现在正在法兰克福。”
温枝又是意外的愣住，她以为他给自己打电话，是因为在休息。
作为飞行员，并不会一味地安排航班，在达到一定的执勤小时数后，就会安排休息。
他居然从法兰克福给她打电话？
“好羡慕您这样，可以飞国际航班的，”温枝真挚说道。
作为飞行员，最大的福利不就是可以飞往世界各地，看遍这个星球的美景。
顾问周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到底还是女孩子。
突然，他问道：“想看看吗？”
温枝：“啊？”
但下一秒，顾问周已经挂断了电话。
温枝盯着手机，正发呆，突然手机再次响起，是顾问周的微信视频。
她心头一颤，拿着手机的手也不稳，差点儿把手机掉了下去。
微信视频特有的响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温枝刚按接通，突然又想起自己头上还顶着干发帽，赶紧又给扯了下来。
但当视频接通时，她并未看见顾问周。
此刻那边的镜头对准的并不是他，而是酒店阳台外的景色，远处是错落有致的摩天大楼勾勒出了这座城市的现代与都市感，但坐落在旁边的便是带着独特三角尖顶老欧洲建筑，透着一股浓浓的文艺复兴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