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独秀:“加油!冲冲冲!”
王娜梨点头,忙不迭快步上台,奔向立式麦克风的位置。
她的长发被编成辫子,跑动时如同有条尾巴,迅猛地蹿到舞台中央,像矫捷的兽。
观众席响起如潮的掌声,却没有路帆上台时水花大,声势要小一点。
小葱忧心忡忡道:“好残酷……”
选手们可以互相鼓励,生活中的交情压倒一切,但观众们都苛刻得多,不会由于努力,给予过多掌声。
舞台是最现实的地方,单口喜剧演员不是明星,他们的表演好笑,就能博得满堂彩,不好笑时反馈也很直观。下一秒,观众表情就会变化,相当考验心态。
楚独秀不言,她更加用力地鼓掌,紧盯王娜梨的表现。
舞台上,王娜梨热身结束,状态也自然舒展。她开口道:“大家好,我是王娜梨。虽然节目到了半决赛,但我知道很多观众,还不知道我是谁。”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突围赛第二十五名,命题赛第十六名,半命题赛第十二名,每轮都是卡线晋级,毫无悬念的脱口秀吊车尾。”
王娜梨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在台上游走起来:“我上节目前,跟我妈说想去海城做单口喜剧演员,我们老家有些人还不懂,以为我去拍戏了,有煤老板要捧我。”
“他们还跑去问我妈……”
王娜梨突然停步,抖一抖肩膀,摇晃着双臂,仿佛身上披了件外套,站姿如村口唠嗑的中年男子。
她假装掏出一包烟,像模像样地点燃,放在嘴边猛吸了两口,进入无实物表演,粗声粗气道:“哎,听说王娜梨去海城啦?”
“啊(一声)。”
“你知道她到底干嘛不,你闺女不会被骗了吧?”
“啊(二声)。”
“演员哪儿那么好当,那都得祖上冒青烟。”
“啊(三声)。”
“好多小姑娘见钱眼开,说是能出去演戏,最后被忽悠拍黄色视频……”
“啊(四声)!”
王娜梨一人分饰两角,活灵活现地来回切换,还原中年男子和母亲的闲聊,激起台下的阵阵笑声。
“她就擅长这种轻文本、重表演的风格。”聂峰道,“文字内容量不大,基本都靠演出来。”
小葱怔道:“但今天跟比平时演得不一样,还挺松弛的,不会太用力。”
王娜梨以前的表演都像杜撰,但今日的内容更贴近自己,没有硬逗人笑的僵硬感。
楚独秀双眼放光,全神贯注地欣赏,不时拍手为好友助阵。
“老家人太爱说闲话了,害得我妈打电话问我。”王娜梨一只手模仿听筒,一只手拨拉起转盘,好似在用古老的拨号转盘电话,嘴里还发出接通前的等待音,“嘟——”
“喂,哎,没什么大事儿,就想打个电话问问,你们节目不擦边吧?”
王娜梨握着话筒,她长嘶了一声,苦恼地挠头:“嗯……别人是不擦,但我就……”
台下观众猜到她潜台词,瞬间就发出笑声,脑补出后半句话。
王娜梨凝眉:“我妈还没听完,像部分网友一样,突然间大怒,歇斯底里道‘凭什么是你’!”
“我也很难为情,说‘但节目就这样,总会有一个人,擦着线晋级啊’?”
“那也不该是你!怎么,你们脱口秀就这样呀,你的颜值都能当花瓶!?’”
笑声代表们乐得前仰后合,舞台上骤然亮起一灯,让场内气氛欢腾起来。
众多选手也笑着拍手。
王娜梨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我凭什么,屡次死里逃生,应该不是靠脸,最多靠厚脸皮。好多人说我靠友情,混进三人组,一路被保送。”
“这有点像打游戏,我和朋友一起吃鸡,楚独秀和小葱在前面咔咔刚枪,我在后面捡各种没用的垃圾,等到毒圈缩了,猛灌能量饮料。”
“就这样都追不上人。”王娜梨将身一侧,开始原地高抬腿,身躯摇摇欲坠,做出奔跑之态,呼哧带喘道,“我说‘不行,真要倒了,跑不进圈了。’
“爬——你先爬进来!爬进圈我们扶!”
“啊……”
王娜梨发出一声怪叫,踉跄地蹲坐在舞台上。她一只手握着话筒,一只手撑着地前移,如同血量耗空的玩家,艰难地朝着圈里移动,解说道:“然后我就这么爬进圈。”
紧接着,她往地上一瘫:“爬进去我这样了。”
“然后独秀来扶我。”
下一秒,王娜梨猛地跳起来,如同训练有素的精英。她警惕地来回扫视,躬身一溜烟地跑过来,一边左右环顾敌情,一边敏捷地蹲下伸手,惟妙惟肖地表演扶队友。
北河大笑:“这是楚独秀吗?”
楚独秀懵道:“……我平时甚至没她动作灵活,在房间里跑去开门,都抢不过她。”
小葱乐得肚子疼:“这是王娜梨心目中的你!和平精英!”
王娜梨蹲在台上,认真地救死扶伤。她转瞬抬起头,偏头看向旁边:“独秀还会问小葱‘你怎么干站在这里,也不扶啊’?”
下一刻,她跳起来站直,摊手道:“小葱说‘我是脱口秀干将莫邪,我们都是泉水复活,不用扶啊’。”
台下狂笑不止,第二灯也亮起!
楚独秀眼如弯月,捂嘴躬身笑起来。
小葱刚刚还嘲笑楚独秀,现在莫名中枪,自然满头雾水,既好气又好笑。
他重复王娜梨方才的表演:“啊?啊?啊?啊!”
屏幕前,尚晓梅盯着表演,惊讶道:“虽然是内部梗,但刚才那两段,是她近期演得最好的。”
或许是抛开胜负晋级,单纯说自己的心里话。王娜梨的表演大胆放纵,将往昔压抑的情绪,释放得酣畅淋漓,不再紧张和拧巴。
即便不雕琢文本,但她依靠鲜活的肢体动作,也能传递出自身幽默。
“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内部梗,就适合厚脸皮的我来讲。”王娜梨无所谓地耸肩,继续道,“大家都说我捆绑新人王,总是跟她坐在一起,混到很多镜头晋级。”
“我刚开始真的难受,偶尔会想避一下嫌,不然座位分开,但一想太刻意,我俩录完回酒店,照旧住一个房间,传出去更像掩耳盗铃。”
“不过,我最近想开了,觉得不算什么,网友们还算友善,比我老家的人说得好听。”
她若有所思:“起码说我靠女人,没有说我靠男人,新人王总比煤老板强吧。”
观众席都笑起来,如同嗡鸣的蜂群,四肢忍不住颤动,摇晃着快乐的影。
“我从小就是个比较‘虎’的女生,在东北话里说人太虎了,就是说对方做事不过脑子,缺心眼的意思。”
“我第一次被这么评价,都没有听人说完,气得直接拍桌子,说‘你凭什么说我虎’!”
“对方问我‘你问这话之前过脑子没’?”
“我说‘没有’。”
“那人说‘那不就完了?没问题啊’?”
王娜梨低头道:“我就是这么虎,就是这么缺心眼儿,居然被对方说服了。”
“别人说什么,我都会当真,我小时候去动物园,同行的小孩说老虎是百兽之王,骗我只要吓住它,就能统治动物园。”
“我就隔着网对老虎吼,也不知道该用哪国语言跟它交流,就模仿《猫和老鼠》动画片开头的狮子。”
王娜梨双手弯曲成爪,仰头发出阵阵嘶吼,跟动画片头如出一辙!
欢乐在演播厅弥漫。
苏欣怡感慨:“学得好像!”
王娜梨:“我小时候不懂嘛,觉得它俩差不多,只是动画片那个有头发,老虎来动物园上班了,变得秃顶没头发,也挺正常的,应该能听懂。”
镜头一扫而过,拍摄下意识摸头发的北河,又不小心被当事人发现。
北河愤怒地瞪回去,无声表达社畜怒火。
“老虎看我乱吼,它也很淡定,都不动弹的,眼神就很不屑,就像在说‘这缺心眼儿的娃,人类还关我呢,我看关她才对’。”
“它还会怀疑‘等等,他们把我关笼子里,不会是在保护我吧,原来外面很危险’。”
“它比我像人,我比它像虎。就连武松路过,他举起棍子,都得犹豫一下。”
王娜梨朝旁边一跳,她金鸡独立,双手举起棍,却迟迟没落下,脸色凝重不解,好似在费力辨别,来回地左右打量。
“他看到我的老虎都愣了,还要说一句‘《水浒传》和《西游记》不好杂糅吧?就听过真假美猴王,没听过老虎取经啊’?”
“我打的这老虎,不会是哪个菩萨的坐骑,待会儿就要被接走吧!”
“过了一会儿,一群人赶到,却不是接老虎的菩萨。”
“对方身着制服,掏出了工作证。”王娜梨突然立正,她严肃地敬礼,接着掏出一物,现在出示证件,“您就是武松?涉嫌杀害国家重点保护动物,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全场哄然大笑,第三灯也亮起,让舞台五光十色!
选手区骤然喧哗,顿时就热闹起来。
“三灯!也是三灯!”
“那这组强得离谱了,总不能是三连炸吧?”
“最后再演有点压力了……”
王娜梨的超水平发挥惊住众人,一扫过往的生硬,意外展露成长性。
现场观众情绪有限,前两人都是三灯的话,对末尾的人是巨大挑战。
如果选手想就着现场气氛,继续翻出更热烈的浪花,那就得展现更独到的见解、更精湛的表演,不然多少都会被压下去。
其他人偷瞄楚独秀,却见她神色如常,依旧在观看表演,并没有慌张或焦虑。
舞台另一侧,路帆露出欣慰的笑,同样释然地鼓掌,如春天温暖的泉水。
王娜梨:“我真挺虎的,什么话都信以为真,别人说‘你好搞笑啊’,其实是说我缺心眼儿有点傻。”
“但我听完不觉得,认为是夸我有单口喜剧才华,满腔热情地研究起来了。”
“我专门跑到燕城培训营学习,第一天就学得晕头转向,根本听不懂,学了个call back,中文翻译是‘叫回来’。课间,我觉得我妈在老家call back,叫我赶紧回来,别做梦了。”
她道:“我还在那里遇见了新同桌,她见面喊了句‘美女’,其实是在客气。”
“但我听完不觉得,认为是夸我的颜值,满腔热情地跟她熟识。”
“后来,我的新同桌进化成新人王,我也从她身上发觉,自己好像没什么才华。”王娜梨坦然道,“但没关系,她夺走我一个认知,又赋予我新的认知。”
“我从才华路线转型花瓶路线,好歹被新人王称作‘美女’,也够吹好几年了。”
众人都笑起来。
“从上节目以来,我就想有个标签,能被人记住的那种。”王娜梨道,“我一度想过,不然叫脱口秀虎妞,也算代表我的特质。”
“但又有一点担心,怕对我同桌不好。”她面露难色,“我要是虎妞,以后再捆绑她,她就得叫骆驼秀子,怪难听的。”
此话一出,欢乐炸开。
明星代表及观众都笑得找不着北,甚至扭头打量起一侧的楚独秀。
楚独秀羞赧地捂脸。
“不过,我小时候被人说虎,总觉得是个贬义词,但现在再被人说虎,却觉得虎一点挺好,起码我掌握主动权。”
“有梦想的老虎,即便知道外面很危险,也敢跑出动物园!”
“谢谢大家,我是王娜梨。”
王娜梨高声说完,鞠躬结束了表演。
第48章
◎我天生就该拥有一切,◎
台下的观众献上掌声,远比表演前热烈得多,在演播厅内反复回荡。
三名笑声代表也忍不住激动拍手,目送王娜梨活蹦乱跳地下台。她跑到另一侧跟路帆会合,等待同组最后一人的表演。
罗钦苦笑:“两个三灯,还剩一人,我头一回觉得,赛制过于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