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质问我之前，倒不如好好问一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执行官的注视如同针一般扎人，陆岚心下咯噔，心虚地挪了挪脚，试图把那些东西踢进雾里。
呃、唔……她之前用邪眼的时候，有没有被空看到啊？
那个时候太混乱了，她又着急着把发现她身份的愚人众们干掉……根本没在第一时间发现空的存在。
还有散兵，干嘛把这件事捅出来啊！太过分了！就不能当成秘密放在心里么……
可恶，这就是毒舌执行官的威力吗？难怪那些愚人众都不太喜欢和散兵相处，这张嘴实在容易得罪人。
陆岚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她还没来得及遮掩「罪证」，空就看了过来。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邪眼」，而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陆岚目前的身体状况。
脸色还行，不算特别苍白，虽然使用了「邪眼」，但是没有像那些反抗军一样，露出衰老的姿态。
唯一说得上是伤痕明显的，只有她外露出来的半个手掌。
上面有着不少元素力侵蚀过的痕迹。
她确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总学不会好好地爱惜自己。
但是，现在不是教育她的时候。
空能分得清主次，除了与陆岚再次见面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之外，他早已经冷静下来。
高台上站着的那位执行官，确实是在想办法引起他的怒气。
不能中计……他的身后，还站着他重要的人。
“什么意思？”派蒙摸不着头脑，也没发现被陆岚一脚踢开的「邪眼」项链，她迟疑地看向陆岚，“难道你……”
“你、你别听他乱说！等出去之后我再好好跟你解释。”
“我是不是在乱说，你自己知道……等你的身体成受不了的那天，就是「循环」重启之日，”散兵毫不犹豫地戳穿，“怎么，现在又不怕死在他们面前了？”
真是虚伪的家伙。
能尽情地在他面前展现被「破坏」的一面，却不愿意对旅行者露出伤口……真是可笑，以为遮掩掉所有的伤痛，就能若无其事地走下去吗？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死、死……”派蒙想到了不好的记忆，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小精灵睁大了眼睛，声音颤抖，“他、他知道你的秘密？”
脑袋瓜子小小的向导思绪混乱不堪，一会儿是记忆里曾经在他们面前死去的陆岚，一会儿是散兵那无情的话语。
什么意思？
散兵知道陆岚死后能重生的秘密？
然后、然后……陆岚，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又死了一次？
派蒙呆愣在原地。
“陆岚……？”
只要想一下，眼泪就开始忍不住地往下掉，之前自欺欺人一般的想法，理所当然地觉得陆岚不会在看不见的地方受伤……太傲慢了。
就好像一记重拳，狠狠地敲打在派蒙的脑袋上。
思绪和视线都变得颤抖起来，脑海里有着听不见的声音，在嗡鸣作响。
没有保护好她，还忽视了她可能遭受到的痛苦，像一个笨蛋一样被蒙在鼓里，自欺欺人地认为她现在很好。
因为、因为她在微笑不是吗？明明是在笑着接过扑过来的她，像往常一样，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好好地接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看到派蒙睁着眼睛，像傻了一样落着珍珠一样的大泪滴，陆岚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嘴里还忍不住道歉，“我没事，你看，我真的没事，你别哭呀……”
她这边安慰着派蒙，那边的空没忍住，拎着剑冲了上去。金发的旅行者驱使着风元素力，轻盈地跃起，速度飞快地朝散兵挥剑。
属于雷元素力的紫光缠绕在剑刃上，速度快到几乎破开空气。而直面攻击的散兵，却毫不费力地挡住攻击，把旅行者弹了回去。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散兵手里凝聚着紫光，雷电缠绕在他的手上，“我可是好心照顾了她一段日子，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把我当成罪魁祸首了？”
紫发少年再次看了一眼陆岚。
那位没有心的小魔女一边安慰她怀里的小精灵，一边看了过来。
黑色的眼眸十分平静，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也不在意散兵还会说出她的秘密。
无趣。
“好吧，你要是这么认为也可以，”散兵摊手耸肩，“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吧！”
***
散兵的实力并非「公子」可比拟的，而这一次战斗，双方都夹着一股怒气。
眼看着自己的旅伴要落败，陆岚哄好派蒙之后，她立即驱使飞天扫帚，冲进战斗区域。
伤痕累累的旅行者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然而空气中弥漫着的深渊气息越发地浓郁。
已经布置下的陷阱此刻开始发挥它的作用，让那位愤怒上头的旅行者趴在地上，无法再战斗。
紫发的执行官从高台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尘。
与狼狈的旅行者相比，他现在的状态要正常得多，仿佛之前的战斗毫无影响。
陆岚冲进来之后，就在空的身边待着。小魔女手指还有些颤抖，她探查着旅伴的脉搏，悬着的心脏回归原位。
还好……不是毒。
执行官在两人的面前停下。
“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散兵说道，身上甚至没有太多的伤口，“我本来不想在这里杀了你的……现在看来，你是非得和我作对不可。”
每一招都充满着愤怒，怀抱着一定要打败对方的心情在用剑……看来理智已经被影响得差不多了。
简单的陷阱就能让两个人中计，真是愚蠢。
陆岚半跪在空的面前，她直面散兵，露出保护者的姿态，将空保护在身后。
金发的少年手指微微蠕动，轻轻地拽住了陆岚的脚踝。
“……快走，”少年喘着粗气，从喉咙里挤出昏迷前最后的话语，“……带着派蒙……快走……！”
“我会保护你的，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真是感人到令人作呕的桥段，”散兵说道，继续往前，拽着陆岚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用了这么多次「邪眼」，你的「循环」又能撑几次？倒不如让我在这里把你杀了——”
“不、不行！你离陆岚和空远一点！”派蒙也冲了上来，胆小的小向导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手脚并用地拽住散兵的手，“放开她！快放开她！”
“聒噪。”
散兵空余的另一只手直接把派蒙弹飞出去，小向导迷糊地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头晕脑胀地跌在地上。
被拽着拉起来的小魔女也没有太多的力气挣扎，正如散兵所说，她透支了「循环」的时间，把自己弄得濒临崩溃。
本来就没好的「躯体」在此刻变得越发的脆弱。
只要轻轻一扯，就能像普通的「人偶」一样，四分五裂。
散兵的手，再一次放在她的脖颈上，这一次，紫发的少年认真地注视着此时小魔女的表情。
她似乎对自己的未来早已接受，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
如同过去那般，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对自己即将迎来重复的「死亡」，已经麻木了。
而在即将昏迷的旅行者眼里，那是即将赴死的证明。
他想要保护的对象，为了他，毫不犹豫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第87章 【二更】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噩梦。
如果不是噩梦，为什么地上，会躺着那么多旅伴的尸体？
那些空洞的躯壳有着各种各样的死法，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被野兽咬死，在悬崖下摔死，被植物毒死，被河流溺死……几乎每一个，都有着不同的死法。
而离他最近的陆岚，脖子上还有着被掐死的青紫痕迹。
黑发黑眸的少女，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漂亮的脸上满是苍色。她们无一例外，都露出了痛苦挣扎的表情，似乎在死前曾经努力地自救过。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
她在呼喊，她在求救。
可怜的少女用尽自己嘶哑的声音，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此乃噩梦。
是无法逃离的梦魇，是他此时此刻，最为痛苦的记忆。
……不要死。
不要再死去了。
想要保护她，却又没办法保护她。
隔着一道透明的空气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哭泣，看着她痛苦，看着她呼唤着不想死去。
她哭得好可怜啊，满脸都是泪水，泥土和水渍在脸上划开，像一只可怜的，没人拯救的猫咪一样，呜咽着在泥地里爬着。
——救救我呀。
——为什么不救我呀？
——不是想要保护我吗？
无数的声音在耳伴响起，像是回音一样，一同出现。
重重叠叠，有温柔的，有渴望的，有充满希冀的。
可他在做什么呢？
空转过头，看向了另一边。
隔着一面空气墙，那一边的“空”，在踏鞴砂的反抗军中，训练、巡逻、结识新的朋友。
他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不救她啊？
那可是陆岚啊，她在喊救命，她在痛苦的哭泣。
……看着她吧，看看她吧。
……救救她吧。
无法逃离的梦魇，缠绕在金发少年的身上。他几乎要在梦里窒息，那些痛苦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碎裂开来的梦境又在重复，不论如何奔跑，都没赶到少女所在之地。
每一次都来不及。
救不到，救不到，赶不上，来不及。
最后，少年抱着少女的躯体，忍不住地落泪。
“……不要离开我，”少年哭泣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
身体依旧很沉重，陆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昏迷过去的，脑子很沉重，根本想不起。
只觉得身体被人抱住，而且还抱得很紧。
不对呀，她不是在和散兵对峙么……不管对峙成功还是失败，她都不应该在这里，被抱着才对？
陆岚睁开眼，看到了抱着她哭泣的金发少年。
少年的金色眼眸此时蒙上了水雾，珍珠一样的泪滴像不要钱一样坠落，看到她醒过来，那双眼睛还懵了一下。
眼泪还在掉，表情却有了变化，看起来好蠢啊。
陆岚抬起手，掐了掐少年的脸颊。
很柔软，柔软得有点过分了，像她记忆里的样子……
陆岚环视了周围一圈，看到了无数的“自己”叠加在一块。
怎么，还是死亡的状态？
她想了想，最后那昏沉的脑子还是发挥了本应该拥有的作用。
少女恍然大悟。
啊，想起来了，她体内那没用的魔神残渣，还给她留了一些破碎的权能来着。
是关于“梦”的权能。
她现在正处于空的噩梦之中。
之前她曾经在无知觉地时候使用过这个权能，吞噬掉了空的噩梦。之后问起空的时候，对方却毫无所觉，似乎对此时完全不知晓。
也是，梦的内容都被她吃掉了，正主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呢？
也就是说，不管她在梦里做了什么，空都不记得。
想到这里，陆岚总算松了口气，她朝梦里的空露出笑容，完全忘了自己是诈尸。
“你别哭啊，”诈尸的小魔女擦了擦空脸上的泪，“你看，我这不就复活了吗？”
本来只是一句普通安慰的话，可不知道怎么的，陆岚成功的让空哭得更凶了。
陆岚：？？？
不是，她不是玩个效果而已嘛，就、怎么突然就哭得更大声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在开玩笑！”小魔女一见大事不好，连忙把少年抱在自己的怀里，拼命地安慰。
糟糕，要说些什么才能让空的情绪冷静下来呢？
她一边拍打着空的背部，一边抱着他的头，让他窝在自己的胸口前。
陆岚不是很擅长安慰人，确实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刚刚说了一句话成功地让人哭得更厉害，她只能苦恼地思考别的方案。
空喜欢什么来着，梦里能不能再出来个派蒙啊。
派蒙这个小傻子比她还会安慰人，毕竟是个笨蛋，所以说话多少有点自己的道理。
“乖啦，乖啦，”没有派蒙，陆岚只能自己想办法，她抚摸着空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我在呢，我在这里。”
“你不要哭呀……”小魔女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少年的脑袋。
少年脑袋上的呆毛，被她的下巴压得扁扁的。
小魔女还没心没肺地笑了出声。
“我在呢，”她继续说道，声音逐渐地轻柔，“我不会死的，你不要怕呀。”
***
吃掉空的噩梦之后，陆岚像喝了度数很高的酒一样，在昏昏沉沉的情况下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正好看到了一个粉色的脑袋。
而她自己，则是躺在这个粉脑袋美少女的腿上。
“呀，你醒啦，”粉发的神使看到她睁眼，有些吃惊，随后展开笑容，轻柔地摸了摸陆岚的额头，“没发烧了……不过，你还清醒着吗？”
小狐狸伸出两根手指，在陆岚的眼前晃了晃。
“来，跟我说说，这是几？”
陆岚看了一秒钟，在回答与不回答之间作出了选择。
她选择拍开八重神子的手，这晃得她眼睛都疼了。
“神子，别闹，”小魔女蹭了蹭粉发神使的腿，冰凉的触觉让她好受了些，“我的头还有点疼……手指不要晃来晃去，很晕。”
“好吧，看来是正常了，”八重神子把陆岚扶起来，嘴里还不依不饶，似乎充满了遗憾，“我还以为你烧傻了呢。”
“唔……我发烧了？”
“是啊，”八重神子感叹着说道，“没想到你的身体居然这么脆弱，不过……倒是比你离开神社之前，要好上不少。”
如果说陆岚在神社失踪之前的身体，是已经破烂的筛子，那么现在的她，也只是被戳了几个小洞的大气球而已。
虽说看起来没什么不太一样，但是坚持的时间不同。
至少，现在的陆岚还留给她更多的时间，去研究如何将她身体的「漏洞」补全，不需要再手忙脚乱地匆忙研究。
见到旧友如今还算安好，担忧了许久的八重神子也松了一口气。
现在倒是还好，只希望她之后，能一直这么好下去。
……若是再一次让影送上来，就算是八重神子，也会受不了的。
没有人能第二次目睹旧友衰弱，直至死亡。
“我之前就说过了，”陆岚坐直身体，她扶了扶脑袋，喉咙里还有一丝想要干呕的感觉，被她强行咽了下去，“我是不会死的。”
“嗯嗯，对对，你不会死，”八重神子敷衍道，手下不停地给陆岚倒了一杯茶，“来，先喝口茶。”
“谢谢。”
茶水缓解了陆岚口中的干涩，也让她的思绪越发清晰。
她环视一周，发现自己现在正在鸣神大社里。
“派蒙呢？”
“和小家伙躺在一起，两个人都受了不小的伤，现在还在睡呢。”
“……这样啊。”
“你不用担心，治好他们的药，我这里还是有的，”八重神子说道，“你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是吗。”
“真是倔强，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
“之后再说吧……”
陆岚现在并不想讨论自己的身体情况，她对自己的躯体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情况……不过，就算说出去，也只能让关心她的人担心而已。
总之，她更想知道的是，她昏迷之后的事情。
八重神子也没卖关子，直接和她说清楚来龙去脉。
在陆岚差点被散兵掐晕过去之时，八重神子急急地赶到，用「神之心」交换了旅行者一行人。
散兵这人本来就没有一定要除掉旅行者一行人的意思，既然八重神子拿着筹码过来交换，那他当然是接受的。
不过，这位「人偶」，对陆岚着实有点执着。
他想把陆岚一同带走。
八重神子当然不可能让他带着陆岚离开，先不说醒来的旅行者会不会发疯，她自己也没办法接受，好友落入愚人众手里。
陆岚失踪的事情，一次就够了。
“那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嗯……这是秘密。”八重神子思来想去，还是没说出来，“不过，你要知道，你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哦？”
“影的「神之心」，怎么会在你那里？”陆岚迟疑地问道。
“啊，那是她送给我的，”粉发的神使轻描淡写地说的说道，“你要是羡慕的话，可以让她送你别的东西。”
第88章 【一更】
这是在炫耀吧？
陆岚认真地看着面前八重神子的表情。
粉发的神使淡然地回望过来，那张带笑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得瑟。
真是幼稚，陆岚才不上当呢。
她选择转移话题。
“你用「神之心」作交易，给了散兵……不怕他拿着那东西去做坏事吗？”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八重神子直接说道，“而且，比起那个「神之心」，你和旅行者的性命更重要。”
“……”陆岚沉思，缓缓地开口，“你有想要空做的事。”
“嗯哼，确实。”
“而且，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
“没错。”
“和「眼狩令」有关？”
八重神子愣了愣，又笑了起来。
“准确来说，我对「眼狩令」没有兴趣，”作为鸣神大社的宫司，八重神子的话语显得有些不客气，“只不过，这一次的事情，对某些人来说，确实是个契机。”
她的友人，是时候该踏出前行的一步了。
一味着停留在「一心净土」之中，停留在自以为是的「时间」之内……以为自己追求的其实是「永恒」，实际上不过是逃避现实的胆小鬼罢了。
前段时间，雷电将军带着陆岚来到鸣神大社的时候，八重神子还以为影已经想开了。
而这之后的展开，却出乎她的意料。
雷电影重新把自己关在内心世界中，那一层保护着她内心的「墙壁」越发的沉重。
八重神子轻声叹气。
“旅行者是特例……他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特殊的。”
星辰指引方向，占卜告知未来……唯有来自异乡，穿越了星海与诸多世界的旅行者，才是这个世界的「契机」。
“……不能强迫他哦？”陆岚沉默好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嘟囔起来，“你们不要欺负他啊。”
不要看他是个笨蛋，就利用他呀。
“呵呵，怎么会呢，”八重神子掩嘴一笑，紫眸弯成漂亮的弧度，“小家伙，可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啊。”
用影的「神之心」把旅行者三人交换回来之后，愚人众的计划彻底失败。从几百年前就开始布局的愚人众此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速度飞快地撤离。
或许还有些许愚人众的人留在稻妻境内，但是他们的第六席执行官，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于这一次的事情，作为至冬国的外交团，愚人众必须要给稻妻一个交代。”
“之前愚人众派了两个以上的执行官来稻妻，现在第六席的「散兵」和第二席的「博士」都撤离了……看来是还留了别的执行官在境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