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我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文沛儒蓦地吼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逮住了机会而借机发挥,但……即使是如此,沛含也不该这样指责他,毫不留情地说出这些让他无法回答的话。对于印炽,他无言以对,但……他知道他们之间是绝不可能有未来的。
“不,我只是假设。”文沛含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井然有序地分析着问题所在。“倘若你们真的相爱,你们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获得长辈们的祝福,倘若你们只是基于好玩,就不该再继续下去。”
文沛儒呆愣地望着这个平时不多话,却被称为天才的妹妹,霎时震愕得说不出话,只觉得羞愧。
这一阵子,他只觉得烦躁、只觉得郁闷,对于印炽……即使有肉体上的接触,也只不过是他单方面的压迫,是他一厢情愿,而他不过是借着不曾尝试过的情欲,自他的温柔中逃避严苛的现实……
可真的是那么单纯?他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原因,而让自己像个女人似的偎在他的身下?
“反正,你们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到面了,你倒不如趁这个时候好好想想你们的未来,想想爸妈对你是不是真的如你想像一般。”文沛含自桌上抽出一张面纸,擦了擦他仍淌着血丝的唇角。“其实,爸妈是很关心你的,遇上了这种事,任谁都会有这种反应的,你就别想太多了。”
“爸妈疼你,你当然这么说。”
“如果你真的用心想的话,你就会知道爸妈最疼的人是你。”文沛含微恼地加重力道,痛得他龇牙咧嘴。“你啊,少说那些幼稚的话了,好好去想想眼前的问题,别想再逃避了。”
话落,她便往楼上走去,想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但是……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还能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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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文沛儒由于父母暂且禁止他出门,甚至不让他上学,所以他只能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这期间,他也接到斐懿的电话询问,因此知道印炽自他未上学的那一日起,也一直没有去学校,甚至连家里的电话也打不通,就连他们到他的家里头去,也找不到人。
这是他意料中的事,只是他没想到印伯父和印伯母竟会如此绝然地隔绝他们两个来往,对于这一点,文沛儒认为他的父母可能曾经与他们协商过,不择手段地断绝他们两个的来往。
其实,他们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因为他对印炽原本就没有特殊的情感,要如此阻止他们两个往来,倒不如让他和印炽面对面把话说清楚,说不定事情还会有所转圜。
躺在床上,斜睨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才知道已经凌晨一点了,但是他却是睡意缺缺,八成是白天睡太多,现在反而失眠了,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个房子里,他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蓦地,他眼睛一亮,瞧见了摆在闹钟旁边的CD,他好奇地伸手一抓,望着上头的西洋歌曲,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印炽前几天来探病时留下的一张CD。他慵懒地站起身,打开音响,将CD放了进去,音响突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鼓声与刺耳的吉他声,吓得他赶紧将音乐调小。
呼,这种音乐只有印炽才会喜欢,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炽烈而火热,燃烧着炙烫的火焰,却不会灼伤人,反倒是今人眷恋他的温暖;反观自己……他可能是名字中带有太多的水,所以总是冰冷地望着印炽在他身旁热情地绽放光芒。
印炽,是他十七年来的好友,即使在后来的求学中,他认识了许多的朋友,但是……印炽仍是最懂他的挚友,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毕竟……十七年的交情,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拥有的。
对于他的感觉,只是朋友,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感情,倘若他是个女人,或许还有可能,但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要他如何爱他?
文沛儒兀自笑着,却突地听到音响传来悠扬的歌声,可歌可泣地唱着惑人的情歌,令他好奇地拿起唱片封面,找寻这首歌的歌名。
LIVING IN SIN?
“罪恶?”文沛儒喃喃自语着,专注地听着歌词,沉沦在低切沙哑的嗓音之中,任思绪随着音律起伏。
他望着封面上,印炽特别圈点过的痕迹,更是用心地领会着这首歌的涵义,倏地,他被窗户边的细微敲击声拉回心神。
他急忙打开窗户,果真见到站在昏暗角落里的印炽。
文沛儒随即抓起一件外套,蹑手蹑脚地冲到楼下去,摸黑打开大门,迎面一阵冷风吹来,冻得他直打哆嗦,却也平息不了他急切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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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后,文沛儒迅速地往右拐去,却突地撞上一堵肉墙。
“炽?”
文沛儒扬起脸,感觉到他一身的冰凉,正想问他来了多久,却被他紧紧地拥在怀里,紧得几欲令他透不过气,但是他却没有挣扎,让他确切地拥抱住他。
过了半晌,印炽才稍稍地松开他,文沛儒正要问他话,却又被迅速地截去话语。印炽封住他的口,他的舌炽烈却不失温柔,轻柔而狂野地吮吻着他的舌,挑逗着他的感官,像是要探入他灵魂的最深处似的。
他在恐惧,他在不安?
发生什么事了吗?竟能够让从来不曾露出惧色的印炽,如此地惶恐局促?
“炽,你怎么了?”文沛儒喘息着低喃。
印炽蓦地停下吻,一双炽烈而幽亮的眼眸紧盯着他,像是天人交战似的,亦像是有什么事让他犹豫不决。
过了半晌,他突地说:“沛儒,跟我一起走好吗?”
文沛儒怔愣地瞅着他看,有点难以理解他的意思;什么叫作跟他一起走?是指一起离家出走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沛儒,你怎会不懂?”印炽冰冷的双手紧抓住他的肩。“他们不赞成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还打算要将我软禁起来,让我们两个再也见不到面,难道你打算这样下去,即使永远见不到面也无所谓?”
印炽深情的眼眸在昏暗的夜色里,像似两潭深不见底的水池,诡异地透着令文沛儒无以理解的光芒。
文沛儒瞪大眼眸,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但是……
“炽,我们不能这么做。”他斩钉截铁地给他答案。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自己的问题,而沛含也间接给了他很多意见,让他可以慢慢地正视自己,不再焦躁不安,不再对未来感到恐慌。但唯独对印炽,他仍是厘不清头绪,不懂自己的心情,所以他把所有的感情归纳为友情,其他的感情,他全都不考虑在内。
“为什么?”他不懂。
“因为……”他嗫嚅着支吾其词。
要他怎么说,要他怎么做?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残忍一点的拒绝他,别再让他执迷不悟,可是……尽管这说辞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几百次,一旦真的面对他,却是无比为难,如此地难以启齿,令他怯懦地不愿伤害他。
“因为你不爱我?”
印炽无奈地挑高眉头笑着,灿亮的眸子在瞬间化为两潭死水,魅惑的俊脸也在霎时森骛得吓人。
“是的,因为我不爱你。”既然已经起了个头,下文也较好继续。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满腔的悲楚。“倘若你不爱我,你为什么要让我抱你,你怎么能够忍受?”他不由得暴喝出声,破空回荡在天际,宛如受伤的野兽哀呜般。
“我……”
文沛儒震慑于他狂烈的悲愤,双眸只能无助地瞅着他,心底不禁泛起一圈又一圈沉重的涟漪,无情地摧毁他壮士断腕般的决心,而飘忽不定的灵魂似乎脱离了肉体。
“我跟你说过,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你就必须更无情地拒绝我,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残忍地对我说出真心话?”他双目泛红地瞪视着文沛儒,指关节上泛着紫青色。“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拒绝我,才是真正的残忍吗?”
“炽,我不知道你会这么……”
文沛儒急着想挽回什么,亦急着要抓住某些自指尖滑落的情愫,想要抓回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却被他冷冷地打断。
“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印炽蓦地笑着,却在下一瞬间凝成森冷的脸。“现在说这些谎话,会不会赚太迟了?”
他冷厉的眸子悲恻哀惋地透着红色的光芒,双手却已经颓然地松下,顾长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有点凄凉。
“炽,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要当永远的好朋友,只是这样想而已,我……”他向前一步想抓住印炽,却被他无情地扫落双手。
文沛儒手足无措地望着他,心不由自主被狠狠地揪紧,痛彻心扉。他不想要这样子的,为什么到头来,他还是伤到了他?难道他们不能只当朋友就好,不能只是可以相伴一生的好友吗?
“我懂了。”他低切地笑着。
他不是没有发觉他的些微抗拒,不是不知道他淡淡的排斥,但他总以为只要他没有无情的拒绝他,便表示他还有机会,所以……他才会一错再错……
“炽……”文沛儒担忧地望着他笑得太疯狂的脸。
“我真的懂了。”
话落,他情深地瞅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去,在寒冷的隆冬时节里,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消失在隐晦的夜色之中。
而文沛儒仍是站立在萧瑟的风中,待他回过神时,才蓦地发现,冰冷的泪水已然滑落他的脸颊……
第六章
寒冬快速地飞掠,取而代之的是风暖花娇的一片旖旎春色,很快的进入了酷夏的湿闷热气,在阵阵的蝉呜中,学子们互道珍重,各奔前程。
而在一片骊歌的校园中,唯独缺了印炽的身影,即使进入大学的第一天亦然……
“沛儒,房间打理好了吗?”焦御飞顺道问着。
除了印炽以外,大伙儿全都考进了同一家大学,也全都住进大学的宿舍。而劳心劳命的焦御飞竟然抽中签王,当起了大一为期一年的斋主。
“差不多了。”文沛儒转过身,笑着回答,却不掩眼中的沧桑。
自从他与印炽的事件之后,他的父母似乎也愿意踏出第一步,试着与他谈论未来的计划,而不再是独裁地掌控着他的未来,而是让他也能够参与其中,产生互动。反倒是他……对于父母突如其来的改变,显得别扭而不知所措,心里总藏着一份深深的内疚。
而这一份内疚,则是对印炽的——感觉上,好像是他利用了他,才得以换到今日的自由。
他与印炽之间的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而大伙儿也好像是心有灵犀般,绝口不提印炽的事;其实他们都知道,他与印炽是最好的,没道理印炽失踪了,而他却不知道的道理。
印炽像是自人间蒸发似的,即使是他的父母也套不出他的下落;他像是不见了,自他的世界中,彻彻底底的消失。
“赶快弄好吧,待会儿一起去吃饭。”焦御飞急忙地说,赶着再到隔壁巡视其他的人。
文沛儒淡淡地笑着,自行李袋中拿起最后一件行李——印炽所留给他的CD,放到书桌的架子上,不禁又扯出一抹苦笑。
这半年来,他到底是怎么读书的?!怎么考上大学的?他实在是记不得了,只觉得整个身体像是被人掏空似的,什么都不剩了,像是行尸走肉般,倘若不是有御飞他们帮着他,他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自从印炽离开之后,自从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之后,才猛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依赖着他的存在,是多么习惯他的存在,把他的存在当作是理所当然,把他的温柔当作是天经地义。而他一离开之后,他好像成了傻子,什么事都不会做了,就连最基本的念书,没有了他这个敌手,也显得意兴阑珊而懒散怠情。
唉,少了印炽,好像什么事都不对劲了,好像生命中少了什么东西,而显得不完整。
无力地抬眼望着隔壁的空床,不禁纳闷这欲共处一年的室友,怎会尚未报到?
又叹了一口气,他把书桌上的东西放置好,却突地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声的惊叫声,像是御飞的声音。
他狐疑地打开门,蓦地见到那抹寤寐不忘的身影……
“炽,你这段时间是跑到哪里去了?”焦御飞一掌拍在印炽的肩上,显得热络而激烈。
“炽?”斐懿与侯沁晔闻声自房里走出来,更是惊诧地说不出话。
“我转学到南部去了,想不到竟然跟你们上了同一家大学。”印炽也显得十分错愕。想不到他被刻意地与往日的好友隔离,而安排进入这间大学,反倒是阴错阳差地与他们重逢。
真是命运吗?
文沛儒睁大眼眸睨着他,发觉他仍是未变,仍是那般潇洒而落拓不羁,但是惑魂的幽黑眼瞳却少了一份年少轻狂的放肆恣情。
他竟会在此……出现在他的面前?
“喂,你是哪一间房的?”焦御飞欣喜若狂地搂着他的肩。
“这一间……”他抬眼,手指着欲住进的房,却猛地见到文沛儒,毫无防备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痛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以为他和他的待遇会是一样的,以为他也是会被隔离的,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手不自觉地战栗着,一股暖流夹杂微刺的情愫,缓缓地淌下心头,刺痛急遽的脉动,摸索不到氧气的存在,郁闷地积在胸口,仿佛分离时的椎心泣血仍历历在目。
睨着文沛儒依然清秀的脸庞,灼热的视线隔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无言地纠缠着。
“怎么了?”焦御飞不明所以地问着。“那是沛儒啊,你发什么愣?该不会是太久没见面,你连他是沛儒都忘了?”
“不……怎么可能会忘?”印炽蓦地回神,扬起不为人知的苦笑;这一份苦涩的笑意,只有他和沛儒懂。“沛儒。”
“炽……”他淡淡地打着招呼。
他有好多话想对他说,有很多事情想与他讨论,但是……一旦见到了人,所有的话却哽在胸口,痛楚得令他开不了口。
“喂,你们干什么?太久没见面,连话都不会说了吗?”焦御飞好笑地介入他们两个之间。
印炽不置可否,贪婪的眼眸却艰涩地移开,不敢再瞅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多久没有见到他,一见到他……只觉得有点陌生,却又是意外的熟悉,像是梦境中那般完美。
即使没有照片,他仍是鲜明地活在他的记忆之中,但若是能有一张照片……让他可以更明确地将他记在脑海中……
“怎么会呢?”印炽仍是苦笑,却蓦地自手提袋内拿出照相机。“既然我们可以这么有缘地在这里相见,我们不如拍一张照片,以兹纪念。”
“对了,你这么一提起,我才想到,我们五个人没有合照过,照一张也好。”焦御飞赶紧拉着文沛儒、斐懿和侯沁晔,将照相机丢给一个恰巧经过的同学,半强迫性地要求他替他们拍了一张照片。
“好了,你把东西放到房间去,和我们一起到餐厅吃中饭。”一照完相,焦御飞热情地催促着印炽。
“急什么,炽那么久没见到沛儒,让他们两个先聊聊,我们先走吧!”斐懿眉一挑,拉着焦御飞这特大的电灯泡便打算离开;他是不懂印炽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半年之久,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见着了面,倒不如让他们好好聊聊,若是有什么解不开的问题,他们再出面帮忙即可。
“不用了,我们一起去就好。”文沛懦见状,连忙走到斐懿的身旁,打算随他们一块走。
他不想单独面对印炽,有太多理直气壮的理由,也有太多混淆不清的情愫,令他不愿意和他单独留在密闭的房间里。
印炽错愕地睨着他,唇角勾起苦涩的笑,说不出的苦楚,撕心裂肺地回荡在心间。
“那……炽,你先把行李放进去,我们一起去餐厅吧!”焦御飞虽讶异于文沛儒的拒绝,但为了打破僵局,他也只好想办法打圆场,别让这滞闷的气氛笼罩在久未碰面的好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