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懦弱的人,不太敢付出感情……尹儿,你这般地爱着我,难道我就真正铁石心肠,不知道珍惜不成?尹儿,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不能看着你的任性害死你自己!”
“尹儿,子云哥哥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生气……气到不顾自己的性命……好吧,若是你决定不原谅我,那么等结案行刑的那天,我陪你一起死……你说这样好不好?”鄢子云咬着牙说着,将尹离忧抱紧。宽荡荡的囚衣下,他的身子孱弱得让鄢子云窒息。他暗暗发誓,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救他!
尹离忧听他说得决绝,身体猛地一颤。他终于缓缓地睁开了满是幽怨的双眸,“你……你一定要逼我恨你吗?”他喑哑着微弱的声音,“用这样的话来威胁我……”但随即他发现在鄢子云的眼中的并没有要随他去死的意思,反而带着计谋得手的窃喜,“可恶……你骗我!!你明明知道我不要你死……你好可恶!!”带着上当后浓浓的怒意和沮丧,他想挣脱鄢子云的怀抱,但却没有气力——自从离开鄢子云之后,他根本就没有心思进食。
“尹儿……尹儿……别这样……”看着他吃力地想从自己身边逃开,身上沉重的镣铐被他弄得叮叮当当作响,鄢子云连忙抱紧他,“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允许你死。我们两个人都要好好地活着,所以,听话……”
“鄢子云!”尹离忧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拔高了声音愤怒地打断他的话,“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你以为只要对我勾勾手指,说声‘尹儿,听话’,我就该像只狗一样对你趋之若骛吗?现在我告诉你,我讨厌这样!!最讨厌……”他拼命地摇着头,将发丝甩得满脸都是。可恶!为什么他就是无法抗拒他?
瞧他情绪如此激动,鄢子云手足无措,最后他试着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慰:“好好好,不说听话了,我再也不说了还不行吗,尹儿乖……”基督耶稣!鄢子云仰天长叹,为什么在遇到尹儿以后,自己的行为一天比一天更像个老太婆?!但是,在他的心底却隐隐有着幸福的感觉——这世间的确存在着这么一个人,无论生死契阔都对他不离不弃……他温柔地抚摩着尹离忧的头,感觉他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了。
“你快走吧。这里又脏又臭,你待不惯的。”尹离忧冷静下来,轻轻推开鄢子云,漠然地对他说道。
鄢子云听了,挑了挑浓眉,“谁说我待不惯?这是归我管的地方,今天我就搬到这里来看着你,防止你越狱。”他得意洋洋地说,尹离忧气得脸色煞白。
“你这疯子!想越狱我何必自首……你快给我滚出去!”
哗!好凶!鄢子云暗暗咋舌,这时候他还真有点想念当初那个总是偷偷跟在自己身边,安静乖巧又听话的尹儿。
但,他更明白,小孩子终归有长大的一天。他的尹儿——已经长大了,坚强了,懂得争取自己想要的,也懂得自己选择生活的道路,而不是被命运所左右。这样的他同样是那么可爱,甚至,比起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他,更多了几分人格上的魅力。
不能老是让尹儿辛辛苦苦地追逐着自己呵!是时候该自己为他付出了……当时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两个人分开是最好的选择,可尹儿显然不这么想——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控诉他在感情上的吝啬吧?!其实他自己在离开尹儿以后,难道不是觉得像失去了灵魂一样吗?再没有什么比失去他的恐慌更可怕了!那一刹那鄢子云立刻发现,他绝不能失去他!
什么男女界限经义教条,什么身份地位恩怨纠缠……统统让它们见鬼去!那些东西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根本无关啊!!上帝的归上帝,鄢子云的,就应该归他鄢子云……为什么他不早点想通这些呢?
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让尹儿感受到被爱的幸福,倘若错过这一程,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应他这般热切的爱意——而鄢子云不打算在未来的日子里靠追悔过日子。人类本就背负着原罪,不在乎他多加一条吧?扫罗变保罗,也只是在一念之间而已——仁慈的上帝,我要尹儿,我不企求您的原谅!
当天夜里鄢子云真的跑到刑部大牢去就寝。
他命令几个人为他收拾了一间比较象样的屋子,然后每人打赏了些银两,还放了他们一个大假。那几名狱卒当下欢天喜地地离开,只觉得天下再无鄢大人如此的好官。
“尹儿,我们到那边去。”鄢子云打开尹离忧身上的枷锁,轻轻抱他起身,“今天晚上子云哥哥陪着你睡,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刑部大堂见喽!你怕不怕?”
尹离忧看了他一眼,转过了头没有回答。
“你放心,子云哥哥绝对不会逼你的供,明天尹儿只要说实话就好了。”说话间鄢子云已经抱着尹离忧进一间小屋,然后放他坐在床上。
鄢子云取出两根红红的龙凤花烛点了,简陋的小屋中登时喜气洋洋,一派温暖与明亮。
“啧啧,尹儿的头发好乱,一点也不好看,让子云哥哥给你梳一下……”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象牙小梳,细心地为尹离忧整理着,手劲既轻且柔,放松了尹离忧一直紧绷的情绪。
他总是这样!尹离忧在心中暗自苦恼,他总是在无意之间给予他如父如兄的关爱,让他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拒绝。
“快把这又破又旧的囚衣换下来,它们一点都不合适尹儿。”替他梳好头,鄢子云放下梳子,又将一袭簇新的袍子放在尹离忧面前,伸手替他除下身上过于宽大的衣衫,换上新衣。
“你……你在搞什么鬼?”终于忍耐不住,尹离忧沙哑着嗓子问,“别戏弄我!”他受不起这样的照顾。不知道好过这一阵子之后,他又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伤害。
收拾停当,鄢子云也坐在床边,顺势拥他入怀,尹离忧连忙推拒,“别乱动尹儿……就这样,让我们俩好好说一会儿话。”低柔醇厚的声音仍旧蛊惑着他,让他无法抗拒。
无奈地叹息一声,尹离忧轻轻地自言自语:“还有什么好说的?”明天审案完毕,如果他还念着些旧情,判他个斩立决,不要让自己身受千刀万剐之苦就不错了——反正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他的累赘,让他亲自终结掉这个麻烦岂不是很好。
“我有很多话要跟尹儿说……”鄢子云抬起他的脸,让他的眼睛对上自己的,烛光下他的眼眸中是一片如酒的温柔,尹离忧眼看又要沉溺其中——
“尹儿,今天我们成亲好不好?”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用醉死人的语气说出来,尹离忧霎时瞪大了双眼——他究竟在说什么?什么成亲?!谁和谁成亲?!
“我和你成亲,以后我照顾你一辈子。”鄢子云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一般继续说道。
“你……”尹离忧嗓子干涩,喉头哽咽,“你这是怎么了……你到底想怎么样……”这难道是给他临死前的安慰戏码吗?实在是太过分,太残忍了!尹离忧心中气苦,忍不住一阵颤抖,泪水不由自主地潸然而下,他急忙闭上眼睛,只觉得灼热的眼泪划过冰凉的脸颊,熨下一道道痛楚的伤痕。
突然两片温热的唇印上了他带泪的脸庞,慢慢地,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为他抹平泪水划过的痕迹,痛苦在一瞬间奇迹般地消失不见,“尹儿,请别哭……我不许你哭。”他轻柔地在他耳边低喃,爱怜地轻啄他的鬓丝,“答应子云哥哥,好吗?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一直到老,永远永远……”
“……子云哥哥!!”尹离忧发出这一夜头一声带着感情的呼唤,紧紧地回抱着他。就算真的只是戏弄,他也认了!!因为,他太需要这份温存……
随着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喟叹,刚刚梳好的头发又被轻柔地解开,柔顺的发丝倾泻而下,在红红的烛光里泛着魅惑的光泽;随着一个个轻怜蜜爱的热吻,刚刚穿上的新衣再度委蛇在地,青涩诱人的身体曝露在夜间清冷的空气中,轻颤不已;随着一只温热的大掌带着魔力的爱抚,一身雪肤淡淡地浮起珍珠般的粉色,动人心魄;随着身体逐渐地燥热难耐,长睫覆住了点漆般的黑瞳,不安地抖动着,和微蹙的眉头一起,出卖了他心中的紧张和羞怯。
“尹儿……”早在当初乘他昏睡,偷偷轻抚他双唇的时候,他就已经为他痴迷了!“尹儿……”他淡然的五官突然变得那么清晰,似乎是鄢子云脑中唯一记得的容颜。“尹儿……”缓缓地拥着他躺下,吻上他眉心的胭脂痣,流连、梭巡……如此甘美!“尹儿……”他无处不在吸引着他!
“子云……哥哥……”他有些羞惭地出声,睁开迷蒙的双眼挫败地望着他,“该怎么办……我……我不知道……”隐隐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但对这种事情一无所知又让他感到畏惧,委屈与害怕让他几乎垂泪。
“别担心,尹儿,有我在。”他提醒自己,要他!但不能伤害到纯真的他……
在他沉稳的承诺声中,尹离忧放心地再次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仿佛正乘着一骑呼啸而过的骏马,在云雾中不断地驰骋、驰骋……一直飞向虚无缥缈的完美梦境中。
“子云哥哥……”微带喘息的声音吐出软软的呼唤,尹离忧疲惫地趴在他的胸膛上休息。鄢子云单手紧紧地搂住他,另一只手在他的发丝上懒懒地爱抚着,“我刚刚很丢脸是不是?”尹离忧小小声地问。每次在最动情的时候,他都会无法控制地一直对子云哥哥说喜欢他,说了好多好多遍……
鄢子云居然笑了,温柔的笑纹布在眼角,让他看起来既成熟又带一点天真,“你真傻,尹儿,说喜欢我,怎么会丢脸?”天知道正是因为有他这句话,才让他食髓知味地永远要不够……
拉过粗糙的被子盖住自己和他,鄢子云微微压下他的头轻啄了下他的唇,头一次很有幽默感地自嘲:“真不得了,咱们的洞房,原来是这样厉害的地方。”两个男子在监狱里私自成亲,这恐怕前无古人吧!“对不起,尹儿……”他应该得到更好的!
他话音未落尹离忧已经在拼命地摇头,“子云哥哥不是的……你不要说对不起,这是我一辈子呆过最好的地方……”他急切地说着,下一秒却因为鄢子云满含深意的眼睛而领悟到自己话中的暧昧含义,他的脸颊霎时又染上了淡粉色,“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尹儿……尹儿……”鄢子云又笑了,充满爱意地抱着他低喃。纯净如此,教他怎能不疼?“我一定不让你离开我……”
翌日·刑部大堂
鄢子云春风得意地坐在大堂之上,带着一脸的傻笑。知道的人是明白他破了一件大案心中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突然发了神经——从来没有人看到他审案的时候有这样不专业的表情。
“带钦犯尹离忧一名上堂!”他一拍惊堂木,便有人一叠声地传下去。不一会儿尹离忧带着一身叮叮当当的枷锁缓缓地走上堂前,跪下。偷偷抬头一望,发现鄢子云正带着几分痴迷瞧着自己,他登时想起昨夜的温存,不由心中一阵小鹿乱撞,脸上升起淡淡的粉色,立刻又羞涩地垂下头去。
二人正自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突然堂外响起一声:“刑部侍郎潘大人、司郎中刘大人到!!”
鄢子云一听吓了一跳,潘必正和刘秉义?!这两个损友为什么突然会跑来?正在怔忡间,两个身着京官朝服的年轻男子携手走了进来。
“呵呵,鄢大人办案辛苦了,尚书大人生怕鄢大人独自审案操劳过度,特差遣我等前来襄助,还请鄢兄多多指教。”那身着青色袍子的刘秉义笑嘻嘻地开口,说着二人一同向他拱手行礼。
鄢子云暗暗叫苦,这两个家伙平素虽然和自己交情不恶,可都是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这样的小案子也要三堂会审,明摆着是无聊嘛!若是让他们发现自己和尹儿关系,恐怕要糟……虽然如此,他却也没有理由拒绝,当下只得强颜欢笑,招呼二人在两旁坐了,便要开审。
那身着绯色袍子名唤潘必正的,看了看尹离忧,提声问道:“下跪何人哪?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讲——”
尹离忧看了看鄢子云,见他满脸的无奈,想到他昨天说过要说实话,于是头一昂答道:“草民尹离忧,不知朝廷为何缉拿于我。”
那潘必正眼珠子一瞪,“胡说!状纸上明明写了,你名唤尹儿,河南登封人氏,何以又胡编姓名欺瞒本官?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这……我就是叫尹离忧嘛!这是子云哥……”他委屈地反驳,却突然看见鄢子云脸上的表情古怪,似乎在示意着什么,当下他改口骄傲地说:“这是我家公子为我取的名字。”
鄢子云轻轻吁了口气。
“哦……原来如此,是你家公子取的。”二人一同作恍然大悟状,一起看向鄢子云说道:“这家公子,胸中毕竟有些丘壑,名字取得倒也可人,鄢大人,您认为如何?”
鄢子云惟有干笑数声,“还好,还好……”他发誓在潘刘二人的眼中看到了诡异的讪笑,但二人一本正经的态度却让他无话可说。
刘秉义咳嗽一声问道:“尹离忧,你说在人家为奴,又如何从登封来京犯案,讲——”
“我……公子把我从那家救出来,后来他走了,我的爹爹和弟弟妹妹都被人害死,后来,嗯……后来我就到陕西去了,再后来我一直到处找公子,就到了北京。”
说来听似简单,可其中的辛酸,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罢——鄢子云听得暗自疼惜。
“唉,身世可怜呐!”潘刘两人唱双簧似的长叹一声,“你那位公子也真真可恶,既救了人,何不救到底,害你小小年纪家破人亡,颠沛流离——鄢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鄢子云脸上抽筋,咬着牙哼了一声,“该死!!”这两个混蛋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跑到这里来说些有的没的!
潘必正忍着笑着又问:“尹离忧,你既是来京寻人,到底寻到没有?为何又劫持了一十三名良家妇女?莫非你家公子好色,要你去帮他采花……”
“你放屁!!”话已至此,鄢子云再蠢也知道他们的确是来捉弄自己的,他气得完全抛弃了绅士风度,铁青着脸破口大骂。
潘刘二人见状实在憋不住地哈哈大笑,鄢子云似乎怒到了极处,他站起身来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堂上不许喧哗!!案犯尹离忧扰乱京师秩序,劫持良家妇女,惊动圣听,证据确凿,案犯也已供认不讳,刑部侍郎鄢子云现奉旨处以尹犯凌迟大刑,三日后菜市口行刑!退堂!!”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重重地在一堆公文上泄愤似地盖下各种印鉴,然后交给身边的监审要他提交上去,最后他挥手示意堂上的衙役们退下。
剩下的三个人都呆若木鸡地望着他。
鄢子云缓缓走到尹离忧身边拉起他,放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冷冷地看着潘刘二人,“你们还没玩够是不是?”
“子云,你这又是何必……”潘必正讪讪地说道,语气略带歉疚,难道真把他刺激到了?他俩从鄢子皓那里得知了些端倪,后来又从鄢子云近来反常的行为中得出了这个爆炸性的结论,原本是想看看子云准备如何处置这棘手的事件,顺便看看这个木偶难得的尴尬表情而已,谁知道竟然把他逼急了……怎么回事,这一点都不像平时冷静自持的子云啊?!
“公文我已经交出去了,你们要补偿我吗?”正愁自己势单力薄的鄢子云凭空捉到两个免费劳工,如不善加利用简直对不起他们自动送上门来。
二人点头如捣蒜。
“那好,跟我来。”
鄢子云把三人带到刑部大牢,对潘刘二人说道:“你们先在这里候着。”二人无奈只得站在鄢子云规定的地方等待,果然是好奇心杀死猫,唉!现在是有负于人,不得不听命了!
拉着尹离忧来到他们的“洞房”,鄢子云解下他身上的脚镣手铐丢在一边,捧起他的脸问道:“尹儿,你相信子云哥哥吗?你怕不怕?”刚刚他说的那些话可能会惊吓到他吧,可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不管那两个混蛋来没来他都是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