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己仍在这世上……
悄然间,一个百变脸孔由脑里闪过,那个威胁自己必定要执行任务的鬼差,也只有他才会如此行为。难
不成他知道自己心里那份怯意?
「麟弟……你手上的剑……」问起一直在疑惑的事情,白泓绾就是因为贺麟手上并没有他一直握在手中
的宝剑,这才不敢冒味相认的,贺麟不是曾经说过: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吗?他把那剑与贺麟一起埋
葬了,原以为如果贺麟真没死,他一定会如以往那般,以一剑江湖侠客之姿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那剑啊……」苦笑了一下,贺麟不自在地拉了拉刚换上的新衣:「年历棺材里出来,一路上行走都要
盘缠,身上又没值钱的东西,便把剑给当了。」
「当了?」意想不到的答案让白泓绾吃惊地喊了出来,当时他从没想过贺麟并没有死,只是简单下葬了
,也没什么准备陪葬品,原想着等过了这个冬再去把贺麟的坟迁加来,没想到……
「那为何不来找我?依那小县离金陵的距离,顶多半月,你就能回到金陵了,如今都已到了腊月时分,
你才出现在我面前,如果我不喊住你,你根本没打算再认我这个大哥,是不是?」
紧紧握住仍是冰冷的大手,白泓绾一脸痛苦,这两月间,他辗转反侧,梦里全是贺麟临死前的表情,那
如释生负却又依依不舍的眼神,那在自己的把他拥入中时的满足微笑,全都让自己的悔恨难当,悔恨自
己为何要在贺麟临死前对他冷言冷语!悔恨自己为何要坚持与贺麟画清界线以至让他腹背受乱难逃一劫
!
「……」接触到那双温热的手,更觉自身的寒意逼人,慢慢地抽加了手以免大哥被冷伤,贺麟只觉口里
一阵苦涩:「我只是怕大哥不再认我这个义弟……大哥能原谅我,我自是喜不自禁,又哪会不认大哥呢
?只是如今的我已无法再像以前那般策马江湖,倚剑纵情山水间,那个狂气满溢的贺麟早已不复世上,
现在的我只是苟且偷安,又哪敢再见大哥。」
「贺麟!」心疼在叫着,白泓绾生又握紧缩回的冰手,以往贺麟是浑身热腾,哪曾有过如今这样的体温
,难道即使他没死,也已经伤入脾肺,留下难以痊愈的病根?
「留在白府吧,大哥养你,虽然大哥已经辞官,可是家底还是有的,我们不问前事,以后我们仍是一对
情比金坚的好兄弟,往日全是你在照顾大哥我,以后就由大哥照顾你,可好?」
近乎哀求,白泓绾知道如若这次留不住贺麟,怕以后他也无法再见贺麟一面了。
俊雅的脸上满是歉意与苦痛,一向出尘脱俗的大哥竟为自己的如此痛苦贺麟心绞痛着,心里更是暗下决
定,无论如何,不能让大哥知晓自己能复生的条件,那对两人都是一种伤害。
「大哥,有你这份心意,我真的死而无憾了。」缩回了手,贺麟站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去,他不能再待
在这里,一但有机会靠近大哥,鬼差便有可能用诡计让自己的执行任务,平庸的自己无法抵抗有潜力的
鬼差,到时若真的做了那苟且之事,大哥怕会羞愤自尽……
「麟弟,麟弟……」不解为何贺麟如今避他如蛇蝎,自认是那时冷若冰霜的态度伤害了贺麟,以至让他
如今无法相信自己的对他的承诺,白泓绾更觉心疼,死死追着贺麟离去的身影,不肯放他离去。
两人一前一后追着出了房门,那奇怪的举动引得站在大院里干活的仆人议论纷纷,怎么这次贺爷回来后
,往日的风景来了个大转变,往日全是贺爷追在老爷的身后跑,现在居然是老爷追着贺爷了?
没追多远,白泓绾就看到了前方的贺麟慢慢地蹲在了雪地上,满额是汗的他脸色苍白,手紧紧抓挖着地
上的白雪,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剧痛。
「贺麟……来人啊!快过来帮忙……」冲上前去硬是揪起了贺麟,白泓绾一边叫喊着院里干活的仆人,
一边用袖子擦拭着贺麟额上的汗:「麟弟,忍忍,我立刻去请大夫来……」
「放我走……不然……我会伤害大哥的……」突如其来的焚身之痛让贺麟连嘴唇都咬破了那勉强吐出几
句话来,他知道,鬼差就在附近,他不满自己的的逃走,他在惩罚自己!
「麟北,大夫快到了,我先扶你到床上歇息……」白泓绾看着那嘴唇蠕动却没发出半点声响,以为贺麟
在叫疼,他连忙与过来帮忙的仆人一同把贺麟扶回了屋里,放倒他在床上又扯过被子盖好,白泓绾心急
地又朝着仆人大叫。
「怎么大夫还没到,快去催,快去……」
「大哥……我要走……大哥……我不能伤害你……」
床上的贺麟仍旧在默默地叫着,泪珠静静地在眼皮底下流出,却没有一人注意到他的痛苦,房门的吵杂
混乱与床里他寂静的躺卧形成鲜明的对比,即使两人同处一室……却也无从交集……
看着城里第三个有名的大夫摇头离开,白泓绾脸色越发苍白起来,走近已经陷入昏迷的贺麟,轻轻触碰
那即使放进棉被里仍旧冷冰的双手,几乎毫无起伏的胸膛让人心惊胆战,生怕就那么一刻,贺麟便真的
不会醒来了。
「还有大夫吗?」
「老爷,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来了,可是他们诊断的结果都是一样,可见贺爷是……」
「有名并不代表有用,贴榜求医,悬重赏,我不信天下之大,会没人能治得了麟弟!」
「是……」管家静静退去,关于自家老爷与贺麟的情谊他向来是明白的,贺爷能死而复生,却又要在老
爷面前再次死去,这都教老爷怎么能承受,现在也只能祈盼真的会有高人来揭榜了。
「麟弟……放心,大哥不会再让你死去的。」握紧了贺麟的手,白泓绾坚定地说着,他绝不会再让贺麟
死在他面前。
话音刚落,白泓绾便又看到才刚离去的管家又飞奔了过来,大冷天里跑进跑出的他满脸是汗,可神情却
是喜悦的。
「老爷,老爷,有一个游医揭了榜,你看……」
「唤他进来……」
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白泓绾急忙点头,管家见状立刻又奔跑了出去,不久一价目身穿老旧棉袄,背上
挂一个木箱,手里拿着一方布条的人在管家的引路下行了过来。
看着这个揭了榜文的游医,白泓绾脸上的喜悦不由淡了下来,看着这个相貌年轻的青年,他是怎么也无
法放下心来,相信他能救活贺麟的。
「白老爷可是信不过我?」察颜观色后,青年似乎也知道白泓绾心里在计较什么,脸上化开淡淡的笑容
,眼神却带了点挑衅:「请放心能揭得了榜,自是对自己的医术有所信心,加之,我看上去是年轻了些
,但我行走江湖为人治病也有六载,如若不是贵府这病例看起来蹊跷,我也懒得踏进你们这些大户人家
里的。」
很傲气嘛!看着如此自信的年轻人,白泓绾觉得心里放宽了些许,贺麟曾说过江湖上奇人异士甚多,或
许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注定贺麟命不该绝。
看着年轻人熟练的诊治把脉,白泓绾一颗心也提到了喉咙上,只怕又是一句无能为力。
「这位爷前不久受过重伤,又遭受阴气侵袭,没养好身子又受大刺激,急血攻心,的确难以用寻常药物
根治。」把了一会脉,年轻人便放开了手,看向躺在床上一脸痛苦的贺麟,「他的身需要很小心的调养
,也不能受什么刺激,我会暂时留下来调理他的身子这样才能慢慢根治他的内疾。」
「只要能治便好,我让人把隔壁的客房打扫好,烦劳大夫在白府里住下,好好为小弟治病了!」有礼一
掬,白泓绾脸上完全放松,又挂上了他平常的温柔笑容。
「好的!那我先给些药他吃。稳定好病情。」点头应诺,年轻人答应得爽快。
「说到这里,还没请教大夫姓名!实在是太过失礼了。」白泓绾更是欢喜,刚想张口道谢才发现自己的
仍不知道大夫的姓名,不同暗骂自己的冒失。
「我叫晁翱,平素混惯江湖的我不太习惯这么多礼,白老爷也别咬文艺工作者嚼字的了,听得我好辛苦
。」率性地说着,晁翱快手打开药箱拿出几剂配好的药,一手捏开贺麟的喉咙就灌进去,不一会,只听
到贺麟急剧的咳嗽声,人也慢慢醒转了过来。
「麟弟,你醒了,可有好些?」冲至跟前,白泓绾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了,急忙上前唤着,深怕贺麟又再
次昏过去。
「……大哥……」好一会,双目失神的眼里总算映上了白泓绾的身影,下意识地对着一脸担心的人笑着
,贺麟眼角扫过站在一旁的人后,笑容不由一窒。
「这是刚请来的大夫,叫晁翱,他会留在这里帮你调养身子,直到你好转为止。」
看到贺麟呆滞,白泓绾连忙解释着。
晁翱朝着贺麟点点头,应和白泓绾的话:「请放心,凭我的医术,连死人我也可以让他重生的!」
「……死人也能重生……你……」原本只是模糊觉得那眉目为何如此熟悉的贺麟这下子如醍醐灌顶,神
智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惊吓的他猛地坐起,紧紧抓住白泓绾往后拉。
「白老爷可看到了,我医术不差吧,这位爷可是立刻就醒了,还坐了起来。」自傲地笑着,晁翱无视那
敌视的眼神,「我还要配制晚些给病人服用的药,可否请白老爷找人带我去客房呢?」
一笑退场,晁翱懒得与那紧张得每一寸肌肤都绷紧的贺麟搭话,这人从来都弄错方向,他向来真正的目
标只有他一个……
招来仆人领晁翱离开,白泓绾不解地看着紧抓他不放的贺麟,轻轻地拉开贺麟用力过度的手:「麟弟,
放心!大哥我绝不会再让你有半点损伤!即使以后你无法再当威名远赫的大侠,无法再拿起剑,但只要
我还有一口气在,那便无人能欺你。」
听到白泓绾斩钉截铁的话,贺麟一时也怔忡了,抬头看着二月不见,犹如换了一个人似的白泓绾,他真
是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唯读圣贤书』,把所有离经叛道的行为斥作荒唐龌龊的白泓绾吗?
听到轻轻的开门声,已经躺卧床上七天的贺麟立刻转头看去,只看到细心端着热腾腾的药汗走进来的鬼
差大夫,而他挂心的白泓绾却没有跟在后头出现。
心里泛起一股失望,贺麟仍旧坚持不在晁翱面前哼声半句,只拿着双眼直瞪着这个不怀好心的鬼差,希
望他知难而退。
看着那圆瞪有力的大眼死死地随着自己的转,晁翱觉得有趣地笑了起来:「怎么我端药来七天,你就瞪
足我七天,你眼不累吗?」
嬉笑着,晁翱把药汁放在桌上拿手盖住,不一会,原本热腾腾的药就冰凉了起来。
「喏,这是你要服的药,你快服下去吧,这可对你身体大有有益处啊!」
很有骨气地转头,贺麟不肯看向那端着药坐到他床边的晁翱,只死死咬住牙齿,再三打定主意绝对不再
喝这难吃的药了。
「你就别呕气了,这药可是你大哥亲手为你熬的,前几天你不肯吃药,我已经上报给你大哥,他决定亲
手熬药,好让你早日康复。」
听到是白泓绾亲手熬的,贺麟不由犹豫了起来,慢慢转头看着那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药汁,嘴巴动了动
,却是没有哼声,只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把喝光的药碗拿开,晁翱又重新坐在了贺麟的床边,准备好好开解一下这个『腐木』
「贺麟,我是谁,你心底很清楚,你答应过什么,相信你心底更清楚,我这做鬼的好心让你逍遥了两月
,如今人是齐了,你倒是说说,你什么时候把这任务能完了?」
「任务任务?你们这些鬼差眼里就只有这个吗?」被困在床榻,这个冒牌大夫说了那么两句『病重不宜
下床』,白泓绾就硬是要自己的躺足了七天,躺得腰酸背痛的贺麟的心情可说是坏到了极点,而眼前这
个『鬼』正好是他用来发泄的最佳途径。
「我出现在你身边时,你就该知道我为何而来,这两月你拖拖拉拉的,我睁一眼闭一眼算了,贺麟,我
警告你,你可别想着违背契约!那代价不是你可以付得起的!」晁翱看着贺麟变得暴躁的脾气,心里不
由吃了一惊,平常只看过贺麟一副被人欺上门也在笑的表情,可难得看到贺麟如此震怒的情绪啊!
「……」似乎被说中了要害,贺麟顿时一声不出,坐在床边思索了起来。
「怎么,你该不会真的想违背契约吧?」
自问与贺麟相处两月,对彼此都有一定的熟悉度,晁翱第三地发现了贺麟表情的不对劲,难不成他真想
……
「告诉我,如果我违背契约,不生下男胎,我会有什么后果……」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贺麟长长籁
了一气,眼光反而清澈了起来,回头直直看着晁翱的眼里,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听到贺麟的问话,晁翱有半刻呆了,看着仍旧一脸认真等着他回应的贺麟,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给错
药贺麟吃了。
「贺麟,你知道你刚刚问的是什么?代表的又是什么吗?」
「我知道,我心里清楚得很。」相对于鬼差的惊讶与不解,贺麟倒是冷静得很,慢慢地扯开了在死后学
会的云淡风清的笑容,他笑得非常轻松。
「自死后复活,我便只有一个期盼,期盼着能正正式式地跟大哥告一次别,正正式式地请求大哥谅解,
好让我泉下无憾,其实你也非常清楚,我并无意执行这个契约,只是你是一个很好的鬼差,你总是放任
我,让我逃过了一次又一次,虽然你总说自己的是贪玩才让我延了这么多天,但其实你一直在等我回心
转意,对吧?」
习惯性地揉了看起来比他小几岁的晁翱,贺麟一脸释然,这两月间有这鬼差相伴,自己其实过得很愉快
,虽然他用了手段逼自己与大哥相见,可这也化解了自己的因为害怕而一直不敢去见大哥的僵局,也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