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下了蛊,啸泉总是不由自主地三天两头往闸北跑。每次都想是最后一次了,可是事到临头他
又会管不住自己,他甚至把钥匙也弄到了手。但他当然只敢挑菊生不在的时候去,只要在他的屋里坐坐
,感觉到他的气息和痕迹,啸泉就能感到好一阵子的安心和满足。他频繁地出入,
连那个车夫都知道要在他家门口等生意了,大概是因为啸泉每次都会给他丰厚的报酬。
又一次放纵自己僭越妄为,啸泉来到已经熟稔了的地方。上次他来的时候大着胆子替菊生的小花儿
浇了些水,因为那花盆里的土看起来都快干裂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发觉?
这次他看见菊生的小桌子上多了——部旧旧的电唱机——八成是他买回来的二手货。虽然菊生不能
再唱戏了,但他喜爱音乐的天性想来是不会变的。啸泉看了看唱片,果然最多的是京剧,然后是西洋音
乐,克鲁索的歌剧之类,甚至还有周璇的唱片!啸泉从不知道菊生是周璇的歌迷,他漾开了一个微笑。
看来菊生还有许多方面是他所不了解的。而菊生自己灌录的唱片却不见一张,想到这里啸泉心里一痛,
他一定是怕触景伤情口巴!
落寞地四下张望,啸泉这才发现桌上那盆俏丽的小花不见了,换上了一盆淡雅的文竹。花盆下好像
还压了一张纸条。他连忙探过头去一看,只见纸条上菊生挺秀的笔迹写着:“梁上君子敬启:吾居也陋
,奈何独蒙阁下垂青。想君子替在下莳花,谅是雅人,但求君子为所欲为之际勿伤花草性命。向来之花
名唤非洲菊,喜旱厌水,现已因积水过多沤渍而亡。今念文竹初发,恳请务必高抬贵手,切切!”
啸泉瞪着这篇奇文,半晌合不拢嘴。菊生发现了!他竟然发现了!怎么办?!不知道他有没有猜到是谁
?瞧他这文章写得,“但求君子为所欲为之际勿伤花草性命”,敏感的他一定早察觉自己的东西被人碰
过,可是他仿佛知道来人并无恶意,一直隐忍不发,现在大概是因为小花的凋零而忍无可忍了吧!文句
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嗔薄怒,让啸泉又怜又爱。
他敢打赌菊生已经猜到是谁三番五次地偷潜入他家。如果是这样的话是否在暗示他应该鼓足勇气和
菊生见面?啸泉终于醒悟自己总是一个人在那边揣度菊生会如何如何地怨恨,却从来不敢真正面对他,
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菊生大概还
在怨着他吧?如此懦弱,怎么可能得到菊生的谅解?!
想通了这一节,啸泉决心在这里等他回家,然后当面向他请罪,无论菊生给他什么样的惩罚,他都
决不皱一下眉头,就算菊生不肯原谅他,也是他应该承受的现世报。
***************
可是啸泉一直等到夜深人静,菊生却迟迟未曾出现。难道———这些日子不是自己在避着菊生,而
是菊生在避着自己?啸泉久候菊生不至,突然省起这些天来从未与他照过面,这也太蹊跷了点一一难道
菊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来不成?疑云重重使他更坚定了守株待兔的决心。
然而菊生始终没有返家。到了夜里,窗外又是秋雨绵绵,点点凄清让人愁思暗生。啸泉等得倦了,
趴在桌上打起盹来。他迷糊中他仿佛看到菊生轻蹙眉头,满含悲伤地对他道别。“衔恨原为天上月,年
年犹得向郎圆。再见了啸泉,我不怨你……”说完他转身慢慢走开了。啸泉想跑上去抓住他,却怎么也
挪动不了脚步。
“不!菊生,不要走!”他大叫一声醒来,惊惧不已,整个额头上都是汗水。这个可怕的梦触痛了他
第六感的某根神经,啸泉想也没想就直接冲出了菊生的屋子。
跑出窄小的弄堂,他看见在冷落的马路上,歪斜的街灯下停着一辆他很熟悉的黄包车,破旧的车身
在风雨飘摇中看起来不胜寒苦。啸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那个车夫!老天!难怪菊生不肯理他,他根本就
是瞎子兼麻木不仁!他赶紧冲到那辆车跟前。
一个人蜷缩着靠在车里,用草帽遮住了脸,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了深秋的寒风,他似乎在微微发颤。
啸泉一把掀开那顶骗了他许久的草帽。
“菊生……”还没来得及从找到他的震惊和狂喜中恢复,啸泉就发觉事情不对劲。
菊生绝美的容颜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瑟瑟发抖的身躯不停地努力蜷着,口中还在喃喃自
语,啸泉碰了碰他的额——那热度吓得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他立刻脱下外套裹住菊生的身子,拉着车疯狂地朝最近的医院跑去。到了医院菊生已经陷入昏迷状
态。啸泉像发疯似的紧紧抱着他,还失控地威胁那个睡眼惺忪的急诊医生。
“赶快医好他,你要是胆敢让他有个好歹你就完了!”他杀气腾腾的样子把那个老医生的睡意吓到
了九霄云外,他赶紧召集人手救治菊生。
急性肺炎并发支气管炎,如果再晚一点就回天乏术。菊生大概是一直在雨里苦候啸泉出来而受了风
寒,再加上他最近身体又不是很好,所以病情来势汹汹。他虽然坚强,但说什么以前也是大家族里的少
爷,从不知道“贫困”为何物的他在这段日子里真是吃尽了苦头。一个伶人失去了最珍贵嗓音,不仅只
是让他不能再唱戏这么简单,更现实的是他还得咽下痛苦去为生汁而奔波。啸泉的误会又让他蒙冤不白
,愁闷欲狂,简直是雪上加霜。身心两方面遭受如此巨大的打击,如果不病倒那真是铁打的人,菊生能
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好……冷……”经过急救却仍然高烧不退的菊生在昏睡中发出呓语。啸泉一听他那和以前截然不
同的嘶哑声音,心仿佛被千万根针扎着一般。他抓住菊生的手紧紧握着。好热!他连呼出的气都带着高
热。那医生说今天晚上是危险期,如果不能度过这高烧就麻烦了。
“啸泉……不要!”菊生似乎在做恶梦,声音听起来破碎不堪。高烧里最真实的胡话让啸泉愧疚得
无地自容,“啸泉,我没有……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不能再唱戏了,你知道吗?但是我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我要你好好地活着。”
“你赶我走,不能唱戏……我活不成了,可是我发过誓不轻生的,不能轻生……可恶……没有力气
……好累好冷哦……如果你能抱着我就好了……我喜欢你抱我,不过不要像那天那样,你不是最怜惜我
的吗?”
“我不是故意要你发现我的!我只是想看看你……我不知道你会坐我的车。你瘦了哦啸泉,拉起来
和那些脑满肠肥的讨厌鬼都不—样……不一样……我声音难听不爱说话,他们就欺负我……说我是哑巴
。我不哑!”
“为什么只敢偷偷摸摸地去我的屋子?你这个胆小鬼!哼!我恨死你了!!我要狠狠地敲诈你的车费!”
“不不不,啸泉,我不恨你,快来看我啊!我可能就要死掉了……我知道你不来我一定很快就会死
掉的……”
“菊生!”啸泉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从来未曾明了菊生竟然是这般毫无保留地爱着他,而他也不敢
想象菊生到底为他受了多少苦!心疼地低头覆上菊生还在喃喃不休的嘴唇,啸泉温柔小心地吸吮舔舐着
,只想抚平他曾经受到的伤害。
“唔……”无意识地娇吟自菊生的口里泻出,浓腻得使太久没有碰他的啸泉立刻和他一样浑身发烫
。知道自己现在的念头像禽兽,但是啸泉不愿停止。如果菊生就此不再醒来,如果这会是他们之间最后
的温存,啸泉不想留下遗憾——上次的经验坏得就像噩梦。这次他要最温柔、最热情地拥抱菊生!
昏睡中的菊生柔顺而配合,啸泉很轻易地除去他身上的所有衣物,然后他脱去自己的,掀开被子躺
下来抱住菊生炽热的身躯。肌肤相贴的触感似乎让菊生很满意,不再呓语,他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
—样带着信任和安心依偎着啸泉。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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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折千磨情不改(中)
菊生独自踯躅在龙家家门口。夜,已经深了。他按下门铃,等很久以后才有人来回应。老管家打开
门一见是菊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竟然以客气但生疏的口气
告诉菊生说他要去向少爷禀报一声才能让菊生进家门。虽然不解,菊生还是站在门外等待着。
好一会儿管家才再度出来。他领着菊生来到了啸泉的房门口,敲了敲门。只听啸泉有些漠然
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出来:“让他自己进来就行了。兴伯,你先去睡吧。”老管家应了—声离开了
。菊生轻轻地推开门,在微弱的台灯灯光下,啸泉魁伟的背影站在窗前,看来他已经恢复了,菊生心里
一阵欣慰。可是他为什么不转过身来?
菊生莫名地感到无助。此时他好希望能够轻声呼唤啸泉看看自己,然后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投入他
的怀中寻求慰藉。但是他想起几天前试着发过一次音,那粗嘎破碎的丑陋声音吓坏了他。不敢出声,菊
生只好无声地祈求啸泉能够自己转过身来。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呆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啸泉慢慢转过身来用研究的眼光看着菊生,脸上没有一
丝一毫平时温暖的笑意和醉人的温柔。虽然他是在微笑没错,可是菊生觉得他怪怪的,莫测高深的样子
让他感到非常地不安。
“无论如何我得感谢你,菊生。”审视了一会儿,啸泉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是陌生的疏离与
冷漠,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嘲讽,“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菊生敏感地发觉了异样,他迟疑地站在原地。见菊生不动,啸泉趋身向前粗暴地一把将他拉进怀中
然后毫不怜惜地吻上他的唇,那力道之大仿佛要把菊生揉碎。
“……!”感到疼痛和屈辱却无法出声,菊生只得努力地推拒他的侵袭。谁知啸泉根本不顾他的意
愿,用蛮力将他困在怀里继续肆虐。
“咝!”啸泉突然吃痛放开了他。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丝殷红的血迹从啸泉的嘴角流下来。惊觉自
己做了什么,菊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迷惘。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是平时的啸泉!
啸泉的眼神瞬间变得很可怕。他伸手在唇边一抹,玩味似的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然后眯着眼睛盯
着菊生,伸出舌头缓缓地舔去那血迹,好似一个嗜血者在品尝佳肴。菊生因为他邪邪的眼神和动作而感
到恐惧。“看来我太着急了。”啸泉用危险的语气轻轻地自言自语。
不容菊生逃开,啸泉再次抱住他拥吻。这次他用温柔强迫菊生松口,舌头随即挤进他的嘴里挑逗,
菊生甚至尝到了那腥咸的味道。“我的血……滋味如何?”
从菊生的口里撤离,啸泉顺路而下。敏感的地方被一一挑起热情,强忍住呻吟的菊生只能重重地咬
住下唇,他死也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啧!只是这样就站不住了吗?”啸泉摇着头打横抱起已经摇摇欲坠的菊生向卧室走去,“变轻了,
你的日本朋友难道没有喂饱你?”充满嘲讽的口气十分明显,可惜菊生已经神志迷蒙,没有从他的语气
里察觉到什么。
接下来啸泉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来折腾菊生,没有温存毫不留情……菊生在啸泉营造的似是爱似是
恨的感觉里无所适从。身体遭受的剧烈痛楚让他眩晕,他已经无法去考虑更多的事情,只能像个人偶一
样听任啸泉摆布。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经验让他了解到一个事实:这绝对不是做爱,而是一种最为屈辱的
惩罚!但是,为什么?!
“呜……”终于到了两个人都筋疲力竭的时刻,坚持不肯喊叫出声的菊生下唇早已经被咬得血肉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