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大感狼狈的啸泉连忙伸手去扶她:“侍菊……侍菊,有事情大家好好商
量,你别这样:”
“不,如果你要退婚,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侍菊好像是铁了心。
来天津之前啸泉模拟过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可就是不包括眼前这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
道的事,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侍菊,事情还需要斟酌,你先起来好不好?快,别让人以为我欺负了你。”不擅长和别扭人打交
道的啸泉忍住发火的欲望。
侍菊这才呜咽着站起来说:“龙大哥,我……我知道你不想娶我,可是我没有办法!你就当委屈一
下,即使以后休了我也……”
“住口!”啸泉真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我龙啸泉会是这种人吗?侍菊,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
什么事,但是我要告诉你我的原则——如果你确定非嫁给我不可,那就不要想我会对自己的妻子始乱终
弃。”看侍菊一副如果自己不娶她就会世界末日的样子,啸泉憾恨地认知自己根本没有摆脱的希望。如
果是侍菊自己愿意的话,娶了她也应该无妨吧!至少……她和菊生长得很像,不是吗?这或许能让自己从
菊生的迷情中醒过来——抑或是陷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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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冬·上海
“什么?你再说一次?!”菊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清澈的眼睛里装满了震惊和疑惑。
“我和你姐姐的婚期定在三月初七,”啸泉苦笑着重复了——遍刚才让菊生惊诧莫名的话。
“怎么会这样?啸泉,你不是说去解除婚约的?”菊生兀白不愿相信。
“你姐姐……说她不反对,我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啊!”啸泉故作一派轻松地说道。
“你……你们都发疯了!你们根本都不了解对方!”菊生觉得很荒谬,而且还有一种上当的感觉,总
之听到啸泉要和姐姐结婚他就不舒服。
“菊生,这不挺好的嘛!以后我们可就是正式的亲戚了,哈哈!我的亲亲大舅子!”啸泉身手去揽菊
生的头想逗逗他,谁知菊生令人吃惊地
挥开了他的手。
“骗人!啸泉大骗子!姐姐是绝对不可能愿意嫁给你的!一定是有人在逼她的……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听啸泉这样调笑,菊生再也忍受不了了,他飞也似的从啸泉身边跑开。
啸泉根本没想到菊生对这件事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居然当天就离开龙家,搬到了戏院里去住。
这巨大的打击和意外使啸泉一整天都怅然若丧。好个沈菊生!硬生生地让他龙啸泉从今天开始连饮鸩止
渴的机会都失去了。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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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起萧墙翻江海
无趣,无趣、无趣。不管做什么都只有一个感觉——无趣。这是啸泉几天来惟一的感受。他想念菊
生在身边的日子。菊生的天真,菊生的笑容还有菊生和他之间无言的默契……如果失去这些,啸泉等于
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菊生始终不肯和啸泉见面,也不见他在戏院演戏。啸泉本打算向他解释自己的苦衷以求得他原谅,
可是他就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让人遍寻不着。啸泉知道菊生是在回避他,为此他的情绪极其低落,百
无聊赖,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虽然他的确是还活得好好的——只是像一个行尸走肉那样。啸泉这
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离不开菊生的陪伴了。无论如何他也要让菊生回到自己身边,否则真正的
龙啸泉将会成为历史。
啸泉走在去振声剧院的路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请求菊生原谅自己的出尔反尔——这是他以前从
未尝试过的经验,而且以他对菊生那执拗脾气的了解,恐怕这次很难赢得菊生的谅解,因为他是真的生
气了。
站在振声剧院的门口,啸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该怎么面对菊生呢?啸泉发觉自己实在是毫无把握
。一咬牙,他踏近了戏院。可是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双眼泛红的竺妙娟!她站在一圈振声剧团的演员当
中,而那些人个个脸色凝重。妙娟
也看到了啸泉,她的表情如获至宝。为什么妙娟会在这里?啸泉还来不及惊讶,妙娟已经飞奔至他
跟前:“啸泉……”她未语泪先流,把啸泉吓了一跳。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菊生呢?”啸泉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菊生……菊生出事了!”妙娟哽咽着语焉不详,但啸泉只听到“菊生出事”这四个字就感到一阵
天旋地转。
他勉强稳住自己慌乱的情绪对妙娟说:“出了什么事?菊生到底怎么了?!”
此时振声的林老板走过来默默地递给啸泉一张当天的《申报》,然后叹了口气。
可怜啸泉这几天根本没心思看报。他惊疑不定地匆匆浏览着报纸上的大标题,只见斗大的黑字映入
眼帘:“不满政府消极抗日,梨园贵公子怒演《亡蜀鉴》,旁边还有一个小标题称:沈菊生仍拒不停演
身陷囹圄。报道说从前天开始,素有“梨园贵公子”美称的沈姓名伶无视政府禁令,公然在黄埔公园内
聚众演出反政府剧目《亡蜀鉴》,经多方劝阻依然怙恶不悛,昨天中午已被警察扣押云云。
林老板又叹了一口气说:“菊生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这出戏当年程砚秋在北平才演了两场就遭禁
演,此后没人再敢捋这虎须……唉!”
啸泉心乱如麻,他紧紧地握住报纸低低叹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难道是我害了你不成?!菊生
,你好糊涂啊!”沉默了半晌,啸泉强迫自己收拾起乱成一团的心情。
妙娟也渐渐停止了惊慌的哭泣安定下来询问道:“啸泉,我们该怎么办?你……能救菊生出来吗?”
看见啸泉铁青着脸,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发冷。
“不是能不能,而我是‘必须’得把他救出来。”他不带温度地从牙缝里进出这句话。
“可……可是听说是警局的张宗远亲自去抓菊生的,那个人……那个人……”看了一眼啸泉。又看
了看周围的人,妙娟迟疑地欲言又止。众人见状知道它有些话不便出口,都纷纷识趣地走避开了。
妙娟这才对啸泉说:“那个人……根本是在假公济私,他以前就想对菊生不规矩……”
“你说什么?!”啸泉的声音大得让妙娟的耳鼓膜发疼。
“什么时候?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他都快急疯了——他不敢想象心高气傲的菊生如果面临
这样的局面会发生什么事。
“那个姓张的根本不是人!他先是觊觎我,被我严词拒绝后他一直怀恨;后来菊生到上海来以后他
才转移了目标。菊生被他骚扰过好几次,他……他不愿意让你知道啊!”妙娟心酸地说。
所以他才不愿意一个人去赴那些可恶的应酬!!啸泉总算是了解了。让菊生遇上这样的危险还不知道
,他不禁深深地自责。什么烂人,竟然想染指妙娟和菊生!啸泉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只知道某个
人要倒霉了。
所谓的警署司长张宗远其实不过是一个仰仗岳父吃软饭的家伙而已,明明怕死了老婆偏偏还色胆包
天,啸泉满意地看着姓张的资料。他已经让人探出了菊生现在的情况,虽然那姓张的混蛋不允许保释,
但啸泉可以肯定的是那家伙尚未对菊生出手。只是一想到菊生在监狱里恐怕要吃不少苦啸泉就觉得心疼
不已,
根据可靠情报,那家伙准备在今夜暗渡陈仓,把菊生秘密地带到他的小公馆去。哼!十恶不赦的混
账东西!到时候要你好看!啸泉咬了咬牙,“啪”的一声折断了手中的铅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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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夜
张宗远色迷迷地看着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沈菊生。那清丽的轮廓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如此的诱人。他
已经肖想了很久了……现在总算逮着了机会!禄山之爪眼看就要污染菊生的纯洁,可是此时却传来让他
狂怒的电话铃声。张宗远不想去接,那边的人就像知道他在家一样死也不肯罢休。他只好硬生生地收拾
欲火,“呸”了一声去接电话。
“喂!”他不耐烦地出声。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他又“喂”了一声,还是没人回答。就在他
以为是恶作剧想挂卜电话寸对方开口了:“如果不希望被张太太发现你今晚的所作所为,就请十分
钟内带金条五根,到居仁里群玉坊的翠微居来一趟。过时不候,后果自负。”张宗远——听吓得魂飞魄
散,欲念全消。
他明明把这件事隐瞒得很好啊!怎么可能还是走漏了风声?如果被他老婆知道他连男人都不放过的话
就全完了!张宗远冒出浑身的冷汗,宁可信其有,不可以身犯险。那些人不过是讹诈点钱罢了。大略地
收拾了一下,看着仍然安静的沈菊生,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醒来以后张宗远带上金条匆匆出门。
居仁里的群玉坊里灯火通明,张宗远一踏进里面就被一群妓女包围住。若是在平时他会开心得要死
,不过现在的他可没有心情风花雪月,挥开这干女人,他快步前往翠微居。
推开门,一个艳丽无比的女子立刻抱住了他。她娇美的容貌使张宗远不禁心襟荡漾,但他还没忘记
此行的目的:“喂喂!你放开!那个男人呢?!”他很努力地问一声。
那女郎娇媚地说:“哟,大爷,您被哪个丫头迷昏了,竟然在这群玉坊里找男人,这里除了你我可
再没别人啦!呵呵呵呵……”她发出一阵阵媚笑,惹得张宗远心痒痒地色迷了心窍。
也许是那个人弄错了吧!张宗远认为自己艳福不浅,意乱情迷地就拥着这妓女上了床,还没来得及
胡天胡地,突然门被人撞开了。
张宗远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一看,不禁吓得屁滚尿流,只见他的太太杜风华领着一班人站在翠微居门
口看着他,然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话:“给我狠狠地打!谁留情我解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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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龙宅
为什么菊生还不醒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望着昏睡中的人儿日渐消瘦,坐在床边的啸泉苦恼万分地
用手爬梳着头发。把菊生从张家救出来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除了在狱中受过刑以外,医生说他还被
人下了大量的鸦片,以致昏迷不醒。那个无耻的东西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
满足自己的私欲,真是不得好死!如今那家伙已经被自个儿的老婆修理得至少三年之内不敢再有非
分之想?要整治一个人并不一定非得亲自动手,啸泉心里暗忖。不过菊生现在变成这样,还真是便宜了
那混蛋。若是菊生有个好歹,姓张的休想就这么算了!
不管啸泉的目光有多么地痛苦和热切,菊生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原本红润饱满的双唇迅速干涸,
丰盈清艳的脸颊逐渐地枯萎,只有长长的睫毛依旧在眼眶上投下阴影,使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加羸弱:
医生说他若是五天之内醒不来的话就会因衰竭而……啸泉不愿想下去,他执起菊生的手贴在自己的
脸颊上,那温热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恼怒和酸楚。为什么?!他明明是活着的,却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
“菊生,”啸泉痛苦地低喃,“千万别抛下我。”眼看着菊生生死未卜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犹如被凌迟
一般。谁来停止这样的折磨?三天地不眠不休,只为了眼前的他!“醒来啊菊生,你不是还要去拍电影吗
?我一定陪着你好不好?”几天来一直纹风不动的身形让啸泉挫败而绝望地垂下泪来。
啸泉知道自己流泪了,但是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忌这些。一直是强者、万事不萦纡怀的他没有为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