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让思绪猛转,宇文凌烈已好久没陷入这般苦战过,镇国公的武技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不管是掌风,轻功,都远远凌驾于他以往交手的任何人上,即便是寒星随,也不至于让他如此狼狈,而这个镇国公是瞧着弱处来打,左掌凌利他便专走偏锋,每每瞧准时机就来抢血剑,让人防不胜防。这你来我往好几十招,宇文凌烈是完全处于下风,几成挨打状态。
明白再这样下去不妥,宇文凌烈拼了命,五指成抓,硬把功力提升到极点,一时身形急速转动,竟堪堪于镇国公相比,两人掌对掌,招对招的实斗了几回,借着最后一掌的相拼,宇文凌烈急荡回了璨冀的面前。
「凌烈......」不解地接过宇文凌烈递来的血剑,璨冀不明白为何宇文凌烈会将武器交付于他,即使方才他们争斗过快让人无法看清,可这血剑跟随宇文凌烈这么久,在此时更应该派得上用场啊!
宇文凌烈扯着大气,看向轻飘飘下地的镇国公:「镇国公擅长近身搏斗,血剑过长反而坏事,你帮我看管着,我再去会一会他!」
一整气息,宇文凌烈复又上前,看向镇国公,而镇国公正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挟着不轻易发觉的赞赏,镇国公向宇文凌烈招了招手。
双脚一蹬转瞬已来至镇国公跟前,宇文凌烈中门大开,双掌齐拍,所带过的掌风连雨点也卷进在内,如旋风般直向镇国公胸前而去。
「好!」为那比先前还要凌利的掌风喝了声采,镇国公一脚跺地,整个人如没有骨头般向后仰去,宇文凌烈向势甚急的掌势猛一扑空,整个人就向前扑了过去,眼看镇国公双手一翻就要拍到胸前,宇文凌烈及时收手轻轻一按,整个人便随着袭来的掌风顺势翻了过去,就地打了个滚再重新站起,原本雪白的衣袍顿时变成一片灰色,再也不复原本洁净了。
吐了一口硬是由空荡丹田提气而造成的血雾,宇文凌烈擦擦嘴,从他武功大成就从没试过这般狼狈,这镇国公可怕之处是:他的速度竟比自己还要快得多,即使自己使出全力,仍旧慢他一截,这样下去,任凭他怎么打,也只有输的份。
思索着,宇文凌烈慢慢移动脚步开始绕着镇国公转起了圈子,如利剑般的五指伸缩不停,不断寻找着镇国公的弱处。
镇国公仍旧静静地站在原地,敛目闭气的他没有任何动作,似如死人般寂静,整个场里只听到宇文凌烈沉重地脚步声规律地移动着,宇文凌烈忽然觉得,连自己胸口的跳动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不进攻了?」
绕了十几个圈子,镇国公仍旧没有移动任何半分,宇文凌烈却似有所悟,他试探地挥出一掌,三成功力过后,镇国公丝毫未动,全不如宇文凌烈所料,宇文凌烈不由有些苦恼了。
镇国公心中却是一凛,这宇文凌烈真是小看不得,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找到自己弱点,思及此,镇国公不再做守势,『铛』一声引来众人注目,只见一条长长的软刺被镇国公由腰间抽出,完全没料到拳脚功夫已如此厉害的镇国公竟还有兵器在手,宇文凌烈一愣,一时也无法动弹。
「不管是前世或是今生,能让我拨出这条『云刺』的人实在不多,当年衡靖用计赢我一局打掉我手中去刺后我便发了誓,如若没有遇上旗鼓相当的敌手,我绝不会动用这兵器。却想不到,一百余年过去了,这云刺又能重见天日!」
似有感慨,镇国公一手轻轻抚着云刺,脸上无限落寞,在随意挥洒几招后,那如蛟龙的云刺便来至了宇文凌烈跟前。
没想到会是如此不动声息的进攻,宇文凌烈情急生智,大袍一卷,丝绸独有的细滑与柔软的云刺擦边而过,险险化开了这招,镇国公仍旧不慌不忙,随着这一扑空云刺一拧,便又绕了回来,端末的分叉直刺宇文凌烈双目,宇文凌烈挥臂挡开,镇国公回手一拖,随着布匹的撒裂声,宇文凌烈臂上多了两道血痕,惹来他淡淡的皱眉。
忽略臂上火辣辣的刺痛,宇文凌烈揉身而上,左手一搭云刺用力下压,哪知柔韧的云刺却趁势下弯直攻他下盘,宇文凌烈硬起心肠干脆用力把云刺直向自己大腿,凶器入肉刹那的疼痛让宇文凌烈混身一颤,手与腿却牢牢压制住了云刺,顺着韧性左腕连转几圈把云刺箍在腕间,宇文凌烈用力抽出提起手腕,血光随着云刺的拨出沾了脸,镇国公也没料到宇文凌烈竟以身试险,云刺连抽几下仍旧无法立刻抽出,可宇文凌烈已经借抽势手肘一撞,正正撞中他的肋间。
闷哼一声,镇国公起腿踢向宇文凌烈,宇文凌烈闪躲不及,也硬生生地受了这无情力度,两人瞬间错开,各自飘开三尺检查自己伤势。
特典--曾经沧海
别来春半,触目愁断肠。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随着吟咏之声慢慢褪去,忧伤的琴音戛然而止,寒星随抬头望着落下的白梅,整整三载,花开了还谢,谢了还开,他虽不像诗中所说离恨恰如春草,可那悔恨却是更行更远还生。
站起身子拂去落花,抱起白玉琴慢慢一步步走回石屋,这三年来已经磨尽了他全部的期盼,由日日守着宇文凌烈的床边到如今的花下抚琴,不变的只有看到沉眠中的睡颜的疼痛。
拿起梳子走近床边,撑起已经躺卧三年的身子,让他半倚身上,细细梳起了那被自己精心合乎的长发。
曾听月洛说起,沉眠之人若露死相,必从发端延至全身,之后药石罔效,由凌烈躺下的那天,自己便每天为凌烈梳一次发,从未疏忽过,也不敢疏忽。
这三年来,这头发在自己打理下越显光泽,可惜主人沉睡,连带让头发也失了灵性,只沉沉地垂在自己掌下,任由自己把弄。
「凌烈,你要睡到何时?你可知你错过多少与我相聚的光阴,你念念不忘的朝朝暮暮早已到来,你却赌着性子不肯睁眼,你当初不顾与我许下『同生共死』的承诺,却又枉顾与我相守无多的遗恨,你这样,叫我该何去何从?」
亲吻了一下发端,寒星随抱紧在怀中毫无生气的躯体,即使是圣人,在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失望中,只怕也是会愤怒难当吧?何曾想过,自己竟也蕴藏着如此之深的情感,每一日的时光逝去,情爱便加深一分。
事到如今,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诱哄着宇文凌烈睁眼,心中早已立下伴他永生永世、永不言悔的承诺,或许他不醒来反倒利了自己,或许凌烈会这样沉睡下去,不老不死,在自己每次回头时,他都会在原处,伴着自己。
如此安慰着,寒星随把有些冰凉的躯体放进被中,细细捏好被角,不让宇文凌烈受到寒意半分,随后便走出房门向梅林行去。
今日是灵千妤的祭日,失去的蛊保护的自己,在恢复记忆后,再难压抑住积聚的情感,他会思念、他会悔恨、他会负疚、更会痛心。
灵千妤为他做的一切一切他铭记于心,对宇文凌烈失去灵千妤的痛他感同身受,在如今宇文凌烈无能为力的境况下,自己理应该替他尽点孝心。
巧劲用铁犁把四周的泥土翻松了一下,把满是郁香的梅花瓣埋进土里,提来清水清洗墓碑,这样下来竟也耗了半日光阴。
寒星随望向即将日沉的天,随即走回石屋拿出水果祭品,一一摆放在坟前,又铺了块干净的油布在离坟边最近的梅树下,寒星随伫立在自己亲手所刻的墓碑前:「算来也有七、八年的光阴了,不知你在地府活的如意否?若能早日投胎,也盼你把前生事忘尽,背负前生记忆,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话虽是对着墓碑而讲,思绪却转到了那前生的爹,如今拥有两世记忆的男人身上。一年多前,他强行冲破梅林,请求自己说出月洛的下落,可惜的是,在三年前那一刻分手后,他就再也没有与月洛有半分联络。
他不懂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他也不想追问,月洛既然躲他必有道理,更何况,月洛一旦下了决心,那会是比自己更为坚决,姑且不论其他,光『长生不老』这项,就足以让月洛躲他千年百载。
轻叹一记,回身向那敞开的窗子走去,轻跃进那温意满室的房间。
失了蛊控制的自己,果真是越来越没耐心,不过,想想也是,当年自己定格年岁时才刚过二十寿辰,月洛为防自己熬不住那年年如一日的苦闷,也为了以后的清修静心,便花去一载光阴炼出了蛊给自己。也让自己还没来得及放肆,便收敛了性情,直到如今才释放出来。
奔至床前,挑了一袭新衣替宇文凌烈换上,寒星随轻轻抱起这无力的身躯,便向梅林奔去。
这三年间不想宇文凌烈整天卧在床上,他早已习惯了抱着那失去魂灵的躯体四处奔忙,至少这也算是一份参与。
把宇文凌烈放在油布上,寒星随与他双双倚进已不知有多大岁数的梅树根下,任由风吹起阵阵梅花,把自己与宇文凌烈淹没,那薰然入耳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张开外袍把宇文凌烈整个人收进怀中,寒星随慢慢沉进有宇文凌烈的睡梦之中......
日薄西山,月上梢头,枝影繁疏在风中摇摆不定,恍然间一条人影伫立坟前双手执拜,异样的虔诚。
好一会儿人影回首,目光随着层层枝叶下透出的轻微月色移向那被花瓣几乎深埋的两人,嘴角似笑非笑,脸颊却是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俯下身子,几近透明的手指轻触进宇文凌烈那稍露在外袍下的冰凉手指,一道柔和的光影闪过,随着接触的两指,另一条人影徐徐升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烈儿!」
率先出现的人影轻轻唤着,语气满是宠溺与......关切!
「......姨娘?」随后出现的人影晃悠了好一会,随后才发觉自己被别的东西牵引着,定神望时,惊呼不由脱口而出。
「烈儿,你沉睡得太久了,可知苦了寒公子。」宇文凌烈的姨娘,那逝去早已七、八年的绝美女子,盈盈笑着,一如生前的温柔以对。
「......姨娘,我未曾想过会有一天能重见你,你过得......」宇文凌烈激动地冲向前,紧紧地抱住这个在他生命中占了很大份量的女子,若非她当初救治自己,自己绝无今日光景。
只是这该问的时候,却在看到透过灵千妤的身躯,慢慢飘落的梅花时住了嘴,他不假思索地想伸手去接住那片素白花瓣,可花瓣却不愿停驻他手,径自飘然落地。
「我......」宇文凌烈似在这里才发觉自己竟透着淡淡的光芒,在月色的照耀底下,显示虚无。
「你的灵魂沉睡已久,当日你所受的伤早被龙气治好,经这三年的龙气育化,你该是时候醒来了,你可知有人已苦等你良久?」
注视着那毕生的爱恋,如今他为了自己的侄儿倾情相待,一直守在这雪山梅林的灵千妤,可说是看遍了着冷情公子的种种转变。
由初时的妒恨无奈到如今的衷心祝福,灵千妤明白的看透自己该是前去地府转生的时候,可是舍不下啊!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是疼如亲子的烈儿,一是爱逾性命的男子,她又怎忍眼看两人这样耗尽光阴,终得无望相守的遗恨。
最后忍不住再赌一回,灵体浮现叫醒了这沉睡的灵魂,只盼两人能相扶送自己最后一程。
「姨娘,你要走了吗?」宇文凌烈望着比先前还要透明三分的灵千妤,冷静下来的他虽不知眼前发生何样变故,但在花瓣底下相拥而眠的躯体,让自己由脚上慢慢暖至指尖,身躯也开始觉得重了起来,这与灵千妤完全相异的情形让他明了一些事情。
「嗯,看着你们风风雨雨的一路走来,看着你终报大仇,虽宇文家无法振兴,可你能幸福,那便是姨娘最后的心愿。如今愿已成,那姨娘也无执念于世,自是要去黄泉报道的。」
抚着那由稚儿长成如今俊伟模样的宇文凌烈,灵千妤笑中带泪,「醒了替我去看看姐姐,也替我去谢谢月洛,她让我不枉来这人世一朝,她让我不舍喝那孟婆汤。」
「我会的,姨娘,再留一会,我去唤寒醒来,他已变了许多,他......」
「我明白,我懂的,看着这三年他对你的深情爱护,我还有什么遗憾。至少,他懂得了爱,以后有你相伴他必定活得多姿多彩!他这三年为我添土扫墓,已是对我够好的了。烈儿,我真的好不舍你们啊!」
滴落的泪珠凝聚光华,却无力阻止那渐渐消逝的身影,灵千妤笑着给予宇文凌烈最后一个拥抱,然后在那紧紧抱住自己的怀抱中消失,任由宇文凌烈在这旷野间无声的哭泣。
好一会才平复送走灵千妤的伤怀,宇文凌烈望了望自己仍旧半隐半现的灵体,便蹲下拂开盖住两人的花瓣,细细研究起自己的模样,能这样注视着自己躯体的机会实在不多,只是何时自己的发竟长得如此可怕,何时寒的脸略嫌消瘦,与自己记忆中差距甚远。
轻轻躺在寒星随身侧,宇文凌烈探手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却见寒星随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睡得死沉,宇文凌烈不由来了兴致。
轻轻弹了一下寒星随的手臂,仍旧没有动静,手顺势而上由手臂延至脸颊,由双唇抚至双目,在记忆中他很少与寒星随如此亲昵,聚少离多的日子,纷争吵嚷的多,想让这人的心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却又好笑地发现,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心多用,当初自己怎么就这么霸道呢?
低头轻轻吻上那淡紫的唇,却无法感觉有半点真实的触感,宇文凌烈不由得有些急了,望着寒星随紧抱自己的躯体,那充满独占性与保护感的举动,他真恨不得就此钻回那个身躯,好感受寒那外露的温柔。
「寒!寒!」启口轻唤,声音似传不进寒星随耳中,宇文凌烈又叫了两声,寒星随仍旧不动如山,原本灵魂出窍的兴奋不由灭个清光,想整个扑上去好压醒寒星随嘛,但是又嫌这招太过孩子气,与璨冀玩玩无妨,寒却不是那种能随便开玩笑的人。
苦恼抽身,打算来个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花费脑筋也是无用。宇文凌烈站起来开始细细打量周围,率先看到的,自然是漫天的梅花点缀夜空,雪白雪白的,如小颗小颗的星星,这正是心中的圣地--梅林。
他是何时与寒一起回到这里呢?他竟连一丝记忆也无,自己真沉睡了那么久吗?那寒又是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的呢?
才刚想着,已听到一声轻轻的响声,回头一看,只见寒星随悠悠醒来,未完全醒来的星眸叠叠眨着,可手已自觉地将宇文凌烈的躯体轻轻拉正,把沾上的花瓣细心拈掉,随后倚着树干把那无力的躯体拉起,接着轻轻一抱,便自在的回到石屋。
「寒,寒,等等我!」赶紧追上,趁寒星随要放转自己躯体时,闪身进屋,宇文凌烈不由有几分嫉妒起自己的躯体来,怎么它就如此享受寒的爱怜照顾,自己元神反而被弃之一旁。
望着躺回床上的身躯,宇文凌烈不服气地也想钻回去,可是不管他如何接触这个无生气的躯体,元灵就是无法进入,只能呆呆地躺在躯体之上,正怨恨着,寒星随已拿着一壶热汤进来了。
「凌烈,我炖了热汤,会对你身子有点益处,你乖乖地喝下去啊!」
宇文凌烈一愣,他是看到自己了吗?哪知寒星随大手穿过他的元灵;扶起他的身躯,慢慢把那壶半凉的汤含在嘴里灌向宇文凌烈的嘴中,宇文凌烈望着那似是习以为常的态度,心里不由一酸,自己竟让寒沦落到如此境地......
「今日倒是挺乖,没吐多少汤出来。这汤多喝有益,不然等你醒来,你会浑身无力的。」轻笑着,细心地擦拭过宇文凌烈嘴边溢出的汤汁,寒星随捏了捏宇文凌烈挺直的鼻梁。
「你这坏小孩,以往让你侍奉我,如今却是我为你做牛做马。等你醒来,我要重重罚你。」
罚我?宇文凌烈的元灵站在一旁以手指指自己,何时寒竟如此风趣,懂得对昏迷不醒的身躯说起笑话来了,而且以往?他何时与寒谈过以往,他不是失去记忆的吗?
一想到这,宇文凌烈不由兴奋得有些心惊,紧紧跟随寒星随的脚步向厨房走去,他好想问寒,是不是寒已恢复记忆了?他想起自己的全部过往了?他与寒相处三载的时光全数记回来了?他与寒在山洞的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