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你的语气,你们很熟吗?”“欸,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众女子七嘴八舌地问著。
蒋书柏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拳头。看众八卦女东问西问的,看样子她们所得到的情报就这么一点而已……这让蒋书柏安心不少,但是,他很担心这件八卦在公司内流传,要是有人不死心地再去探底,说不定……说不定那件事就会被抖出来了!
不行!他一定要设法去封住宫城那张大嘴巴才行。努力让自己镇定地深呼吸著,蒋书柏勉强自己笑。
“那、那个……其实……我跟宫城先生……只是见过一次面而已,我跟他一点都不熟……所以……嗯……没有什么好说的……”
“是吗?你的表情可不是那么说的喔!”反效果。女人们纷纷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呃……我今天得去工地……抱歉。”蒋书柏抱起公事包,硬是从女人堆的包围里挤出去。但跑没两步,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李祖寿的大特写。
只见李祖寿揪住他的衣领,脸带威胁地问:“说!你是怎么攀上宫城的?”
呜……救命呐!谁来救他啊?蒋书柏觉得自己的三魂已经从两只耳朵里各跑掉一个,剩下的一个在他体内,奄奄一息。
第五章 迷雾中的光芒
走廊上,一个纤瘦修长的身影来来回回地走著,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足音。那身影不时举起手伸向电铃,随即又放下,如此反覆,与来回的踱步一同形容著门外人的犹豫。
加班直到近九点才下班,这是常事。
一整天,蒋书柏一心挂著关于七年前的那个秘密,深怕曾经卖身的事情被揭发,让他比平常还感觉疲累。但因为答应了的事不好拖延,因此他仍然满怀心事地陪李祖寿去买日文参考书。而在挥手跟李祖寿道再见后,他随即便直奔宫城秀人下榻的饭店。
对他而言,现在没有任何事比封住宫城秀人那张大嘴巴还要重要的了。
好紧张……蒋书柏拼命深呼吸著,但却怎么也放松不了心情,他只觉自己的心脏紧缩,不停砰咚砰咚地跳著。
他低头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抬头看著房门半晌,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这没什么好紧张的,只不过是要拜托他别说出七年前的事罢了,他们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想必宫城秀人也不会不答应吧!蒋书柏想著,随即深吸了口气,再重重地吐出,边努力鼓励著自己,边伸出颤抖的手按向电铃。
但是,就在他的手堪堪碰到那个圆圆小小的电铃时,门突然毫无预警地开了。
一个手里拿著钞票回头猛送飞吻的少年走了出来,差一点就撞到蒋书柏,好在他被吓得呆住没动,两个人这才没有撞上。但走出来的少年横了他一眼,随即像藏赃似的飞快地把钞票塞进口袋。
看著少年离去的背影,蒋书柏的双眼不禁瞪大。
又一个?!禽……禽兽!蒋书柏忿忿地把视线转向房间,只见宫城秀人穿著晨袍站在玄关处,半敞胸膛,漠然地看著他。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犯法的?!”蒋书柏踏进房间,话语不经思索地冲口而出。
宫城秀人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只是走到客厅,从酒柜上拿下一瓶酒,慢条斯理地倒了杯酒,仿佛蒋书柏完全不存在似的。
蒋书柏火大了,重重地将门一甩,跨步跟进客厅。
“刚才那家伙还未成年吧?你居然花钱搞未成年的小孩……这是犯罪你知道吗?”
宫城秀人斜睨了他一眼,“那又如何?”他轻晃著酒杯,意态悠闲地坐进沙发里,舒服地靠著软软的椅背,“跟你有关系吗?”
“唔……”蒋书柏语塞,一张脸不禁胀红,“那、那是犯罪!是犯法的。”
宫城秀人微笑,喝了口酒,抬起一双利眸直视著蒋书柏。
接触到那道目光,蒋书柏的脑袋开始混沌起来,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来这里的原始目的了。
“就算你是外国人,犯了罪还是要接受法律制裁的……”
宫城秀人定定地注视著蒋书柏半晌,随即将酒杯放下,玻璃杯敲上桌面,发出轻微脆响。
他起身向著蒋书柏靠近,脚步里带著浓重的压迫感,蒋书柏不自觉地后退,直到背贴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正想往旁边逃时,宫城秀人的两只手臂堵住了去路,将他锁在他双臂所形成的空间里。
“怎么?难道你想报警抓我吗?”宫城秀人脸上仍然带著满不在乎的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得蒋书柏怒从心起,挺起了胸迎上去。
“你别以为我不敢!”
“喔?”宫城秀人挑眉,“那或许我该设法堵住你的嘴。”
在蒋书柏还没来得及意会过来时,宫城秀人一双大手已经朝著他逼来,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扳住他的后脑,猛地吻上了他。
因猝不及防而封闭不严的唇被轻易地撬开,软舌长驱直入,挑动著他的。
蒋书柏被这个狂猛剧烈的吻逼得忍不住闭上眼睛,感觉宫城秀人的舌在他口腔内肆虐,叫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舌尖舔过他的舌下、刷过齿后,撩拨著,蒋书柏感觉自己被触动……
他想转头逃开,却被宫城秀人固定住后脑而不能动弹。转而尽力将手插入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蒋书柏使劲想推开宫城秀人,但宫城秀人卓越的吻技麻醉他的身体而使得力气无法顺利运使到双手之上,变成了可笑的挣扎。
宫城秀人一脚插进蒋书柏的双腿之间,自腿上传来的热度暧昧,蒋书柏不自禁地心跳呼吸急遽加快。
而宫城秀人原本扣住他的腰的手接下来更顺势滑下,移动到他的臀部,搓揉著,挑逗起他,让他有发出呻吟的冲动。
蒋书柏开始觉得全身不对劲了……
他的大脑现在是半清醒半晕醉,一边享受著一边却频频发出警讯。
不、不行……蒋书柏努力想挣脱宫城秀人的吻。但是……唔……妈的!他有感觉了……
此时,宫城秀人的心跳声响在他的耳畔,他知道宫城秀人跟他一样开始起了生理反应。
这混帐!蒋书柏忽然恼怒起来。没节操没廉耻的该死家伙!他刚刚才跟另外一个男人搞过,现在居然又想对他下手?混帐东西……
抓住这个模糊的愤怒,蒋书柏猛地举脚用力往宫城秀人的腿间顶去。
突如其来地受到撞击,宫城秀人一吃痛,双手的力道便松了,蒋书柏趁机一把推开宫城秀人,冲著他破口大骂:
“去你妈的!你别太小看我了!”
蒋书柏怒瞪著宫城秀人,用袖子使劲地擦著嘴巴。
“耍人也要有个程度,你当我是什么?”
宫城秀人斜睨著蒋书柏,努力控制自己的脸不要出现“要命!好痛!”的表情。他不悦地耙梳了下头发,将落在额前的浏海撂起。
“哼……的确……你当你是什么?有什么资格闯进我的私人空间来,用一副捉奸的嘴脸指责我是个罪犯?”
捉……听到这句话,蒋书柏的脸因为愤怒和羞惭而胀红。正想反唇相讥时,却被宫城秀人抢先一步。
“你跑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来骂我一顿吗?我爱做什么是我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这跟他的确没有关系……听见宫城秀人的话,蒋书柏莫名地烦躁起来。为什么他会这么愤怒呢?这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蒋书柏无法理解愤怒产生的原因,这让他不由得惶恐,心沉落。
他握紧了双拳,垂目注视著地面,黑亮的浏海垂下,在他脸上布洒阴影,声音跟著黯沈起来。
“……对不起……”
饱含水气的声音灌入宫城秀人的耳朵,使他将原本因不悦而别开的视线转回蒋书柏脸上。只见蒋书柏别过头,胸口起伏,像正强忍著某种情绪不使爆发。蒋书柏没看他,匆匆地抛下这句道歉之后便离开了。
宫城秀人想拦下他,却不知怎地没有动作。
直至房门开启,蒋书柏穿著整齐西装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时,他才猛然醒悟似地追到了门边。
走廊上,蒋书柏奔跑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宫城秀人握著门把的手松了,身体深处有种被抽光的空虚感快速蔓延。
他这是怎么了?宫城秀人问著自己。不过是被踢了一脚罢了,他怎么就这么小器起来?
那声“对不起”在他脑海里像山谷回音似地圈圈回荡,一股揪痛感攫住他的心脏。他沈吁了口气藉以排遣,却只得到徒劳无功的结果。
“秀人,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声音将宫城秀人自空寂山巅的幻象中拉回现实。
只见今晚接受刘文和的招待的大久保跟田边两人站在他房门口,狐疑地看著他。他们两人身上残留著酒跟香水的味道,看样子刚才一定是流连酒国花界去了。
“啊,舅舅……”宫城秀人掩饰起自己的心情,“嗯……没什么,只是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所以出来看看。”
“唔,这样吗?”大久保点了点头,脸上泛著满满的醉意。
“舅舅早点休息吧!”
“好、好……”大久保对他摆摆手,摇晃著身体跨步走开,走没两步,又回过头来问他,“呃!这次这个案子,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还是等明天早上再谈吧!”宫城秀人现在一方面没心情思考这件事,一方面也觉得这不是个谈公事的好时机,便催促著大久保先回房睡觉。
只见田边对他礼貌性地笑笑,道声晚安,随即扶著大久保走开。
宫城秀人黯然关上了房门,感觉耳朵里像是有焦躁的苍蝇在飞舞一般。
每当单独置身于这样的空间时,放眼望去除了无生命的家具还是家具,没有人的气息。他不想让自己陷溺于寂寞,像坠身白茫茫的雾中,什么也看不到、抓不住……宫城秀人快步走到套房内附的书房内,在宽大的原木书桌前坐下,扭亮了灯,现在的他需要藉工作来填满这一片空旷。
但翅膀上沾满空虚气味的苍蝇军团仍然不放过他。
室内好静……他抬头环视室内一遍,目光焦距落在凌乱的床上。适才与那不知名少年的狂野交媾不留丝毫余温,比酒精还不如。如果他是藉酒麻痹自己的神经,至少第二天他还拥有宿醉引发的头痛,但现在……他什么也没留下。
鲜见地自我嫌恶起来。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找来那个少年呢?贪欢一晌,还是摆脱不了这莫名的躁乱。宫城秀人颓然靠上椅背,注视著天花板上的阴影──他想起了蒋书柏。
刚才,他是不是咽下了几欲坠出的珍珠呢?宫城秀人想著。
──眼泪……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如此牵挂著他,七年前的他、刚才的他……而这两天的情绪反常又是为了什么?刚才那个强吻他的冲动又是打哪儿来的?他已经不是他感兴趣的少年了啊!
最让他疑惑的是──为什么在重逢之后,围绕著他的空虚会突然间这样无限制地膨胀?明显得让他无法藉由任何外物的帮助加以忽略?
书桌上,一个和阴影相反的灿亮物捕捉住他。
七年前的那夜和今夜在宫城秀人的脑海里相叠。
蒋书柏不是他唯一的少年。自从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以来,他也和几个少年有过短暂的交往,可是他从来不会放任自己回忆,反正当少年长成大人后,总是有新的少年出现,而他也一直像年年追逐新绽花蕾的蜜蜂,不让自己耽溺于一朵花。
但现在……宫城秀人看著那反射灯光的金袖扣,伸手拿起了它,紧握在手中,慢慢地放到唇边。
闭上眼,他发现焦躁与空虚化身的苍蝇蓦然间“砰”地一声消失。
缓缓睁开眼,宫城秀人感觉自己仿佛在一片迷蒙的白雾当中捉到一丝温润的光……
***
冬天的脚步近了,夜风开始带著侵入骨髓的冷。
走出了饭店,蒋书柏拉紧西装衣领,心沉甸甸地像颗石头,胸膈之间仿佛哽著什么,叫他好想大吼发泄。
但他只是闷闷地跨上机车,安全帽将冷风阻隔在外,但他觉得现在他所感受到的窒息感并不是安全帽的缘故。
到底是怎么了?车流在四周穿梭滑动,他凭著本能骑车,心思完全萦绕在宫城秀人冷漠的声音上。
──跟你没有关系──
这句话的重量呈等比级数往他心上增压,让他不自禁地一迳催动油门。
跟他没有关系……蒋书柏咬紧了嘴唇,七年前的那一夜只是阴错阳差,他干嘛一直记著呢?他跟他之间除了那一夜之外就完全没有关系了,他们对彼此而言都只是陌生人,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思索间,他茫然地闯过一个红灯,完全没有发觉响在耳畔的紧急煞车声和震天响的喇叭声。
他只是想著宫城秀人,七年前的那夜和今夜的相重叠……
心……好酸喔!他这是怎么了?
怀抱著这样的疑惑,蒋书柏对身周的一切浑然不觉。至于他是怎么回到家、怎么上床、怎么沉入梦乡的,他都不知道,只感觉身体好疲累好疲累。
而关于宫城秀人的简短记忆,却在他脑海里如涟漪般无限回圈,成一张绵密的网,紧缩,蛛丝般沾黏住他的身体、意识……
直至第二天,他起床后照著浴室的镜子,发现自己的双眼有些洼陷。
“宫城……秀人……”不自觉地,他喃喃唤著这个名字。
***
糟了,睡眠不足……蒋书柏手撑著头打呵欠。蓦然间,耳朵里窜进“宫城先生”这四个字,他仿佛被雷打到一般清醒过来。
惊慌地转头打量四周,他这才想起来,对了,他正在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