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芹也说出意思差不多的话:
「笑话!你说不要就不要?」两人为此不由相视一眼。
北宫丹菊怒瞪着两个也当人哥哥的人,胀红了一张小脸,大吼着:
「总之我就是不要!我不要那样的大哥!我不承认那个人是我大哥!」
听见这句话,北宫青枫只觉得心猛然一痛……
西门朱槿只睨了北宫丹菊一眼,摇摇头,庆幸自己没这么娇纵的弟弟,但东方素芹却是走过去,
朝着北宫丹菊就是一巴掌打下去,北宫青枫随跨步而出意欲阻止的手慢了一步。
北宫丹菊摀着脸颊,含着眼泪躲进吃惊的北宫雪鹫怀里。
「任性也要有个程度,大家都知道你大哥多疼你,你现在说这种话不怕伤了青枫的心吗?」
「他要是个那么懂事的小孩就不会这样撒赖了,」西门朱槿在旁边冷言冷语,「唉!昨天还大哥
长大哥短地叫、在青枫屁股前屁股后地跟……现在想想,还真替他觉得丢脸……」他不怀好意地看向北宫
丹菊,「青枫可不是今天才爱上我老弟的喔!」他脸上还摆出一副想故意弄哭小孩的恶劣嘴脸,弄得北宫
丹菊一听,眼泪就掉了出来。
西门朱槿的言下之意是再清楚也不过了……是啊!变的不是北宫青枫,而是他自己……可、可是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北宫青枫,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由于西门朱槿的这番话,大家也都自省起来,是啊!昨天跟今天的北宫青枫都是同一个人,那为
什么他们要因为知道事实真相而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只因为他所爱的对象跟一般人不同,这样大家就有
借口去鄙视他吗?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西门寒鸦斥责着西门朱槿,「这种事你也好这么得意?紫菀可是你弟
弟耶!他惨遭后庭花劫你还觉得光荣啊?」他差点冲口而出地骂西门朱槿变态,但硬生生地忍住了,一个
儿子沦落为孪童已经够面目无光了,如果连剩下的另外一个儿子都是变态,那叫他怎么活啊?
「爹,我没有……」西门紫菀出声抗议,但还没说完就被西门寒鸦打断。
「你给我闭嘴!当着大伙儿的面被捉奸在床……」话说到一半,他发现自己又误用成语,连忙煞
车,「这一次就当栽了吧!好在你是男的,还不会捅出些什么后遗症……我们立刻回寒鸦砦去!就当从没
来过这里!」
西门寒鸦说着便拉住西门紫菀和西门朱槿,硬把他们往外拖。
「不要!我不回去……」西门紫菀挣扎着,但老爹用足了蛮力,他说什么也挣不开,只能用求救
的眼神看着北宫青枫。
「快滚回去!当你们从没来过这里最好,以后我们北宫、西门两家毫无瓜葛。」北宫雪鹫对着西
门寒鸦大喊,伸手拉住北宫青枫意欲追上的身形。
北宫青枫看着北宫雪鹫,又看了看西门紫菀,视线在两者之间游移不定,略一犹豫,他猛地甩脱
北宫雪鹫的手追上,却听到西门寒鸦背对着他说:
「青枫,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该懂得我们两个做爹的心情……不负于人与自己是很好,我也欣赏
你这个优点,但是……你就不怕负了双亲么?」
北宫青枫闻言不由得停下脚步,为什么……这对双亲而言,会是种背叛呢?爱上什么样的人、选
择什么样的人与他携手共度人生,不都是他自己的事么?却为什么要受到其它人的想法牵制?
看着西门一家人愈行愈远,西门紫菀的频频回顾,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很无奈……
而东方素芹呆呆地看着事态演变向跟他原先所设想的相反方向,不禁愣呆,怎么会这样?女人有
贞操问题,那难道男人就没有吗?难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他们还能让北宫青枫和西门紫菀去另行婚配
?那样未免太没有清洁概念了吧?这下可好,弄巧成拙,连他也要下地狱了……
「哥,你怎么了?」东方绿荞拉扯着他的袖子。
东方素芹脸色恶劣地睨着东方绿荞,话声从他的唇缝间迸出,说:
「我被你连累得要下地狱,这下子你欠我的可多了,你给我仔细想想要怎么还吧!」说罢,他自
顾自地拂袖而去。
「为什么你要下地狱?又为什么是我连累你的?我到底做了什么了?」东方绿荞满脸恐慌地看着
东方素芹的背影。
由于正值雪融时节,路上泥泞难行,因此西门家一行人的行程非常地慢。
马车摇摇晃晃,配合着蹄声缓缓,拖磨似的速度让心情本就低落的西门紫菀情绪更加恶劣,整天
拉长了脸闷不吭声。
车窗外的景色相较于来时丰富了许多,青绿的嫩草自皑皑白雪间冒出头来,梅树上也抽出了新芽
,河面上碎冰浮流,相互敲击出玲琅脆响,奏着春光序曲。
但是,西门紫菀的心却比来时更沉,无视于阳光在窗前喧闹,只是一径沉默着……原该让人活力
四射的天气,他却只觉得整个人懒懒的,什么事也不想做,连对他老爹抗争撒赖的力气都没有。
东方素芹说谎。他在心底这么埋怨着,谁说告白之后能够无悔的?现在的他根本后悔得要死,要
是他自己当初没有拉着北宫青枫跑,没有明白表现出他对北宫青枫的感情,也许他现在人还待在雪鹫城里
,还可以跟在青枫身边、还看得到青枫温柔的笑……
可是现在……他总觉得自己好象少了些什么,心空空的,只能感受到无止境的烦闷,让他连抬起
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丧失了。
西门紫菀将双手盘放在窗槛上,呆望着窗外一会儿,随即将脸埋进臂弯中。
为什么人生这么无趣?他从不知道,没有了北宫青枫的生活竟会是这样,连跟他一起铲雪,彼此
间没有任何交谈,都让他觉得那时的感觉比现在听他老爹说笑话要好玩得多……光是看着青枫偶尔投来的
一瞥,他也会跟着笑……
而那天,缩在青枫怀里的感受更是平静,那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吧
!只是听着他的心跳,感觉他胸膛的起伏,也会让他忍不住露出微笑……一想
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心窍像被根针刺着,不是痛,但却是种难耐的酸麻。
为此,西门紫菀的双肩不由得微颤。
西门寒鸦和西门朱槿一看,也都皱起了眉头。西门寒鸦完全没有料想
到西门紫菀会变成这样,虽然担心,但他还是相信时间可以治愈任何伤口,而
且西门紫菀的感情在他想来,也只是青涩时期的偶像崇拜,算不得什么,如果
因为一时的眩目,误将这样的感情认做是爱,而一头栽进世人所不能认同的感
情模式里,他觉得是很不值得的。
「菀儿,你现在年纪还轻,难怪你不懂,等你大了之后,你会了解爹
为什么这么做的。」西门寒鸦摸着西门紫菀的头安抚着他,同性间的情爱,除
了彼此的心之外,没有任何外物可资保障,一旦童稚梦醒,人生就只留下刷洗
不去的瑕疵。
身为父母的,也只能采取这种长痛不如短痛的极端作法了。西门寒鸦
想着,叹了口气。
西门朱槿瞪视着西门寒鸦,对于西门寒鸦的行事感到万分不能理解,
他本以为他老爹够开通,才能容忍那样闹剧似的婚礼,但现在看来,西门寒鸦
跟一般老顽固没什么不同,一样地自大,总认为自己的人生经验胜于一切,并
足以以此来为子女铺排人生……但,所谓的人生,不该是由自己来掌握的吗?
为此,他也生西门紫菀的气,为什么现在他就会逆来顺受了?他以前
的冲动暴躁到哪里去了?看着自己弟弟反常的举动,实在很想揍他一顿,把他
以前的气魄打回来,总好过他现在这种要死不活的德性。
但西门紫菀只是当车内其它人完全不存在似的,持续他没有反应的模
样。
——第十章——
「大少爷最近怪怪的……」自从西门紫菀一行人离去之后的几天,雪
鹫城里到处散布着这样的言论。
虽然每天早晨还是可以看到北宫青枫跑到城门口去扫雪,他对大家也
都还是跟以前一样地温和平静,但是,大家总觉得他的背影带着落寞的气息,
也许是因为他总是会扫地扫到一半就开始发呆,也可能是因为他最近去撞门帘
的次数比以前更频繁……
总之,大家都感觉到以前那木讷的北宫青枫怪怪的,而且,比以前更
沉默了。
由于他这种明显的转变,所以使得众人的目光这几天都聚焦在他身上
,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北宫青枫的额头上贴着药布,正拿着大剪刀修剪着庭院里的树木
,只见一大堆枯枝散落在他脚边,而他正在修剪的那颗树已经可怜兮兮地像个
秃子一般,连刚抽出的嫩芽都被剪落到地面了。
「可怜的新芽……觉不觉得那些嫩芽就像刚萌芽的爱情?就这样被硬
生生地剪断……」东方素芹突然自言自语地说着,但其实他是故意说给旁边的
人们听的。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心里突然都萌生一股罪恶感,好象他们就是北
宫青枫手中的那把剪刀,而坠地的新绿是北宫青枫的爱情……
如果今天北宫青枫是借酒浇愁、或每天嚎哭,他们可能都还不会觉得
这么心酸,但,就是因为北宫青枫还是一副行若无事的模样,看他那强自压抑
、逼迫自己坚强起来的模样,却更让大家替他伤心,北宫青枫愈是不怨天尤人
,他们愈是自责。
因为他们都知道,北宫青枫不愿让大家心里不好过,替他担心,所以
就一个人把所有的愁闷往心里吞,因为他的体贴,大家不由得也跟着体贴起来
……本来嘛!面对一个好心温柔的人,任何人都会跟着温柔起来的。
「唉!可怜的青枫大哥……」东方绿荞摇头叹气。
「是啊!青枫真可怜……」其余的公子小姐全都有着这样的感觉。
渐渐地,这样的情绪弥漫了整个雪鹫城,上自北宫雪鹫,下至看门的
黄狗,无一不为北宫青枫感到怜惜,只可怜这样一个认真的好人,只怕他这一
生就要这样失去生命中挚爱地终老一生,及至两鬓斑白,仍是望着天空云彩,
遥想那身着大红艳服的美丽身影……
「无论怎么说,青枫是我的儿子,我只希望他活得开开心心的,管别
人说什么?他自己活得坦荡,就够了……」当母亲的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背弃自
己的儿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唉!罢了……」北宫雪鹫也软了立场。
「大少爷是好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为什么上天要这样亏待好人呢
?」
「唉!那个西门臭乌鸦,居然狠心拆散鸳鸯……」
「哼!从此以后咱们尽心服侍,绝不能让西门家仆人的服务品质胜过
我们!」
这样的言论开始在雪鹫城中散播,不知怎地,大家心中对北宫青枫的
恋情从一开始的讶异、不能接受……渐渐地转变成同情,之后更进一步地为之
扼腕,仆人们更是把西门家当成了唯一死敌。
这一些北宫青枫也知道,面对众人的同情,仆人们的殷勤和善,他只
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可以获得大家的谅解,但不知……紫菀怎么样了?
仰望着天空,云彩飘移,被和暖东风吹得漫向西天而去……不知这风
,是否能替他将思念传送……?
※ ※ ※
西门紫菀一大早醒来,看着父兄还在熟睡,便一声不发地独自漫无目
的地走进所赁客栈独院的院落里。
风是暖的,冬寒向世界投下最后一瞥,院落里残余着薄薄的雪,混在
黄泥色的土里,弄得地面黏瘩瘩的。
他百无聊赖地蹲下来,随手取过地上的断枝拨弄着混着泥的雪块。
昨天西门朱槿骂他行尸走肉,害他觉得好委屈,又不是他自己想这样
的,只是……他真的连骂回去的力气都没有,反正不知为何,他就是什么都不
想做……离开了青枫身边,虽然每天每刻都想着他,但只是觉得心头一阵酸,
眼泪却说什么都掉不下来……也没有想逃回青枫身边的冲动……
他爹说的话是真的吗?时间真的可以让他忘掉青枫?
举头看着眼前的大树,西门紫菀只觉得青枫的一切在他心里还是清晰
无比的……他站起身来,捧起一把雪抹在树干上,下颚微抬,这个角度……刚
好是看着青枫的角度……
这时西门寒鸦和西门朱槿都已起身,站在窗内看着窗外西门紫菀的一
举一动,原先西门寒鸦醒来后发现西门紫菀不在,立刻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暗
恨自己没有把当初绑西门紫菀的铁链再拿出来用。
西门寒鸦双手拿着那条铁链,在室内一阵乱找,却发现西门朱槿站在
窗前看着,他便也凑过去看,一看之下,他跟着西门朱槿一样,呆呆地看着西
门紫菀。
只见西门紫菀将雪抹在树干上,弄得大半个树身都被白雪覆盖,然后
把自己的外褂脱下来罩在树上,拗下两根树枝自袖口处插进去,现在,那棵树
看来就像个人似的。
「菀弟痴呆了……爹,你带这样的菀弟回去要怎么跟娘交代?」西门
朱槿问着自己的老爹。
西门寒鸦脚步一迈就想出去阻止西门紫菀,不知为何,西门紫菀这样
的举动让他心骇不已,总觉得……是种什么预兆……但西门朱槿执拗地拉住了
他,一步也不让他走。
而西门紫菀只是专心地把那棵树布置成雪人,眼看着身体好了,接下
来要放上五官……他低头在地面找寻,有枯叶……不行!叶片太圆了,不够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