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能办得到,我们会不记任何代价补偿你。”定定地望着水扬霁,他如夜般的眸子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以卑劣的手段欺骗当朝命官是死罪。”在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上好的龙井,水扬霁的声音是毫无温度的冷洌。
“那就我吧。”亦拉了一张梨木凳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云飞瀑,你是当真以为我水扬霁不敢这么做?”眯起阴鸷的双目,火苗再度自其中呼之欲出。
“我完全没有这么想过。”啜了一口茶,齿颊留下淡淡的清香,“你是当朝将军,而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你要杀我自然是易如反掌。”
“我该称赞你有自知之明吗?”冷冷的笑。
“如果你能称赞一下我这个将死之人,倒也是一种美德。”
“云流溪可知你这个兄长会为她的一己之私葬送性命?”扬起威严的剑眉。
“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个也不算少。”无谓一笑,“上有我大哥继承香火,下有流溪承欢膝下,没有什么非我不可之处。”
“所以,云老爷和云夫人才让你来代嫁?”再倒一杯热茶,继续细细品味。
“我会请大哥告诉爹娘我是在游山玩水途中得了恶疾暴毙,所以休书上请务必写上流溪的闺名,感激不尽。”
云飞瀑再度爽朗一笑,似乎全然不将生死看在眼里。
“你们云家三兄妹的手足情着实让水某佩服。”水扬霁鹰般锐利的眸中忽地闪过一道光芒,“那水某是不是该用更仁慈一些的法子来感激你们的安排?”
心中一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不必劳水将军多费心了,现在这个法子云某已经很满意了。”
“可我不太满意。”
邪恶地扬起嘴角,水扬霁伸出大手用了八分力紧扣住云飞瀑的下颚,只消再多那么一分,便可料想会在下一刻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让你们全家在阴曹地府相会——这个主意如何?”
不能言语,并不代表他会惊慌失措。云飞瀑清亮的眼神仍是直直地,没有任何畏惧地望进那双因暴餍之气而变得格外可怕的鹰眸。
毫无预兆地,心底猛然一紧,那是……
一如来时那般忽然地松开手,水扬霁英挺的眉宇间一丝懊恼之色转瞬即逝。
“如果这是你最后的决定,我想我也没有任何力量置喙。”忍下颚部传来的巨痛,云飞瀑淡然道。
“我改变主意了。”
水扬霁转过身子,轮廓分明的脸庞突地泛起一抹浓浓的讥讽和嘲弄。
“让你们云家死得这么干脆壮烈似乎不太解我的气……也许,让你们受尽耻辱,体会到生不如死这个至理名言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语毕,水扬霁站起身,刻意缓缓逼近距他只有几步之遥的云飞瀑,而后者,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俊美的脸庞顿现防备之色。
“既然是和云流溪一模一样的脸蛋,那么即使身为男儿身,我倒也可以屈就一下。反正早在几朝之前就有玩弄男色的龙阳之风,现下倒刚好趁此机会尝尝味道是否真如传闻中那么好。”
也许是水扬霁眼中的邪气和欲望过于真实和赤裸裸,被逼迫的一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殊不知,此举却刚好让自己陷入水扬霁的势力范围之中。
“既然你有带代嫁的勇气,那么床第之欢也是该你应尽的义务。”
话音刚落,云飞瀑便被一掌推倒在早已准备好的龙凤喜床上,红色的帏帐也随之悠然而下,遮掩去一片禁忌之色。
“你确定……你行么?”
依然没有太多的惊惶,云飞瀑不起任何波澜的口吻象是在话家常。但他的轻松显然惹恼了水扬霁,下一刻,嫣红的嫁衣便支离破碎地飘落在地。
虽白皙如雪却也蕴涵着深不可测的力量,云飞瀑微微起伏的胸腹间两道红色的痕迹油然浮现。
阴鸷的目光扫过清晰无比的粗暴证明,讥讽的笑再次攀上了那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性感双唇。在冰冷的指腹轻拂这两道怒气的烙印的同时,恶毒的言语也再度如同争脱枷锁的野兽般汹涌出笼。
“如此美丽的肌肤,怕是连娇生惯养的六公主都无法媲美……只可惜——这冰肌玉肤却是生在一个男人身上,真是阴阳颠倒,雌雄莫辨。不过,也好,至少可以少几分作呕多几分情趣。”
“想不到长安城百姓敬重的水将军居然有自虐狂。”无视于已探入自己下身的大手,云飞瀑双臂枕首,冷静地看着怒火在水扬霁的眼中愈燃愈烈。
“这不敬之语当做何解?”停下了手中尚算温和的动作,平静语气下的狂风暴雨已蓄以待发。
“既然龙阳之事让水将军有作呕的欲望,但水将军你却依然坚持要打肿脸充胖子以满足猫的好奇心——此等损人不利己的举动不是自虐狂是什么?”
怒到极至,失控的情绪反而冷却。
“水某着实该为你的舌灿如莲喝彩。”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地,云飞瀑已如初生婴孩般一丝不挂地平躺在水扬霁的视野里——
完美的修长,是全然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惊艳。倘若女子那凹凸有致的玉体是引人情欲大发的娇艳罂粟,那眼前这具隐藏着力与魅的身躯就是使人心生膜拜之情的高山雪莲。
“本是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不过现下看来,你的一番话语倒让我开始乐在其中了。”
毫不斟酌力道地将光裸的躯体压上那一片雪色,并怒气稍平地看见在那一瞬间云飞瀑那俊美的容颜因为吃重而微微扭曲了一下,但随后他便运出真气来抵挡水扬霁的蛮力。
狂风暴雨般的啃啮毫不留情地自云飞瀑的颈间扩散到胸前,继而是腹部,充满弹性的臀,肌肉匀称的双腿,甚而至于是接近男性部位的大腿内侧。奇异而陌生的感觉随着水扬霁的恶意侵略渐渐弥漫到了身体的每一角落……
很痛……但并非只有疼痛,那细微的酥麻感亦伴随着刺痛布满了全身……
然而下一刹那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的巨痛却将那微小酥麻感细细汇成的溪流冲刷得无影无踪……身体,仿佛被恶狠狠地一下撕裂成了两半,血腥味自咬破的唇齿间和饱受凌虐的交合处逸出,空气中散布着暴力与情欲的味道……
仿佛过了天长地久,那一波胜似一波的巨大痛楚才随着体内壮硕的猛然退出而慢慢缓和下来,然支离破碎的感觉却仍是让他无法动弹半分,只能纹丝不动地躺着。
什么极至的龙阳之欢,简直是一派胡言!
水扬霁冷冷的视线从那染着刺目鲜红的苍白唇瓣缓缓移至腹下那一片惊心的暗红,而两人身下的那一片白色织锦上亦是斑斑驳驳,惨不忍睹。
……怕是女人的第一次也不会这么惨烈……
自嘲地扬了扬浓密的剑眉,水扬霁退开身子,不再让自己的重量压制看起来已出气多入气少的云飞瀑。
简单地用外衣围住腰际,水扬霁下了床,吩咐守护在花厅外的贴身侍卫边牧抬来木桶和热水进行浴身。虽然对主子新婚之夜的奇特行为疑心大起,但边牧聪明地压下心中的疑问站定在水扬霁的身后准备随时侍奉,只悄悄地利用余光朝红帏帐掀起的一角瞥了一眼。
“边牧,如果还想你那对招子平安无事的话,就专心做你的事。”虽然背对着侍卫,但边牧的一举一动仍然没有逃过水扬霁锐利的双眼。
“是,大人。”
虽然嘴上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但边牧的心里却大呼冤枉——他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就那么芝麻绿豆大的缝儿,就连缎被都看不到个角儿,更别说夫人的花容月貌了!呜呜,还平白挨了主子一顿训,他真是冤哪!
“你先出去吧,我要和夫人共浴。”水扬霁挥挥手。
“是!”
嘿,想不到自家这个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主子居然也会有这么热情的时候……看样子,将军真的娶对妻子了!边牧眉开眼笑地思量着迅速退出门外,还不忘把门顺手关紧,免得不识趣的风儿打扰了里面的那对戏水鸳鸯。
走到床边掀开帏帐,在苍白脸色的映衬下显得分外黑亮的眸子立刻转向了他,有那么一会儿,两人就这样对望着,谁都没有动弹。
“你是在向我展示你完美的体格?”平躺在床上的云飞瀑扬眉,想略微移动上身,却不料仍是扯痛了伤处。
“以男人而言,你的身材确实没什么看头,但我还不至于无聊至此。”语罢,水扬霁弯腰,欲打横抱起已全身僵硬的云飞瀑。
“我不是女人,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让我寸步难移。”推开水扬霁有力的臂膀,云飞瀑硬是坐起身打算走下床。
不多废话,水扬霁双臂环胸,好整以待地看着云飞瀑以龟的速度挪动至浴桶边,略显艰难地跨入其中,将脖子以下的部位全部浸泡在热水中。
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水扬霁重新回到浴桶边,在云飞瀑惊愕的视线里跨入桶中。
基本上,由于浴桶的容积相当可观,所以即便是两个身长相差无几的大男人共浴,桶内也不显得壅塞。
依然是面对面,眼对眼。
尽管两人已在半个时辰前有过近乎暴力的肌肤之亲,但无论对谁而言,对方似乎都还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没有言语,只有肌肤亲密地相触着,虽然水温将彼此的体温模糊了,但那份属于对方躯体的感觉却仍是源源不断地自相触的部位传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暧昧,然却只仅于暧昧。
“我与流溪很象,但她更柔美。”
僵持了许久,云飞瀑率先打破了沉默。
“事到如今,我不觉得再谈论一个变心的女人有什么意义。”水扬霁冷漠的眉眼依然冷漠,一如方才他盛怒时的表情。
扬了扬唇角,决定让已到嘴边的话语不再有出口的机会,只因,他已明了水扬霁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不是么?
“然后?”
氤氲润湿了云飞瀑那头黑瀑般的长发,望向他的眼神似乎也多了几分朦胧。这份不觉流露出的诱人神情让水扬霁的心下意识地再度一紧……
……原本已该成为他妻子的流溪,也会有如此动人的神情么……
淡淡的苦笑转瞬即逝,快到即使是水扬霁也未曾察觉。
“看来你还是想抢回流溪……”
只在心里诧异于云飞瀑的敏锐,水扬霁眼中的神色仍是讥讽。
“你们云家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水扬霁会打碎牙齿和血吞下这份奇耻大辱?”
“即使她心里没有你?”
笑中的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背叛者的心里不配有我,只需有接受惩罚的准备即可。”
云飞瀑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若有所思的眼神投向水中不知名的某处。
“这一回,你不打算揽下所有的责任?”发现了他的沉默,水扬霁伸出手,轻抚那因他一怒之下痛下重手而开始泛出淤青的下颚。
“只怕对你而言,我也是个需接受惩罚的人吧。”没有别开脸,只任由那放肆的大手徘徊于生疼的下颚间。
“那是自然。”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身为帮嫌,你的当务之急就是代替云流溪将军夫人的身份,直到她出现为止。”
仿佛看透了云飞瀑对男扮女装的极度嫌恶感,水扬霁眼中的讥笑神情更浓了。
“你确实算得上是懂得打击别人自尊的中翘楚。”
既然别无选择,那也只能坦然置之。
“彼此彼此。”大步跨出浴桶,水扬霁随意抽取柔软的布料围于腰际,“接下来的日子,水某要请你多指教了。”
转首,嘲讽在深邃的眼中弥漫成一片薄薄的乌云——
“夫人,由衷地希望……你不会在云流溪回来之前露出马脚。”
尽管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酸疼,云飞瀑仍是一如既往地在清晨第一丝曙光绽放时睁开眼轻坐起。
侧身,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枕边人那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无言地凝视了片刻,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浅浅地笑了笑,继而便施展轻功不着痕迹地越过水扬霁下了床。
当云飞瀑仅着白色中衣就踏出房门后,早已清醒的水扬霁掀开缎被坐起身,仔细地聆听花厅的动静。静默了一会儿,他便松开紧锁的眉头再度躺了回去。
即便是最微小的空气波动,在清晨的静谧中也显得格外鲜明。那浅浅的,规律的呼吸与吐息轻巧地透过窗棂,穿过门缝飘入那因常年习武而变得异常敏锐的耳中。
——是上乘的内功和轻功,而非攻击性的格斗武行。
准确地自那似有似无的气中判断出云飞瀑正在修炼的心法,水扬霁继续安逸地闭目养神,并暗暗地和上这微小的波动调整内息。
“现下已是初冬时节了。”
云飞瀑睁开双眼,却讶异地发现水扬霁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面前。
楞了楞,但很快便醒悟过来。
“既是习武之人,这点小寒还算不上什么。”
“本该是没什么。”一抹戏谑自水扬霁的眼中一闪而过,“但事实上,你今日运功的效果似乎并不太好。”
淡淡的红云消失得一如来时那般迅速。
“蛮力的成果斐然。”
“我个人倒以为这该冠以‘义务’的头衔。”
话虽如此,但有力的手掌却贴住云飞瀑略显冰冷的背部,一股暖暖的气流自掌背贴合处慢慢地传入因为失血而怯冷的躯体内。
“谢谢。”
流失的体温借助真气的平稳循环而渐渐恢复,云飞瀑侧过头望向身后神情专注的男人。
“如果冒牌夫人玉体欠佳,也会妨碍我的行程。”
“还有军令在身?”
“近来辽兵不断侵扰我朝疆域地带,所以三天后我们需起程回边关。”刚毅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叙述。
“哦。”有丝了然轻浮上眉宇间。
“不想去的话,也可以留在此地等探子寻回真正的将军夫人。”收回手掌,水扬霁站起身。
“能欣赏到那平生鲜少能见着的宏伟景色岂不是人生一件美事?”云飞瀑亦自寒意透骨的地面上站了起来,拂去一身的冷冽,“我倒是一直想去那里看一看。”
“随你吧。”
披上外衣,水扬霁大步返回内室。凝视着那略显冷漠的背影,云飞瀑眼中浅浅的,是若有所思的笑。
在房中梳洗完毕后,云飞瀑在水扬霁略带讥讽意味的注视下在纯男性化的中衣外套上了云缎制成的高领冬衣,并提起兼具保暖和掩饰作用的绒缎披肩围在肩胛处,待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他才唤来侍女为他梳髻。
“夫人,梳个现下汴京最风雅的飞蝶髻可好?”这名被唤做小月的女子是上个月水扬霁特地为新婚妻子从京城带回长安的侍婢。
“不用了,只要简单即可。”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越简单越好,那些华丽的簪子啊,珠花啊什么的都不需要。”
从铜镜里反射出的眼神是略带迷惑的不解——少夫人今早不是要和老夫人一起用早膳吗?那为何……
“照夫人说的做。”站在两人身后的水扬霁扬起剑眉,好整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