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先来过后再换衣服的。
看着自己的肩膀湿成一片,慕容炎昊在心里为自己的衣裳默哀。"别院在很远的地方,等一下我们要坐马车去。" "马车是什么?"让慕容炎昊扶着他在衣柜旁的凳子上坐好,紫瞳的一双脚不规矩地悬空晃啊晃的。
"马车就是以马拉的车子,可以载你到很多很多地方。"慕容炎昊挑了件纯白内衫,跟紫色丝质罩衫,白腰巾、紫腰绳,腰绳下挂着晶莹白玉。
这些华美典雅的衣服,都是慕容寒在世时添购的,物件之精致,连皇胄贵贾都不见得比得上,数量也相当惊人。
紫瞳乖乖地让他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更衣,一头青丝直泻三尺,光可鉴人。
这么长的一头秀发没法子束髻,平常紫颜都是将它简单在后面系上一条发带,或者是绑成马尾缚上束云巾。
"什么是马?什么是车子?"已经习惯了他的无所不问,慕容炎昊一点也不感到厌烦,先将那一头青丝高盘在头上让他自己按住。"马是一种动物,车子是让人坐的,等一下你就可以看到了。"紫瞳皱眉。"紫瞳看不到,可以摸吗?"幕容炎昊微愕,而后怜惜地一笑。"当然可以,肚子饿不饿?饿的话,我让厨房做些点心让你带着路上吃。" "不饿,紫瞳要坐马车,昊一起。" "好,一起。"
* * *
结果,紫瞳被马这种非人类的生物给大大的吓到了。
人生得美,气息又干净,通常动物都喜欢靠近。
因此当他那试探的小手连马的身体都还没摸到的时候,就被那湿湿热热的鼻息给喷了一下,接下来自然免不了一阵免费的洗脸大礼,吓得紫瞳先是傻傻地愣在原地,而后慌张地叫了起来,奔到慕容炎昊的怀里躲起来,最后更是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没事了,没事了,别哭好不好?"慕容炎昊手忙脚乱地安慰着怀里哭得梨花带泪的宝贝,身边的三个人没一个打算上前帮忙,尤其是定睿,更是一脸兴灾乐祸的样子。
少爷平常拒绝姑娘的时候总是疾言厉色,惹得如花般的闺秀不停落泪,他依旧甩都不甩一眼,现在终于得到报应了吧!公子不过被马吓到,掉个几滴泪而已,少爷的样子就活像是天塌下来一样。
哈,不知道是谁说慕容炎昊冷心如铁,要是看到这一幕,干脆自已掌嘴撞豆腐墙去死算了。
"呜……紫瞳怕,马坏,吓紫瞳。"紫瞳努力吸着通红的小鼻子,掉着圆滚滚的泪珠向慕容炎昊哭诉。
"不怕!紫瞳不怕!它不是故意吓紫瞳的,他喜欢紫瞳所以才亲你,不是故意的。"有了紫瞳后,不用结婚生子他就很清楚奶娘要怎么当。
紫瞳很用力的吸吸小鼻子。"像炎昊亲紫瞳一样?"先瞪了旁边投以暧昧眼神的三人一眼,慕容炎昊才回过头来安慰道:"是啊!就像我亲你一样,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这么做。"闻言,站在一旁的定睿猛地爆出不要命的嗤笑声。
原来少爷跟马一样,哈!
慕容炎昊半眯着眼,心里已经想好要怎么惩罚这个对主子不敬的奴才。
"可是紫瞳喜欢昊亲亲,不喜欢马亲亲。"昊的亲亲热热麻麻的,有很好闻的味道,马湿湿黏黏的,不好。
"那我叫它不要亲你,好不好?我们先上车,上了车马就亲不到了。"举起手向刚才笑出声的定睿招招手,那一张娃娃脸马上露出天将亡我的欲死状。悔不当初啊,一失笑成千古恨。
紫瞳不知道身后有张七月半鬼脸,轻轻推着慕容炎昊道:"上车,紫瞳要上车。" "好,紫瞳有没有吃过桂花梅酥?"桂花梅酥?
在脑海里想着这陌生的名词,想了很久,他摇头。"紫瞳不记得。"没人跟他说过吃的东西都是些什么。
"没关系,我叫定睿去买,我们路上吃好不好?"明知道公子没有考虑能力还故意这样问,摆明就是要叫他去买嘛!他敢打赌一定是要他到城东的李记去买。
果然,紫瞳毫不犹豫地头一点,慕容炎昊就对定睿露出微笑。"麻烦你了,要李记的桂花梅酥才可以。动作快一点,糕点冷了不好吃,我们先走一步,要赶上来啊!"是威胁,最后一句是威胁!
明摆着就是要他跑到死!
定睿欲哭无泪的瞄了主子一眼,才像只豹一样施展绝顶轻功,朝城东的李记糕饼行奔去。
"原来定睿的武功这么好,还真看不出来。"一下子就看不见人影。
无情偷偷看了慕容炎昊一眼。
有这样爱整人的主子,功夫想不好都难。
"定睿去哪里?不一起去吗?"感觉到定睿气息的失踪,紫瞳拉了拉慕容炎昊的衣摆。
这些天的时间里,他已经将四个人的名字都给记住了;因为定睿人比较活泼,又常跟在慕容炎昊身边的关系,所以反而是继慕容炎昊之后,他第二个记得且能认出的人。
"他去买好吃的点心,等一下就回来,我们先上车。"慕容炎昊牵起他的手慢慢朝马车车门走。
紫瞳还没开始学自行拿杖子走路,连用手探前方都会忘记,所以身边一旦没人,就很容易摔得七荤八素的,都是因为以往给人抱来抱去才没养成习惯,现在想放他一个人走又怕危险。
到了车旁,慕容炎昊直接把人给抱进车里,车内的空间相当宽敞,里头还铺着柔暖的毛毡。
"这是马车吗?"紫瞳好奇地东摸摸西碰碰,完全忘了刚刚的摸马遭遇。
"是啊,坐好,等一下车开始动的时候才不会跌倒。"想了一下,慕容炎昊干脆靠着他坐着,实在是不认为紫瞳有照顾自己的能力。
可紫瞳想的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的想法单纯无比,却道出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昊在旁边,紫瞳不会跌倒。"其他三人闻言,顿时全傻了眼。
"紫瞳,事情不是这么想的。"他的思考似乎是过了头,偏偏又不能说不对。就像大人告诉小孩子拿刀游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孩子却回答大人说,没关系,在受伤前大人就会阻止一样。
"什么不是这么想?"目前紫瞳只有回答人们前一句话的能力,过了那句话,他就会把它放到脑袋后方。
慕容炎昊叹了口气。"没什么。"这事一时之间也说不通,还是等以后再慢慢来吧。
第五章
时正入秋,别院在杭州城的北面,种了很大的一片枫林,原本青嫩的绿叶已经开始有转黄的迹象,大约再过个一个月的光景,就会是一片火红景象。
慕容炎昊几人乘坐的马车才刚要进入枫林,林内便传来马匹奔驰的声音。
"驾,你们是谁?"七匹高大的健马在马车前停了下来,为首的女骑士娇滴滴的喊道,秀美俏丽的脸蛋算是难得一见的丽容,讲究的装扮及胯下骏马,不难猜到出身的娇贵。
"走我们的路。"马车内的慕容炎昊一点都不想理会来人,向在驾车的无情吩咐一声。
"是的。"无情看都不看七人一眼,右手持缰绳轻扯,将马首转了个方向继续前进。
车内的公子才刚睡着,这些人最好识相点别吵醒公子,否则惹火了少爷可能就难以收拾了。
"好大的胆子!"女骑士右首的黑马骑士将手中的马鞭一挥,阻挡了继续前进的马车。不过车势仅稍稍一顿,马鞭甫收回骑士手中,马车便继续前进。
"狗奴才!"黑马上的骑士被他目中无人的姿态给惹得火大,手中的马鞭直击无情身上,从出鞭无声的力道可见骑士本身的内力不弱。
然无情同样是看都不看一眼,当年慕容寒为了保护好紫瞳,特地选了两个武林奇才传授以精湛的内功心法及招式,现下无情跟紫颜两人虽不过二十三、四,却已是武林中堪称一流的高手。
修长结实的手掌将鞭首轻易一抓一扯,黑马上的骑士连抵抗都来不及,就被股强大的力量给狼狈扯下马。
"你做什么!"几个骑士包围上来,个个脸上皆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让无情哭笑不得。
到底是谁找谁的碴啊!
一下子马蹄声,一下子吼声,让才刚入睡的紫瞳一下子就被吵醒;只见他睁开迷蒙的双眼皱着秀眉。
"好吵。"他伸手拉着旁边慕容炎昊的衣襟,慢慢自强壮的怀里坐起身。"怎么了?昊,好吵喔!紫瞳睡不着。"慕容炎昊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外头有不认识的人挡住我们,等一下就不吵了。累不累?"紫瞳点点头,他从来没出过远门,也没坐过马车,两个时辰的路途教他疲惫。
"别院到了吗?" "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而已,等无情他们打发了人,我们就可以休息了。"心疼地替他揉揉疲倦的眼眶,慕容炎昊对外头那群不识相的人相当火大。
"没见过这么想死的人,谁不去惹,竟然惹上我们来了。"坐在马车外两侧车辕的紫颜跟定睿,非常同情这群包围住他们的人,不知道等一下谁要少一只手,谁会断一条腿,还是明年的今日就是忌日。
"喂!不想死的话最好在我家主子出声前快点走人,我这可是好心帮你们,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好小子,你话不嫌说得太满了吗?有胆报上名来!"女骑士左方的棕马骑士冷傲地瞧着马车外头的三人。他是惟一一个还没亮出武器的人,看样子大概是里头几个武功最强的。
定睿夸张地浑身颤抖了一下。"哎哟!我好怕喔!"紫颜被他逗出笑声,比起红马女骑士,那毫不逊色的容颜笑得如花灿烂,让所有人都看呆了,只除了惯看紫瞳的定睿跟无情,及马上妒火中烧的女骑士。
无声无息,弯曲的细直黑影,有力而迅速地射向紫颜的脸蛋,引起几个骑士的惊呼。
眼看着紫颜的美丽即将毁在如灵动黑蛇的长鞭之下,身在危境的人反而像是没看到那条长鞭一般,露出甜甜的笑容。
下一瞬间,也不见紫颜如何动作,长鞭已经落入她的手中,甜腻的微笑对着女骑士笑得更深、更美,纤腕轻甩,扯直的鞭身立刻断成一截一截。
"哎呀!姑娘,你的长鞭哪儿买的,怎么这么不耐用?我只是稍微拉一下而已,居然就断了。真对不住,回头我到镇上买条新的回送你一鞭。"紫颜人一向善良,却非常讨厌这种仗势欺人的富家小姐,尤其这女子还心地残忍狭隘,不过是长得好看一点,就要毁了姑娘家最重要的容貌,把这种人杀了她都不会眨半下眼睛。
"你!"女骑士气得咬牙切齿,腰间的长剑倏地拔出。
"真是奇怪,今天黄历上明明没写不宜出门啊,怎么会半路遇上这么多只恶狗呢?挡了人家的路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咬人啦!姐姐,我好害怕喔!"定睿做作害怕地发嗲,惹得人人寒毛直竖。
"昊,狗儿会说人话吗?"马车里的紫瞳听见定睿这么说,好奇地向慕容炎昊询问。他知道马儿大概的样子了,却没见过狗儿呢,"不会。"慕容炎昊微笑。
"喔!那车外的是狗儿还是人啊?"这句话不过是句单纯也似的问话,但外头的几人可不这么想,还以为紫瞳出口骂人,马上就挥动武器冲杀过来。
慕容炎昊一点也不担心,抱着紫瞳在马车里舒舒服服地坐着。
这世上要找出能打赢外头三人的人还真的不多,若是有也不会是外头莽撞自傲的那几个。
"昊,那是什么声音?"外头刀剑撞击声相当刺耳,习惯安静生活的紫瞳将两耳掩住,让声音变得小声一点。
"那是武器撞击的声音,忍一下,等会儿就会停了。"紫瞳点点头,在慕容炎昊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去,小小的脸蛋朝上,让慕容炎昊得以一饱眼福,将他的美丽尽收眼底。
"昊,天暗了是不是?"眼前又是黑漆漆的一片,他什么也看不着。
"是啊!太阳正要下山。" "太阳长什么样子?" "这样子。"他在他的掌心画个圆圈。"是很漂亮的橘色,会让人觉得温暖的颜色。"紫瞳大眼圆睁,而后呵呵直笑。"那昊也是橘色的对不对?昊让紫瞳觉得暖暖的,很舒服。" "紫瞳也让昊觉得暖暖的,很舒服。"满满的怜惜在慕容炎昊心海里堆积,他就这么俯身贴着下头的脸蛋。
"呵呵!那紫瞳也是橘色的。"感觉到他下巴的一些胡渣,紫瞳扬手将慕容炎昊抱个满怀。
"紫瞳跟我一样,有好多好多的颜色,不只有橘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已经看不出是紫色的双眸充满疑惑,想起白天时很是模糊的景象。的确,人身上有很多很多的颜色,虽然那些颜色很时、很模糊。
* * *
说话间,外头的声音已经静了下来,偶尔几声微弱的喘息声也是一下子便停止。
"你们到底是谁?"马上的女骑士难掩惊恐地询问,身边的人呻吟的呻吟,昏的昏,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勉强可以称作毫发无伤。
"真奇怪,这块地又不是你的,你管我们是谁。"就是有这种无聊透顶的人,没事找麻烦,人家驾着马车从他旁边经过,还必须让他知道祖宗八代。
"你……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好样的,长这么大还没遇到敢惹他们赫连家的人。
定睿猛翻白眼。天理何在啊!他不肯说自己家的祖宗八代,她倒是想强迫他们听她的家族史来了。
"你是谁关我们啥事,要命的话就快点让路。"定睿极其优闲地拍拍肩上的灰尘。刚刚打了那么多个,筋骨却还没活动到,真想教地上那群人快点爬起来,让他可以再打上一场。
"都是你们啦!我一个人打刚刚好,怎么跟我抢起生意来了。"他忍不住向一旁的紫颜、无情两人抱怨。
两人瞄了他一眼。
他们都没怪他插手管闲事了,他倒抢先出口怪他们抢生意?
无情晃动缰绳,马车直接从几人身边穿越,没把怒火高张的女骑士放在眼里,连地上哀号的伤患,都还必须在疼痛中闪躲往自己身上压过来的马车,好似这么大的一个人,顿时成了地上会移动的尘土似的。
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女骑士,驾马又往马车前一拦,不怕死的继续挑衅。
受不了,这女人脑子里装的是豆腐还是草屑啊?难不成她真以为他们会卖她面子,对她手下留情吗?咱们慕容家可从来没有规定不得对女人出手,敢惹他们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你啊!最好别多管闲事,要不然我可不保证你等一下能够完好无缺。"定睿笑笑地盯着她瞧,眼里已经浮现与娃娃般可爱的脸蛋完全不相称的杀机。
女骑士心里一寒,嘴上仍逞强地斥责:"我听你胡说八道,我可是赫连家的小姐,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绝对让你吃不完兜着走。"自己报上自家的名号虽然气势弱了不少,无形中矮了一截,不过她就不信,当他们在听过她是来自商场中赫赫有名的赫连家时,还敢对她动手。
定睿三人突然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女骑土还以为她的放话收到了效果,弧度美好的菱唇不禁露出得意的笑。
岂知他们根本不是惧于她的话,而是被马车里所散发出的寒意给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