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的心底里也在暗暗微笑。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爱他高兴的表情,让我也觉得好甜蜜。或许瑞雪兆丰年,这幕扯天扯地的纯白,也会预示着将来的一年应属于我们的平安和幸福吧。
[七]
"七炫,新年回家吗?"佑赫坐在矮脚凳上洗着衣服问。他洗得很认真,纯白的泡沫时浓时淡地淹着他的手。
"对啊,那必然。"我把晾干的衣服拿下来。
"什么时候走?"他抬头。
"明天。回去看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和姐姐。"
"还有你的俊俊哥。"他笑嘻嘻地提醒道,"那大哥杂学旁收的,人又诙谐,我都满喜欢呢。"
"你喜欢啊?那我给你们介绍介绍,撮合撮合。"我的语气似乎有几分酸,他听出来了,揶揄道,"老陈醋味越来越浓了!"
"去死!"我啐他一口,他却又摆正了表情,问,
"什么时候回来?"
"4号。"
他点点头,额头上汗珠闪亮,我俯身为他擦汗。这种体贴的照顾我觉得很开心,喜欢触碰他的感觉,指尖和心尖一起暖融融的。
......
"七炫!顺风!"他的声音被火车的窗玻璃间隔得飘忽了,可是我看得请他的脸。澄澈而清新的笑容--我相信那时他给我饯行的最好礼物。还他一个微笑,火车启动,窗外纯白的背景和彩色的人群渐渐模糊,家越来越近,我向往,佑赫越来越远,我,有点伤心。
......
"七炫,学校那边怎么样?冷吗?"熙俊哥活泼的大眼睛看着我。他是我的邻居,长我一岁,幽默而热情,我很喜欢。
"下了N场雪了。圣诞节那天还下呢。我还和佑赫去看雪了。"
"怎么不和我去?"他瞪着眼睛问我。
"我找的着你吗?"我略带嗔怪地反问他。
"对唷。"他啧啧叹道,"真可惜。"
"为什么?"
"佑赫的口才......也不能逗你笑不是?"他略带着鸡蛋里挑骨头的表情。
"我能逗他笑。"说实话,他说这些我很不太高兴。不知怎么,现在我十分反感有谁说佑赫的不好,哪怕只是戏谑的动机。
熙俊哥看看我,仿佛发现了什么,他笑着摇摇头,低下头啜饮着杯中的咖啡,新染的头发低低地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脸。我一向头疼加
心疼于他的发色,这一次是冰蓝,我不讨厌,只是,衬着零下二十度的低温,我觉得十分寒冷。
......
车轮划过铁轨接头的单调声音在耳边渐渐响着,家在身后渐渐退远,我的心里头暗暗浮现起一点悲凉。每次立刻离开家都是如此,必需的心理,我不准备计较,只是那派悲凉里还暗藏着那么一点由浅至深的期望,很明快很温暖的期望。大概是这几天来一直在心头萦绕不安的思念吧。奇怪,今年这思念为什么如此的强烈?想学校,想宿舍,想桌子,想床,更想和我住在一起的人。也许是长大了,懂得在心里装下谁,那样会让自己的灵魂不空虚。心里装着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熙俊哥,佑赫,还有许许多多的同学,充实的感觉很是快乐。
火车换汽车,学校越来越近,佑赫也越来越近,就要见到他了,几天来如此的思念,想得我好辛苦也好幸福。现在,为了这思念,我提前一天回来了。面对着熟悉的校园小路,我万般兴奋,深呼吸几下,就冲了进去。宿舍楼就在眼前了,现在是下午2点,佑赫应该在,他可没有逛街的习惯,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我的心简直要跳出来了。一步几级台阶地跨上楼梯,想象着不久见到他时他的惊讶我的兴奋,在四楼的宿舍变得很近,可我心里还是觉得很远。
终于,门就在眼前了,我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动作很轻很轻,房间里没有声音,他又在苦读,那我就慢慢转动钥匙,让门锁的声响降到最低,然后突然间打开门,给他一个惊喜,甚至,吓他一大跳......
门终于可以打开了。我卯着力气,猛地推开门,动作,却在一瞬间凝固了。
事实上,不仅是动作,就连笑容,想象乃至空气,都在一瞬间凝固了。凝得冷冰冰的。
我看见房间里头,佑赫在,还有个男生在。
他们正纠缠在一起,衣衫不整。
[八]
纯白的灯光在我们之间刺眼地亮着,洋溢在不大的房间里。窗户没有关,刺骨的寒气从窗外一直吹到心里。我说的,要清醒清醒。佑赫没有反对,大概他也要清醒,清醒他自己。
一直提醒自己,不看他。可是大概是因为眼神本来就没有焦距,视野中就一直存在他的身影。我沉着脸等待着,却也不知是在等什么。他的说话吗?有时那种酸酸凉凉的感受,又是那种足以拒绝一切快慰的悲凉心境。我鼻头发酸,眼窝逐渐涌起泪波,热辣而凄迷。抬眼四望,门、窗、桌子、椅子、柜子、床,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简朴而温馨,而现在,也都如我的心境一般蒙上了一股悲凉。
良久,一颗泪终于争脱了忍耐,滴落在我撑在床沿的手上,溅起一点水花。也溅开了他的沉默,小巧的唇瓣动了动。
"我不瞒你了,我是GAY ,从来都是。"
"你还瞒得住吗?"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夜幕笼罩得幽蓝的雪,语气里好多哀怨。我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不敢看身旁那张熟悉的脸,那油然而生的陌生感觉让我十分的恐慌,要知道把"佑赫"和"GAY"联系在一起,是多么的难于上青天。
他语塞。我想回顶两句。喘两口气,酝酿几许词汇,冲出口时,却不由自主地变了味道,连我都觉得很酸。
"那个人是谁?"
"高中的舍友。当时,我们两个人住的也是二人的宿舍。"
心头的酸楚又弥漫开来。变成眼泪潸然而下。这酸楚很奇怪,有别于嫉妒却又远甚于嫉妒,在心里翻搅着,似痛非痛,也远甚于痛。为什么得知他是GAY我却有如此反应?我奇怪,却无法回答。
"他来干什么?"我面无表情地问了第二个问题。
沉默。
我等着。
还是沉默。
"你说话啊你!"我不满了,猛然转过头看向他,目光,也猛然凝固了。
眼泪,同样晶莹的眼泪,正在他脸上滑落。
我一阵心疼,模糊着泪眼看着泪水滑过他精巧的唇瓣,却依旧缄默着,只听着时钟的滴答,累分积秒地坠得夜更深。
......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房间里有点冷。我睁开眼睛,习惯性地把头扭向佑赫那边。
空空如也。
"今天没课,他去哪儿了?"我嘀咕着,起来收拾床。吃饭,然后,一如往常地挟着书本去自习。
一个人走在雪覆的甬路上,一层不薄不厚的云遮住了太阳和天空,纯白的雪变得有几分黯淡,而更显得寒冷。我竖起衣领,一任风打在脸上,仿佛挟着利刃,冷痛无比。抬头看着天,一片灰白。我看不见太阳,扭头看看身边,茫然川流的人群,再不见佑赫的身影。心里不由得回忆起和他并行的日子,没有对话,却很安心。可今天他人一早就不见,我不禁担心,也许他真的生气了,其实我并不讨厌他。只是,见到那种情景,我的心既酸且痛......酸?奇怪,为什么我一直逃不掉这种酸楚的情绪?仿佛一份默许的感情被推翻,只感到孤寂,寒冷,委屈甚至绝望?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忍受GAY吧里头的一幕幕,却不嫌同是GAY的佑赫?难道,我也已经默认?我不敢再想,加速冲向尚空无一人的自习室。
在自习室里头一坐就是大半天。午饭都省了。独自一个人坐着,呆呆地诵读着书上的词句。因该有同学和我打招呼,可我不记得有。身旁没有佑赫,我突然感到自己好孤独,思念又泛起心头,渐渐淹没了那酸楚的哀怨。
晚饭时间了。我走出自习室,慢慢地往宿舍蹭。身旁没有佑赫,一切都显得那么冷清。我也不愿意回到宿舍,怕见到那熟悉的一切时,莫名的空虚会更让我心酸。宿舍楼越来越近,我把脚步放慢几分;楼门口就在眼前,我停下来四处张望,迟疑半天才又慢慢地继续走;楼梯转过两个弯,我几乎失去了继续迈步的勇气,心里希望着宿舍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一生都不能到达。
但是终于还是到了。我掏出钥匙,慢条斯理地开门,拽开,目光、动作,就又凝固了,在一瞬。
佑赫坐在床上,他回来了,手里拿着眼镜。
晶莹的泪,在他脸上滑落着,映着他白皙的脸,无比的憔悴。
[九]
纯白的雪又在飘着,灰白的天空显示着暗色的倒影,是雪花飘舞。我背着不重的行囊,半低着头走向车站。佑赫就在前面,很庆幸我们不是同一车次。
十天,这十天我们不知是怎么过来的。自从被我撞见的那一幕,我们就没再好好地坐在一起说话学习。每天天不亮,有时我还没有醒,他便挟着书去了自习;然后,常常是我已经入睡,他才回来。只让我在梦中隐约听见开门的声音。我知道他在躲,我也在躲,我们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现实。往日的默契不见了,房间里变得寒冷许多,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总被回忆包围,想象着回忆中的一切,感到的只有凄凉。我不恨他也不厌他,看到他日益消瘦的身影和眼中浓密的血丝,我由衷地感到痛惜。我仍然确信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就像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一样,仍然无人可以代替。但在我,我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出离了手足之情,变成了一种只能容许我们两个人的心灵契约。对于这种契约,我颇感到恐惧,因为我不知他现在在我心里头到底是什么角色。我不敢深究,感情这东西,有时候,想通了,它反倒会沉重的让我难以承受。
车窗外的雪很晶莹而且纯白,薄阴的天气让它变得阴柔而且苦寒。我闭上眼睛,耳畔洋溢着火车的轻响,在一幕扯天扯地的忧郁的纯白里,家,越来越近了......
......
"佑赫是GAY ?"熙俊哥瞪着眼睛,呛了一口水。看来他也不肯相信。
"你也不信?可那是事实!他不是,怎么能那样?再说他都已经承认了,怎么能不是?"我有点气愤,声音不由得高昂起来。
"小声点,看周围的人都在看你呢!"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安静些,"我觉得当初他劝你放弃‘同性'这个课题,不是不适合你,而是不适合他,如果你知道他是GAY的话,他担心你们的友谊破裂。"
"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我的表情有点委屈,"是就说嘛!"
一句话让熙俊哥盯着我看了半天,许久,在大有深意地感叹了一句,"大学,嘿,别说,还真是个大熔炉呢。"
"什么?"我懵懂地摇头。
"想当年你上高中的时候我给你提起‘同性'话题的时候看给你气的,大声喊‘不行!不许再讲!'可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GAY睡在你身边你倒不在乎了。唉是不是那论文给你写得你也......???"
"你......!"火烧上了我的脸颊。
"不会吧?"熙俊哥的表情有点苦,"我们炫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了?"
"去死!"我"腾"地站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喂!七炫!"熙俊哥在后头把钱扔在桌子上,追了出来,不用说,这回可是连小费都加上了。
......
"我敢说你是真正地爱上他了。"熙俊哥在对我进行了一番"帮扶,教育加感化"之后,下了结论,"真爱就去追吧,连你现在不是也说GAY不脏吗?"
"......"
不能不说熙俊哥说得我动了心,我爱上他了,没错,这正是我这些天来一直回避的话题。但是我知道自己回避不得,毕竟我还是要面对它,可是让一直住在一起的舍友,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变成GAY恋人,我还是不习惯,还有,就是......
"说话啊,你想和他表白的话,太容易了吧?那不是拿嘴就能说的?"
"他都有了。"
"有什么?"
"朋友啊,让我撞见的。"我的口气很凄凉,熙俊哥的目光也阴下来。他用手拍拍我的肩膀。我的心,也随之凉了下来。是的,他也无法解决。一切只怪我命苦,只能怀着一份没来由也没出路的感情去傻等,直等到他变心或者的我变心。
......
家这头的雪下得不多,一转眼在家已经半个月,才只下了一场雪,而我因为心情不好,也不愿意往外跑。于是整天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扯天扯地的雪盖。有时想佑赫。既然明了了,我也不再逃避,只是自己更是心碎。天知道要想象一份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爱是何等痛苦的事。我仿佛成了思春的少女,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排练着自己想象好了的,和他快乐相守时的情景。仿佛是在麻醉自己,可即使是"仿佛",也不能逃离那个自然规律:清醒之后,痛楚更深。在这欲罢不能欲行也不能的思念里我沉默了,体重坐话题般地直线下降,降得基本上所有人都为我心疼。家人不知我的苦衷,劝我的我便不爱听;熙俊哥即使知道其间原因。也不便说的太深,我也无法的到什么。于是泪水和音乐成了我的知己。在它们折射出的梦幻中,我的心情似乎得以放松一些,有时看看镜子中的自己,消瘦的脸已经不再光艳。这副样子,不知佑赫见了会做何感想,恐怕,他会很心疼......他还会心疼我,我又稍微有了点安慰。
难得又下了场雪,刺骨的寒气让我关严了窗户。佑赫家那头也下雪了吧,大概比这里还要大。很想去看,可是......这个纯白的冬天已经过去一多半了,开学回去就该下雨了。我脑海中又浮现起那片童话般的纯白,和那个曾经纯白的童话,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十)
打点好行李,后天就要回学校了。我坐在床边,对着自己的旅行包发呆。心情说不上是兴奋还是矛盾,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佑赫,真的。
门铃响起,我去开门,是熙俊哥站在外头,还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我认得,就是佑赫的那位"契弟",我楞了一愣,但还是把他们让进来。
"熙俊哥,你们?"
"我叫TONY
AN,是佑赫的高中同学。"那个叫TONY的男孩先开口了,"本来想早些拜访的,可是听熙俊说你的情绪一直不很好,所以就直到了今天。"他的声音清醇而空灵,让我在第一时间就很喜欢他。
"坐吧。"我笑了。端详端详这位TONY,不算英俊却很可爱很顺眼的五官,眼神中透露着倔强和活力,脸色却有些憔悴。
"找我有事吗?"我先问。
"这个......七炫君,对不起,我实在很不会转弯抹角,就直接跟你讲好了。其实你那天看见的......是我在和他告别......是我提出来,再最后一次的。"TONY有些灰暗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红。
"告别?"我一头雾水。
"我要去治疗。可能不再回来了。"TONY的眼神暗淡了些,"是大脑的问题,大概还剩下一个月,明白吗?"
我点点头,明白,他刚才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两个字:绝症。我不禁很是痛惜。从他刚才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里我暗暗寻着可用的信息,却发现并不容易。
"那么,你......?"我欲言又止,当然是准备用这种语气引起他的下文,他仿佛也懂得我的意思,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去找他告别,其实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在见到他的时候我发现他已经爱上了你,至少,他在我面前提起你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放着光。就像他以前看到我的时候一样......今天见到你,我很高兴,佑赫爱上你是他三生有幸的事情。所以我再求你一次,陪他好吗?以后就多多拜托你,无论是兄弟还是朋友,让我放心。我知道,佑赫一直觉得你是把他当成兄弟来看的......我就要上飞机了,在我剩下的时间里我永远为你们祝福,直到我闭上眼睛那天......"TONY的眼眶湿润了,许是言语激动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