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皇帝和两个大将军决定出兵?”我问道,而在不远处的泯听到了,也带着好奇的表情凑了过来。
“出兵?莫非就是青飖来的那个使节弄出来的什么事?”
“哦?泯你也知道了?”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点了点头。
“刚才八殿下说什么青飖来了使者,把本来准备送你的什么剑弄丢了,想叫玄岭派兵去抢回来。”
泯言简意赅地就把整个事情说清楚了,我听着想到了之前就想弄明白的问题。“齐溟,那把剑到底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很厉害?”
齐溟给自己倒了杯茶,看样子是要说来话长了。“妖血,最早的记载好像能追溯到几百年前,是一把众多武林高手都想争夺到的宝剑。不知道到底是谁铸的,只据说是用一百只妖的血锻炼而成的,所以称为神剑,还起了这么个名字。这把剑几乎所向披靡,连凶猛的妖见了也会恐惧,最令人称奇的是这把剑好像有灵性,可以和持有者融为一体一样挥舞,这大概也是神剑这个名号的另一个原因。不过这一点也是它的致命缺点,一旦持有者的意志薄弱或者心术不正,这把剑便会左右持有者的思想,让持有者敌我不分,变成嗜血的魔鬼。在八十多年前流到了青飖,制造出了几起震慑江湖的血案后,青飖的皇帝费尽心思将此剑收为国有,后来就一直供奉在青神殿里。”
“哦……”我吸着气,“这么听来的确是个危险的东西。不过危险归危险,它好歹是青飖的一件宝贝,怎么会就这么拿来送给我?”
“这其中的奥秘就耐人寻味了——”齐溟一边品着茶,一边微微勾起嘴角,自信得好像已经摸清了青飖的企图一般。
“哼,我看他们两个国家说不定早就串通好了,一个弄丢贺礼引我们去打另一个,但暗地里却准备让我们受背腹夹击。”泯出声道,似乎是很看不惯齐溟那幅表情,不甘示弱地推测着。
“哦?何以见得呢?”齐溟饶有兴趣地看着泯,泯有点不高兴,但硬是倔着性子顶上了齐溟的问话以及眼神。
“第一,将国宝送来给一个不掌权的皇子当生日礼物,有点贵重得不恰当。第二,贺礼如果是在青飖国内就遭劫,那他们根本没有理由来要求我们出兵,如果是在玄岭境内遭劫,他们应该会以使节被劫为由来索取赔偿,进一步怀疑玄岭和赤煊是否有结盟关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请求我们出兵。第三,从生日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就算半路被劫而采取了些措施,也不会晚了这么久。第四,既然那把剑那么危险,应该会有神官之类的护送,使节也应该会挑选祭祀,而不会挑一个当朝的文官担任此职。”
我吃惊地听着泯的分析,诧异着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条理清晰了,而且他才来到这个时空几天,怎么好像已经对这里的情况非常了解了一样。
“不错,很不错的见解。”齐溟对着他笑了笑,然后随意地低下头,摩挲着手指上长久练剑而磨出的老茧,“这是你的分析,还是八殿下的?”
泯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回答也没关系,明天把八殿下请来就知道了。”
泯似乎咬住了嘴唇,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我在心里对齐溟的问题做出了个答案,不过尽管如此,玄孝锦能对泯把这些想法都说出来,就说明他们两个相处得很不错。光这点也让我放心不少。
第二天,皇宫内依旧围绕着是否出兵这一点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早朝过后,齐溟回到七王府,依照他的想法,我把玄孝锦也请到了王府,再加上泯和伺候着的竹儿,五个人在一间房间里,气氛有点严肃。
“齐将军请我来有何要事?”玄孝锦问道。
齐溟不紧不慢,先吃了一个小点心,“首先是为了证实我的一个想法。”他看了看瘪着嘴的泯,把泯昨天的推测说了一遍,不出所料,那果真是玄孝锦在听到消息之后的想法。不过令我和齐溟有些意外的是,泯在这些条条目目的总结中占了不小的功劳,不仅体现了玄孝锦的想法,还把自己的一些看法也加了进去。
“泯不愧是辰哥哥看中的人,我只是把四国和一些其它的情况与他稍稍讲了一些,他就立刻明白了。”玄孝锦看起来果真对泯这个伴读很满意,愉悦在脸上挖出两个小酒窝,不过只一会儿,他又恢复到了严肃的表情中,“不过齐将军似乎不太同意我的看法?”
齐溟没有表态,而是先讲话题转给了我,“辰,你觉得你对这四点能提出什么异议?”
他大概是又习惯性地把自己作为玄孝辰的老师来看待了,我稍稍白了他一眼,不过这个案例分析题还算合我的胃口,我想了想,开口回答。“具体的我不了解情况,不过从总体来看,锦儿的说辞似乎只能说明青飖的使节有鬼,却不足以说明他们和赤煊有暗中联手。而且有一点,那位蓝大人就算是文官,也不见得就没有神力。”
齐溟点点头,“青飖会送妖血来,无非是听说了关于辰的种种传言,想借此探探底。半路遇劫说不定真是意外,因为在青飖的探子说,褐风的活动范围的确是在三国的边境处,青飖也对他们痛恨不已。所以他们说不定想趁机借我们的手把褐风除了,也给他们省事。使节团之所以那么久才到,或许就是因为那个蓝大人把这个想法传达给了青飖的皇帝,因此耽搁了时间。至于蓝大人的身份,就如辰所说的,当朝官员并不意味着没有神力,其他三国可不像玄岭,拥有神力的人在朝廷中也有不少。”
“那么齐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应当出兵?”玄孝锦仔细听着齐溟的说法,一边点头一边问道。
“我的确是这么向陛下进言的,蓝大人手上的那块赤煊兵符,无论真伪,我们就有对褐风出手的正当理由。而且那把妖血……”齐溟看了看我,“我总觉得它好像有些什么说不出的感觉……说不定你可以成为它的主人。”
“我?”我指了指自己,“别开玩笑了,我最多能拿把木头剑瞎挥挥,是吧,泯?”
“嗯,的确。”泯利索果断地回答,真是不给我面子。
“但是如果能把妖血收为我玄岭所有,那也是一桩大功。”玄孝锦屈着食指顶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若是父皇决定出兵,会是齐将军带兵?”
“这要看陛下的安排。八殿下似乎有什么打算?”
“嗯……”玄孝锦再次沉思了会儿,然后抬起眼睛,“若是齐将军带阵,是否可以带上我?”
“锦儿?!”我惊呼出了声,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明白,辰哥哥。可是离我的束发仪式也只剩下不足八个月了,若是可以在这期间做出些让父皇刮目相看的事……”
“可是再怎么说要上战场也……”
“八殿下有这个决心齐某十分佩服,不过上战场只有勇气是不够的。”齐溟也说道,不过看他的眼神却不是完全反对。
“我知道,我并不是要以什么领兵的身份前去,只是作为参军为自己增加经历,而且我有可以保护自己的能力。”
“辰,你看呢?”齐溟转过头问我。
“也不是个坏主意,现在锦儿还不能帮忙处理朝政,也的确没什么途径展现自己。如果可以立功,再加上皇后娘娘的正宫身份,那么就有压倒性的优势了。只是……”我不放心地又看了他一眼,他忽然笑了起来。
“辰哥哥要是担心,不如一起去吧。”
“唉?”
“出征的话也会需要神官,万一碰上神力战,没有神官就要吃亏了。”齐溟为我解释着。
“那么我也要去!”一直插不上口的泯也表态道,我看着桌边的四个人,忽然觉得怎么好像是齐溟领着一群小孩去玩家家酒一样,只不过这些小孩都实在是不得了的小孩罢了。
“最终的决定也要看陛下的安排,不是我们在此说了算的。”
齐溟如此总结道,不过玄襄洛的决定很快就揭晓了。第三天,他在与将军们的会谈之后决定了出兵。对手表面上毕竟只是个盗匪团,出动左右将军也太小题大做,因此最后还是由齐溟带军。另外,还派了一支后备军队,以防陷阱。玄孝锦被准许以参军身份跟随齐溟出征,泯作为他的伴读也一起跟了去,但我却被留下了,理由是可以控制都城的妖情的只有我,而代替我率领神官团的,是打着将功赎罪旗号的玄孝摇。
II
出征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随行人员的确定,粮草补给的准备,战略的制定等等,每一件都是必须要花费时间的事,身为这次主帅的齐溟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由于交战地点在玄岭的东南边境,前线的五千士兵中,有一半将从附近的城镇募集,以此将整支五千人的军队都伪装成民间集结的对抗盗匪的队伍;另外还有两万的士兵将在附近驻扎,按照齐溟的话,这所有的两万五千人的衣食住行以及性命就已经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我听到这话时,一边感叹着那些士兵要是知道掌管他们性命的是一只狐狸精会有什么想法,一边也在为齐溟自己的性命担心。尽管他是只妖,不见得被兵器什么的杀死,但万一遇到对方高强的神官就不好玩了。同时担心着的还有玄孝锦和泯这两个实战经验为零的孩子,虽然年纪差别很大,但两个从不同意义上来说,都是我的弟弟,我的亲人,都是我想保护的人。
出征的日期定在十日之后,在我看来这实在是一个太仓促的决定,如果有人告诉我十天后让我出国旅行我都会觉得行程太过匆忙,更何况是去打仗。但这也是无奈,必须赶在妖血被带到赤煊的权力中心之前将剑夺回,否则就不是两万五千兵力可以解决的问题了。玄孝锦和泯的行装由流邃殿和七王府的下人们打理着,他们两人则是抓紧着时间强化学习兵法布阵。被排除在了出征名单中的我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每天在都城降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以隐身术藏起自己,工作结束了也立刻离开,但每次还都是能听到百姓对我的议论。
“刚才在此处降妖的应该就是七殿下了吧!”
“是呀是呀,七殿下前不久回来之后都城就太平很多了呢,都是七殿下的功劳。”
“听说了么,有强盗把七殿下的生日贺礼抢走了,齐将军正要出兵去教训他们。”
“真不知好歹,七殿下的寿礼都敢抢!那好像是把什么神剑吧,神剑才配得上七殿下!”
“没错没错,七殿下还是天下第一美人,才貌双全,不知道哪家的公主能有福分嫁给殿下。”
我躲在暗处,苦笑着听着市井聊天,看来我的人气还真不低,只不过要是有哪家的公主敢对我有意思,估计还没来到玄岭就被齐溟恐吓走了。晃晃脑袋,把齐溟的影子从脑海里挥走,后天出征的队伍就要离开都城了,我得赶快把剩下的事情都做完。
转身,施展起浮空术,刚刚要离开,背后又传来了令我在意的交谈声。
“说起公主,听说瑞华公主要出嫁了。”
“唉?是哪位幸运的少爷?”
“可不是少爷,是白涟国的神祭殿下!”
“唉?不会吧,瑞华公主可是有神力的,我听说这四国的神力都不同,不是还有什么属性相克嘛!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不可能,我姐夫的弟弟是在皇宫里头做事的,白涟的提亲书都到了呢,过不久或许神祭殿下都要亲自来了呢。”
我皱了皱眉,瑞华公主也就是玄孝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六,似乎是比玄孝辰大了两岁。她的母妃德妃因难产而死,由于之前的三公主玄孝颖也在诞生时遇到了难产,最终导致母女死亡,所以在玄襄洛心中形成了一种女孩不祥的念头,即使在玄孝烨四、五岁时显示出了神力,玄襄洛依旧对她不冷不热。本来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女性地位就是很低的,公主不能参与朝政,虽然玄孝烨有个祭祀的头衔,但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呆在她的公主府里,我也只在束发仪式和上次的认亲测试上见过她。公主唯一的真正用处,也许就是政治婚姻了。
——不过,这个平时就好像空气一样的瑞华公主,白涟国的神祭怎么会选上她的?不管怎样,我还是先回府去确证一下这个消息再说吧。
回到府里,泯已经从流邃殿回来了,我探头进他的房间,只见一只和周围环境很不协调的牛筋旅行包正放在地上,泯正在翻找东西,几乎把整个头都钻进去了。感觉到我的气息,他把头伸了出来。
“啊,辰,你有没有把望远镜带来?”
“望远镜?好像有一个迷你型的吧。”我进屋把门带上,让泯到一边去,蹲下在包里翻了一阵子,从一个角落里挖出了他要的东西。“喏,还要什么?”
他把望远镜拿在手上,眨了两下眼想了想,“我也不太确定,战场上用得到的都找出来吧。”
我“哦”了一下,又从包里翻出了纸笔、计算器、指南针,还有一些野外生存工具交给泯,泯的手上很快捧起了一大堆东西,可惜这里没有塑料袋,最后只能让竹儿找了块布包了起来。
“辰,我明天就不回王府了,八殿下说要我住在流邃殿,这样后天一早就可以直接一起动身了。”
“哦。”我坐在桌边,看着他笨拙地确认着竹儿她们帮他整理好的东西,“路上小心点,别老是那么犟,跟锦儿好好学学。”
“知道了。”
“……还有跟齐溟也好好相处。”
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轻轻“嗯”了一下。
房间里又沉寂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我看着泯的背影,几次想张口叫他,却又因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而止住。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眼看着泯的打点已经快结束,我知道再不说的话就没有机会了,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下定了决心,张口,然后蚊子叫一样出声了。
“对不起。”
泯弯着腰的姿势似乎僵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泯,我不是想伤害你……我和齐溟之间……”
他蓦地站直了身子回过头,嘴唇却是死死抿着,眼睛盯着我等着我的下文。
“我和齐溟之间……我也不很确定究竟发生了裁矗蔽野咽酉叽瓜拢芸煊痔穑暗俏铱梢匀范ǖ氖牵以胨喟夷欠菁且湟谰纱嬖谟谖业哪院@铩!?
“那么我呢?”他的眼睛里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不甘,“你说过的喜欢我,只是在敷衍我么?”
“我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想你对于我是什么,我只能确定你对于我的确是特殊的,与你在一起的五年很快乐,就像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一样,但是我不知道那究竟是爱情还是亲情,或许我连什么叫‘爱’也不明白。”
“那么齐溟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也不爱他?”泯有些嘲讽,但很快带着意外看见我点了点头,“你……”
“我不懂什么叫爱,所以我不知道我对于齐溟的那份感情是什么。我在乎他,可是我也同样在乎你,在乎锦儿、竹儿。”
“可是,你和他上了床……”泯咬着下唇,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肉体关系就一定意味着爱么?如果是那样的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了……”我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泯投来了不解的目光,而当我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时,也不由地吃了一惊。
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那个辉辰为什么要把七魄分开,又为什么要把记忆封印住……
“泯……”我站了起来,话才出口,泯忽然走了过来,双手按着我的肩又把我按回椅子上,用一种严肃的目光从上俯视下来。
“辰,那么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还有可能得到你?你的人,你的心!告诉我,我是不是只比齐溟差了哪些连你也不确定的过去!”
“如果我说不,你就会死心放弃吗?”
“不会!”他几乎吼了出来,手上加重了力道,让我觉得有些疼,但我却是微笑了起来。这样的泯才像是那个发誓要报仇的泯,这些日子以来的躲避和对齐溟的畏惧不适合泯。
“泯,我始终都是把你当成亲人的,不愿任何人伤害你,可是我自己却伤了你,所以对不起。”我站起来轻轻抱住他,虽然身高不如以前了,但还是尽力地像大人一样拍着他,“我过去对你的保证依旧有效,我的这条命仍旧是你的,你什么时候想为你父母报仇了,就尽管拿去。”